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只当她是被李嬷嬷吓到了,温柔哄着:“好,不回。”
突然,前路被大雪封住。轰隆隆的声音震动耳膜,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天要坍塌。陆柍抬头一看,山上的积雪向两人倾倒过来,白茫茫的一片,叫人看不清方向。陆柍赶忙从陆林背上跳下,拉起她的手就往反方向跑。
可无论她们跑得多块,一炷香过去,两人还在原地,雪崩也还在后头。
陆林却不愿走了,她面带微笑,平静地看着陆柍:“柍柍,你先回去吧。”
“阿姐,不行……”陆柍带着哭腔大喊,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大雪就犹如猛兽一般向她们扑来,雪粒划过陆柍的脸颊,轰得一声,她失去了知觉。
天地归于一白。
陆柍醒来时,还是大雪,漫天的雪落在脸上,刺骨寒意袭来,耳边隐约有鸟叫的叽喳声。待头脑清醒,她又不觉得那是鸟叫声,而是人声,悲痛的人声。
“徐大人是被冤枉的啊!”
“徐大人不要走啊!”
她起身寻找陆林的身影,却发现这里并非潭阶寺所在的山上,而是长干主街。哭天撼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让陆柍愣在原地,只见前方人头攒动,挤在官差拦截处,议论纷纷,大声喊叫,嘴里念的都是“徐大人。”
徐大人?陆柍透过人群望去,待看清官差押着的犯人,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惊讶地捂住了嘴,里面被官差押着的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徐大人。
怎么会?她又掐了一下自己,还是不痛。还好,这又是梦!
徐大人此刻身上穿了泛黄的囚服,手脚戴着镣铐,铃铛作响。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头上,寒风鼓动单薄衣裳,他却神色平常,一步一稳地踩入雪中,循着囚车碾过的痕迹而行。
他的脸瘦得见骨,惨白惨白的。身上却还干净,没有血渍,看不出是否用刑。其他囚犯皆坐囚车,唯他踽踽独行,天地风雪中,如青松一般挺立。
天空灰蒙蒙地盖住四方,无数成片的大雪裹挟着刺骨寒意落下,落得远处的屋顶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忽而,他立住脚步,低头望雪,然后喃喃道:“陆姑娘,回去吧”
陆柍听不见他的话,只知晓这是梦境,便从人群中挤到前方,也不顾拦路的官差,对着徐季安挥手,大喊道:“大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不用害怕!这只是一个梦!”
官差见她同囚犯说话,拎起她就往外走:“尔等贱民,莫要干扰官府行刑!”
陆柍一点不怕,反而挣脱官差,给了他几巴掌,现实中她想做的事,如今在梦中实现,只觉得解气。
官差顿时恼怒,将腰间佩剑拔出,一把向陆柍的腿砍了下去,陆柍立在原处,又用拳头击打官差。
可是,这一次,为何她的腿会痛?
陆柍满头大汗地从床上醒来。因未点灯,四周漆黑,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腿,摸向一侧,发现了碎瓦片,大约方才是檐上瓦片坠落,砸到了腿,才有痛感。
她庆幸地舒气,还好未砸到脑袋。思及方才雪中场景,陆柍的眼眶又盈满泪水,心里发堵,无论如何,她都会找出事情真相,为阿姐寻个公道。
接连两场噩梦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便想起身去院内静坐片刻。
已是四更天,四周依旧无光静谧,院子发出窸窣风声,在深夜尤为响动。为了不将宋姑娘吵醒,陆柍轻手轻脚地经过宋裳衣的房房,将要跨过其门前地域,脖子上却突然传来一丝寒意。
这寒意不似方才梦中冬天的雪意,而是兵器的寒意。
这是……剑。
同时,正房的门被人打开,而立于门上的,是徐季安。
陆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方才做梦梦见徐大人,怎么这会也是徐大人。莫不是她还在做梦?但还未来得及验证,她脖子上的剑便已落下,然后被人拉入房内,
一进门,陆柍便赶忙掐自己的手臂,但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疼,她没在做梦。她后知后觉地惊讶,眼含恐惧地看着徐季安:“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徐季安向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带到床边。床榻之上,宋裳衣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他虽已为宋裳衣止血,但仍有些伤口在里侧,需要褪去衣服上药。
“陆姑娘,宋姑娘受了重伤,眼下夜深,没有大夫,能否请你为她换衣上药?”
陆柍眉头紧皱,问道:“大人怎么知道我姓陆?”除了阿姐,其余人只知她叫阿辞。
此时已是四更天,他们两个男子,为何在宋姑娘的房间?宋姑娘又是为何受伤?饶是徐大人救过自己,她也不由得起了疑心。
徐季安眼神凝滞片刻,答道:“猜的,你今日包裹上绣了一个陆字。”
床上的宋裳衣被两人的对话声给唤醒,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见徐季安给自己使眼色,便解释道:“那个,阿辞姑娘,徐大人是来救我的,只是男女有别,他只能为我处理手臂上的伤,这才将你拉进来,实在是多有得罪了”
她一边说一边咳,稍一动作,原先处理好的伤口便又裂开,鲜血溢出,染红了大片衣裳。
陆柍见她伤口淌血,言语中也无被强迫之意,顿时救人心切,将徐季安的借口抛去脑后,赶忙让宋裳衣莫要出声,接过了徐季安手上了药。
待徐季安换好热水,陆柍正在为宋裳衣处理肚子上的上,她用袖子挡住宋裳衣外露的肌肤,淡淡道:“烦请大人在外等候。”
房内的男子皆退了出去。
大约半个时辰,陆柍才为其清理完,宋裳衣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待陆柍将门打开,外头的徐季安正坐在院中石椅,旁边围着几个黑衣人,树阴遮去他如玉的面容,叫人看不清情绪。
她向徐季安传话,说是宋裳衣寻他进去。对方则是回了她一个好看的微笑,让自己先回去休息。
她蹙眉看着宋裳衣的房门关上,只能叹气回房,可当她卧在床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方才她为宋裳衣擦拭身体,其肚皮上裂开好大个口子,血肉模糊。也不知是何深仇大恨,才会下此狠手,让她睁眼闭眼都是血腥场面。
陆柍隐约觉得,宋姑娘和徐大人在密谋大事,至于是何大事,陆柍并不感兴趣。
世人皆有秘密,何况徐大人是朝廷官员,不能言说的事只会更多,但只要不像今日般牵扯到自己,她是不会主动探寻他人秘密的,当然,她亦希望他人同自己一般想法,莫要越界,干扰自己的事。
她要做的,不过是等天明,去潭阶寺告知慧觉,请他前来为宋姑娘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