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思索日后拿下河湟之后的善后之事。”英国公张辅回答道。
“哦,你说说看。”赵祯当时来了兴趣。
“河湟之地,拿下不难。难得是善后以及大军驻扎的事。袁侯的战略没什么问题,唃厮啰在防守的时候作为盟友自然是不错的,不过咱们要攻打西夏的时候,只怕唇亡齿寒,他不会尽心。所以反攻的时候河湟之地必然要掌握在我们手中。如此就算是蚕食西夏也会更快。”张辅先是肯定了袁文绍战略上的正确。
“不过正如袁侯所言,如今却非良机。”
“卿觉得何时是良机?”赵祯询问道。
“唃厮啰死后便是良机,臣对西北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唃厮啰部以及下属部落组成的唃厮啰王朝全凭借着唃厮啰一人的威望维持着,如今其虽到暮年但是唃厮啰未死,上下一心,外人确实不好啃动,西夏兵起仓促,不过是急着向辽国表忠心,威胁不会很大。”张辅说道。
赵祯听罢点了点头,打消了如今出兵的心思。“如今还未拿下,卿却想着治理之法,有点纸上谈兵的味道了。不过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有这个想头是好的,你继续说。”赵祯笑着说道。
“唃厮啰威望太盛,膝下子嗣平庸又各有野心,围绕在他周边的部落也都是如此,到时候必然分崩离析,朝廷到时招抚并用,分而治之,必然能全得河湟之地。”张辅说道。
“河湟之地,党项吐蕃汉人各族都有,单单汉人统辖,是非多民俗又不通,激出事端来殊难料理,以臣愚见,不如划分六州,每州驻军五千,不要征赋,也不干预当地,每年收上来些马匹就行,等于一所行营驿站。各地部落头领各划地盘,各自为政,分而治之,大事出来随时能弹压,也能对西夏保持防御之态,暂时不会引起忌惮,等到力量积蓄足够了,便能向北对西夏发起进攻。”张辅侃侃而谈。
赵祯将目光看向了薄鼎臣。
薄鼎臣一双苍劲的眉毛压的低低的。他似乎思虑的很深,听着张辅的话,瞳孔之中幽暗的光闪烁不定,听完张辅的话,抬起头看向赵祯看向自己,忙含笑一躬身,说道。
“英国公可谓算无遗策,分而治之,划地为牢,到那时各自地盘利益不一,便不会起什么争端。但是臣倒觉得河湟能派上大用场,这般消化虽然稳健,耗费也小,但是终究耗时耗力,臣以为不设州府,要设立几军派驻重兵,将秦凤路大军向西移动。。。”
薄鼎臣掰着手指头一一划算,仰着脸看着静静听着的赵祯,“这样常驻兵力就有七万,作用已经不止安定当地的事了,向北可以进攻兰州,切断西凉府,向西可以打通丝绸之路,向南则可以威慑吐蕃各部,使他们没有心思。”
赵祯心中也有一张地图,随着薄鼎臣指指画画,心中的河湟之地确实愈发的重要了起来,“加上征兆的蕃兵这是一支超越了十万人的部队。”
“作用确实不小,但是一到冬日,道路气候不好,或是西夏派军袭扰粮道,大军的营房建筑,粮饷供应,日常要用多少万银钱。”赵祯将目光看向了包拯。
“七万大军,一个月光是正项的饷银都得十三四万贯,要是运粮,运蔬只怕一年得二百万贯。”包拯粗略的计算着。
“二百万贯,倒是值当。”赵祯点了点头。
“可以一人耕三四亩田,这些地方虽然不富庶,但是一人三四亩田加上些菜地,令向当地吐蕃人购买肉食,足以维持日常所需。只需要从秦凤路向当地运送些储备粮足以。至少可为朝廷一年剩下五十万贯。”袁文绍说道。
“好,集思广益,就该这样。如今方法有了,连善后也都想到了,就差天时了。”赵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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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赵祯对着几个正襟危坐的宰执注目许久,似乎不胜感慨,对着殿内跳动的蜡烛徐徐的说道。
“由不得朕停下来,朕这些年细思自古亡国之途,一是急征暴敛,百姓不堪其苦,于是揭竿而起,秦修长城,隋掘运河,都是想把数代之功,于当代完成,一下子江山糜烂了。二是吏治败坏,政由贿出,溃烂颓败日复一日,好比一个人身染重苛,体气弱了,百哀齐至,什么风寒磕碰都经受不起,两汉之亡是如此,两晋与前朝也是如此。或灾荒,或外族侵犯,都抵挡不住。大周先天不足,本就艰难,先未收复燕云,如今又丢了西北,周边形势复杂,皇朝不安固,外患如此,内忧也是如此。”
“如今天下太富了,库里的银子也多了起来,但是花钱的路子确实也越来越多了,但是军队,天下的官员也是越来越烂了,各自都想着赚钱,军队是,朝廷的官员也是,赚钱的门路也太多了!从县,州,路,一层一层底下先烂了起来,官员们是一群一伙的贪婪,借着办差之便,上下里外其手掏弄国库,虽不加捐赋,但是暗地里官商勾结弄银子,官员从中折扣取银,或者官员自己偷偷经商,更有借着刑狱官司发财的,盼着境里出田土纠纷,盼着兄弟阋墙告状,盼着有人命官司。。。”赵祯语气陈静的诉说着。
“山阳县,藤县,济阴县……”赵祯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县名,“这些县官司报上来,原告被告都拘押起来,一村的人都传过去作证,却不审不判,一拘着就是几个月,人们急得热锅的蚂蚁似的要回家务农,赶农时,就得给他们塞钱,塞饱了再判。判了之后州里再驳回,调到州里故技重施一遍,务必将富的榨穷,穷的榨干,半点儿油也挤不出来才撂开手!至于借河工,接皇差发财的,认真要查办,恐怕也要抓的干干净净,一人不留才成。朕夜半批阅这些折子,常常气的绕室徘徊愤懑难免,恨不得朱批一笔全部勾红了他们!可是……不成啊!办事的也还是他们啊……”赵祯像是被什么呛了一下,突然一阵咳嗽,咳得涨红了脸,一旁的吴内侍连忙走过来替他捶背。
却被赵祯一把拨开,赵祯神情沮丧的说道,“你们说说,是国朝对他们还不够优待?”
“臣等愧为朝廷宰执,还请陛下降罪。”众人听到赵祯的质问连忙请罪。
“你们我是相信的,不至于做这些事。”赵祯摆了摆手,拿着吴内侍递过来的帕子,继续说道。
“文官如此,武将也好不到哪里去,吃空饷的,喝兵血的,私自在边疆做生意,将茶铁等违禁之物卖给西夏的。。。。”赵祯没理会他们请罪坐回了座位自顾自说道。
“如此这般,不收回燕云,实在折腾大周的体气啊,到时外敌入侵,难免不重蹈西晋后尘。”赵祯感叹道。
“朕只想着如今多做一点,他日子孙后人有志者也能少做一点。”赵祯长叹一口气说道。
“包卿,朕让你在三司之中待着,不但看重你的能力,朕更看重你的品格,面对金银不被其腐蚀。你也要理一理财,你和韩章多通通气,如今朝廷之上偷鸡摸狗小贪小取,先放一放,大案,要员犯罪的,典型示范!按律抄家的抄家,该贬官的贬官,该流放的流放,不要手软。”
“是。”
“今儿索性多坐一会儿,你们接着谈,想法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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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文绍从宫门口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到了未时初刻。
袁文绍连忙翻身上马直奔寿山伯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