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筠强行咽下这口气,眼眶猩红,闭眼顺了顺,让自己收拾好心绪。
眼下重要的是查案。
她缓和好,看向拉住自己手的两人,声音沉哑,"惨案又起,凶手不知所踪。"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案件未破,不准开业。"
老鸨正欲开口,陆禾筠冷眼扫过去,态度强硬,不容置疑,"我说了每个人都有嫌疑,我要一个个审!"
老鸨哑口无言。
陆禾筠上楼,仵作已查验完毕,在旁边分析着:"陆大人,从尸体僵硬程度来辨,此人死于昨夜寅时三刻左右,同之前的一样,先中迷药,而后割喉而死。"
"此人身份有待调查。"
她轻点头,忽然不经意间瞥见死者衣襟上有异样,走近观察,是一小片细碎的粉末痕迹。
陆禾筠掏出匕首,轻轻的割取下,仵作接过,仔细打量,又凑近闻了一下,衣料染有血气,粉末的气味不重,但也能依稀闻到些。
仵作沉思半晌,"这好像是软筋散。"
她盯着衣襟的地方,视线缓缓上移,在靠近脖子的肩处也有零散的几点,已经不明显了。
陆禾筠看完粉末的散布情况,在脑海中还原大致情况。
此人应是从正面被直撒软筋散,得猝不及防。
就像是一打开门,完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呼吸进去。
片刻间身体发软,逐渐昏迷,随后被一刀封喉。
她思考完毕,仔仔细细的继续打量,发现死者的衣裳还有些泥泞,陆禾筠观案裤脚与鞋底。
鞋底颇为干净,倒是后裤脚处有,她将人翻过来。
果然背部也有些许。
陆禾筠认真思考。
泥泞……前些日子多春雨,沾有这种泥土,城内一般不会有,只会在城外泥路。
她又开始找这些人被害的其他共同点,除了迷晕割喉,丢同一个房间,肯定还有别的。
泥泞,后背怎么会有泥?
除非是……
陆禾筠在心中存了疑。
将老鸨和姑娘们唤上来,一一看过死者后,便开始盘问。
陆禾筠直截了当的问老鸨,"这间房原本是干什么的?"
老鸨眼神躲闪了一下,"放杂物的,姑娘们的演出服,乐器什么的。"
陆禾筠将她细微的神情捕捉到,脸色一冷,加重了咬字,"原先、是、干什么的?"
老鸨心虚的垂眸,弱弱的回应,"之前是住的一个花娘。"
"一牌的?"
老鸨没想到她连这都知道,点头道:"嗯,一牌中的头花,也叫花魁。"
陆禾筠再问,"叫什么?人如今在哪里?"
老鸨沉默了,直到她冷咳一声才开口,"叫青黛,现在死…死了。"
她一拧眉,"什么时候的事?因什么死?"
"她又有什么特别的事迹?"
"全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敢有半点隐瞒,便以妨碍公务、混淆视听的责来定罪。"
老鸨怂了,但有些难以启齿,拧巴好一会才说,"她也是这样死掉的……"
陆禾筠拿起笔的手一顿。
老鸨不敢看她,"就是第一起凶案的前天早上。"
"被发现的时候就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她重重的蘸了一下墨,"尸体你们丢哪里了?"
老鸨越说越没有底气,"我们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死掉,怕消息传出去,肯定会影响生意。"
"所以我就特意吩咐先将尸体藏起来,等天一黑就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现在估计尸骨被野兽啃食得差不多了。"
陆禾筠看她一点忏悔与害怕都没有,反而是无关紧要一样,气得怒然拍桌!
老鸨吓了一跳。
她的火气再次高涨,但脑子忽然闪过刚刚提到的一个地点。
乱葬岗?确实是在城外……
而抛尸,邓氏夫妇也是这样被丢弃在乱葬岗。
所以,准确来说芳柳阁是第三处地点,从血迹的流散情况来看,动作很快,像是前脚杀了刚丢,后脚就带回来。
陆禾筠捋清楚思路,直言问:"青黛是不是生过孩子?"
老鸨一怔,连连摆手,"没有!"
她眼眸微凝,稍俯身紧盯着,"你说没有就没有?"
"别忘了我刚刚说过什么,有半点隐瞒,直接定你的罪!"
老鸨觉着冤,慌忙解释着,"青黛真没生过孩子!"
"姑娘们一来这就喝了绝子的汤药,这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会有孩子。"
陆禾筠攥紧拳头,那妇人说孩子就是吕旬与青楼女子的,这会子又说不能怀。
究竟是何方说谎,还笃定不了。
她没再问,摆手换个人审。
一整日都待在芳柳阁,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但有用的线索都不多。
天色彻底暗下来才问完,起身揉了揉手腕作势要走,此时门外走来一人,是红玉手中还端着碗。
金凌卫将其拦住,陆禾筠问道,"怎么了?"
红玉得以走进来,微垂头,"郡主劳累一整日太辛苦了,这是后厨做的热羹汤。"
陆禾筠看了一眼,"不必了,我已经忙完。"
"你们这些天尽量别出门,这里会有金凌卫看守。"
红玉绕过她,即将擦肩而过时抬眸觑一眼,微点头,径直走向她办公的桌子,将碗放下,陆禾筠瞬间了然。
东西放下,红玉什么都没说,行礼告退。
陆禾筠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纸张,顺势抬起那碗羹汤,果然下面压着一小卷字条。
将纸收起,看了会,预料到这里放了什么,但还是喝了两口。
旋即出门,离开芳柳阁。
街上昏暗无人,道路旁只有几盏灯笼照亮,隐隐可瞧得清路。
她步步走着,微弱的光照在身上,淡薄模糊的影子相伴,孑然一身走在晦暗之中。
渐渐的步伐变得缓慢,抬脚的动作也随之吃力,身体似灌了铅般沉重,力气在慢慢消散。
本就不清楚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晚风微微吹拂,四下寂静得厉害,她的腿脚开始发颤,无力感袭卷全身,被迫的止住脚步,停在原地,身躯稍弯,堪堪站得住,呼吸也变得沉重,俨然快撑不下去了。
恰巧此时,耳边传来"咻"的一声,一支长箭,蓦然脱弦,划破夜空,灯光一映,寒意闪现,直直的朝她飞去。
陆禾筠疲惫的抬眸看去,身子没力气,完全躲不掉了。
千钧一发之际,利剑出鞘,携带着一阵寒风,唰的一下子挑开即将逼近的箭。
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的面前,背影挺直宽阔渡上些许光亮,恍惚间觉得光辉一下子离特别近,将她笼罩包围,给予无形的安全感,她紧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松了。
双腿站不稳,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细腰,将她拉入怀。
陆禾筠没力气站,只能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萧怀悰冷眼紧盯着暗处射箭的那个方向,攥紧手中的利剑,雪亮的剑身闪着幽幽杀意,眼神阴鸷。
暗处的人见势不对,立马离开。
听到奔走逃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收剑归鞘,一把将她横抱起。
陆禾筠抬不起手,虚弱的喘着气,有气无力的解释,"软筋散,没事的……"
萧怀悰垂眸看她,语气不免着急,"你不是如此大意的人,为何要这样做?"
"方才我若是来晚一步怎么办?"
陆禾筠眼皮沉重,强撑着些意识,扯出一点笑意,"我相信你。"
又使出仅存的力气抬头看他,意有所指的叹道:"前路太黑了。"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到微不可察,用完了她的力气。
萧怀悰看她昏过去,没敢再耽搁,抱着人就大步往前。
昏暗的街道,似乎没那么黑了,不再是一个人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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