老者的身躯好似又佝偻了一些,他替陈仲元盖上薄被,提着药箱出了门。
孟荷无言跟着秦大夫身后,陪着他到井水边清理方才用过的器具。
“孟大夫,不管你信不信,老朽真的没有半分针对你的意思。”秦大夫缓缓道。
孟荷刚要开口,他却苦笑着摆摆手道:“容我倚老卖老,你先听我说完吧。”
“我其实,早就知道我们这一行固守成规太久,急需有人推陈出新,革去旧俗。”
“可随着我年龄渐长,掣肘越多,这个那个,都是自家的小辈子侄,这关系深感情好是好事,有时却像网似的,捆得我动弹不得。”
“你来了,我真的觉得是好事,或许你能改变我们,我本来想着,慢慢来,先让他们接受你,再让你去影响他们。”
“可或许我老了,也或许这个时机真的不对,我优柔寡断,害得一切分崩离析。”
他又叹了一声,满是懊悔。
“或许分崩离析才是破去旧俗最快的形式。”孟荷却道,“我觉得这个时机很好,大敌当前,外界越危险,或许我们才会越彼此信任。”
“我信您是为了所有人好。”孟荷细细擦拭着那些看起来很有岁月痕迹的器具,淡淡道,“可有的人我确实留他不得。”
“明日留下的人,我或许可以认为他们是愿意信任我的人。”孟荷道,“我也愿意去相信他们。”
“好好。”秦大夫颤颤巍巍点了点头,“能这般就好。”
孟荷帮着他收拾好药箱,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玉白小瓶:“这是我自己做的金疮药,药效尚可,给陈大夫用吧。”
“孟大夫,你今日并未真的狠心伤他,我可以同他...”秦大夫道。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孟荷却打断他道,“若不表现出狠心,我一介女子之身,如何震慑众人?”
就像她刚到这地方同秦大夫交谈那一日,两人坐在门栏上看着落日一样。
她与他站在门口,望着一轮烈日喷薄而出,洒下万千金光。
“那日你同我说了那位女将军的故事,我当时在想,世道不公至此,竟因为她是女子,她的功劳便可以被一笔勾销,仿佛她从来不曾出现过。”
“凭什么相同的事,女子要做得比男子更出类拔萃,才可能获得与男子同样的嘉奖。”
“又凭什么,仅因为我是女子,我做出的诊断,便要受到百般质疑。”
“可如今我想明白了,世道确实不公至此,那我便要以女子之身,做得比千千万万的男子好得多得多,让世间众人知道,女子同样也可以做到这些事。”
“那或许在我之后的女子们,便可以不再受世俗偏见,自由且受尊重地,去做她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唯有我披荆斩棘,后来人才可大道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