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续跟这位原主的爷爷不是很熟,但想着毕竟是老人家的八十大寿,还是老老实实准备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寿礼。
将秦衡给他采购的人参递过去时,老爷子脸上神情微微一动。
“难为你还记着我。”他低缓着声音道。
陆然续:“……”
是在阴阳怪气吧?!
“好几年没回来了,”陆慈道,“今年怎么改变心意了?”
陆然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毕竟是爷爷的八十大寿,自然是要来祝寿的。”
“好。”陆慈道,“说的好。”
他语气沉稳,带着一股雄厚的压迫感,一出声便有让宴会全场都安静下来的力量。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陆慈道,“我又侥幸苟活了一年,孙儿也终于回家来看我了。不如……”
陆然续:“……”
陆然续垂着头,用尽全力才没把人参丢面前的陆慈脸上。
陆慈的目光好像利刃,死死锁定在陆然续身上:“让我更高兴一点呢?小续。”
他说着,朝台下随意地挥了挥手。
“孟叔叔的女儿如何回国了,和小续你差不多年纪呢,你俩都是年轻人,应该有很多话题吧?”
一个穿着白色露背长裙、面容素净没有化妆的女生走了上来,她五官温和,但如今眼睛微微瞪大,便流出来了几分怯懦。
“你好……”女生小声道,“我是孟之桃。”
陆然续“嗯”了一声,却道:“手就不用握了。”
孟之桃迅速撤回了手,看似面上局促,但陆然续却发现她紧绷的肩颈线条一下子放松了。
满场寂静,众目睽睽,陆慈端坐笑看,而他们两个人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供所有人窥视。
陆然续收回视线,面上不见喜怒,但身上那股温和的气度依然消失,整个人眉目间都堆出了沉郁。
因为他生硬的拒绝,在场的氛围顿时凝滞起来。
陆慈眯起来了眼:“小孩子家家,闹什么脾气?”
“您明知我不是在闹脾气。”陆然续淡声道,“我拒绝相亲。”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说话时脊背不曾弯过一下。
本来死寂的场下宛若石子砸入净潭,涟漪似的喧哗一片。
“疯了吧?那可是陆家掌权人!”
“陆然续该不会不想要陆家继承权了吧?”
“我想不通。孟小姐瞧着人也不错,怎么看都不看就拒绝了?”
陆慈喝了一口茶水,平稳了下呼吸。
“小续,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问道。
陆然续却道:“你真的要我说?”
“当然是……”
青年的语气轻轻柔柔,一点都不带怕的。
“我喜欢男的,爷爷,总让我去祸害别人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瞬间,陆知节瞳孔骤缩,大叫了声“哥”。
玻璃落地炸开的声,众人惊慌逃窜的脚步声,和陆然续眼前充斥了视野的白光。
陆知节直接脱下西装,扔了过去,替陆然续挡了大片迎面的玻璃碎片,但还是有些溅到了陆然续的身上。
陆然续痛呼一声,捂住了渗血的脖子。
而拿着展示用的大玻璃酒杯砸向他的陆慈已经站了起来,艰难靠着桌子大口呼吸着,一双眼睛瞪得仿佛要突出来。
身后的两个医护人员连忙将他放平在地上,开始做心脏复苏。
“我带您去包扎一下吧。”张妈急匆匆走过来。
她犹豫了下,在陆然续有些阴郁的目光下,忍不住解释道:“少爷,陆先生他……在两个月前诊断出来了阿尔茨海默,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也是怕……”
陆然续:“嗯。”
态度虽然依旧包容,却精准躲开了张妈伸过来的手。
“陆知节,带我去包扎。”陆然续道。
张妈愣在原地,印象中的小少爷从来没这般态度冷硬过。因为从小失去了父母,少爷被陆先生亲自带大,哪怕再在外面混账行事,到了家里也依然会笨拙地藏起顽劣的本性,充当着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陆先生中年失去了大儿子,性子就开始变得多疑偏激起来,对小少爷管教愈发严厉。但……小少爷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表现出不满。
就好像碎掉的不只是玻璃酒杯,还有小少爷与陆先生那岌岌可危的联系。
“不管他有没有苦衷,”陆然续指了指被鲜血浸没的脖子,“谁让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
“难道我死了也能用他有病轻飘飘的化解吗?”
陆知节:“……”
求你别说了哥,咱俩等会要出不去了!!!
防止真被陆家人围殴,陆知节陪笑着拉着陆然续跑上了楼上的房间。这是陆家招待贵客时用的客房,有一个客厅,一个阳台,一个淋浴间加洗手间。
陆知节在电视柜里摸到了绷带和酒精之后,就连忙捧着拿到了陆然续面前。
“哥,你刚刚气势好吓人。”陆知节后怕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明明现在看起来,应该是陆慈更凄凄惨惨一点。八十岁大寿还没过完,刚刚已经边抢救边抬上了救护车。
陆然续接过沾了酒精的棉签,点在脖子上的伤口上。虽然流了血,但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只是伤口太琐碎了而已。
“没有吧?”陆然续垂眸道。
他只是有些替原主难过。
为这丝毫不会被所有人看见的,一些悲惨的过去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