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看到的是巍峨宫楼,无怪乎后世要称皇室居住的地方叫深宫,陆笙想。
围墙这样高,几个人做梯也爬不过去,但有藤蔓和高树落下几片鲜嫩的绿叶。
元一力递给陆笙一枚玉牌,叫她别在蹀躞带上,他在前头为陆笙开路。
一路安静相随,宫道里脚步声撞在高墙也不得出,每一步都有回音。
崔息说夜里的宫道不好走,确实不好走,容易将心走得惶惶。
左右弯绕,又听到一片读书声,继而有簪白笔的士子拿着书册路过,为首的看到元一力规矩地行行礼。
这是麟德殿周围么?有簪白笔的士子。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应该是要进入皇家花园。元一力也终于停下来,收走了刚才给陆笙的玉牌,然后让陆笙自己往前走。
没有说前面是谁,没有说前面要不要转弯,元一力就留下自己一个人。
陆笙发现从踏入这座宫城就没有选择,自己被摆放在路前,无法随心前进,更无法知难后退,因为失了玉牌根本过不了检查。
她不想徘徊和逃避,于是一直往前走,往前。
最后在路尽头,陆笙看到一个穿黄袍服的男人,还有紫服的灵老师,看样子她已经擢升为三品高官。
皇帝和她坐在石凳上笑谈,周围是一群黄门与宫女,还有几位簪花的士子,应当是今年放榜的进士。
“这就是灵相说的奇女子?”那位黄袍服的年轻男子指了指自己。
“是,这就是臣在永平县微服时知道的奇女子。”
“哦?”皇帝发出玩味的笑,“来与几位新科进士们说说话,让他们见识见识。”
陆笙走过去,行礼。
“陆娘子,来这。”
灵琅指了个地方让她站着,她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面对皇帝时候才有几分笑。
陆笙没有觉得被看轻,她只觉得好笑,捉人的是你,站在高地俯瞰、演戏的也是你。
在这里面对灵老师,她的心情依旧复杂。
“灵相,我看将其安排去集贤院当个待招合适,今日是否……”皇帝觉得陆笙有几分木讷,厌烦上来有些不想听了。
“圣人不是要再问策论么?反正今日也非朝堂大局,不如加这位女郎,如何?”
“也罢,朕便再听你一回。”
皇帝理了理自己的袍子,又让人撑开一份地图。
这份地图比陆笙见过的所有地图都要精细,都要大,她第一反应是去找永平。但看了一遍岭南以南的地方,只标地点与部分官道,甚至没有水域指示。
“自朕承天命以来,南北渐安,最近更是捷报频传,不仅南边蕃人受阻,北边染指西域的蕃人也被打得连连败退,诸位可知是用何法败敌的?”
皇帝沾沾自喜,将两国的军士数量报给几人听。
蕃人纠集了西域诸国抵抗麟国军队,其数量是本国兵力的两到三倍。要在西域战场上获胜,说委婉一点也是几乎不可能。
皇帝的目光在四人面上来回移动,看四个人完全没有头绪的模样很是得意。
灵琅的目光在陆笙的脸上停顿一下又马上移开。
陆笙表情比其余三人还要凝重,皇帝点她的名字,又叫她不必如此紧张。
她不是紧张,她只是在想,要不要讲。
半晌,还是没有人回答,皇帝决定亲自揭晓答案。
灵琅眉头微蹙,但没有阻止。
“圣人,民女愿一试。”
陆笙走到地图跟前,手指点在地图上,最后又挪出了地图。
中了进士的三个人直笑,皇帝却来了兴趣,他问:“这是何意?”
“与月邑国合力。”
三位进士听了简直要憋不住笑。这村妇是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西域被蕃人所占领,使者怎么去那边呢?又不是长了翅膀。
“可是西域已被蕃人控制,我朝使臣如何去月邑国呢?”皇帝身体微微前倾。
灵琅眉眼微舒。
“南下,渡海而去。”
陆笙又指了指地图之外的某处,再用手指画了一条弧线。这条弧线是她曾经南下时在一位婆罗洲商人手里见过。
甚至,要她说得明白一点也可以,是阮清淮奉灵老师的命令南渡月邑的。
皇帝手一拍,““妙啊!不愧是灵相所说奇女子,不知你以何为业?”
“民女是镖师。”
“了不起,着实了不起!”
皇帝还想再说几句时有一黄门小跑而来,他向皇帝禀报皇后身体不适。
“朕与灵相稍后再来,你们四人可在此随意走动。”
“是。”四个人朝皇帝行礼。
皇帝一走,三人对陆笙没一点好颜色,其中一位刚想开口为难,陆笙叹了口气。
“哟,奇女子有什么好叹气的,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陆笙没心思与他们斗,揉了揉眉心道:“王友蕴,报年二九实为三十有二,峦州人氏。娶妻一人,妾三人,养娈童……嗯不止三人,性浮躁饮酒无度,出宫后与其余二人已约醉倒平康坊……”
剩下两人听前面几句笑嘻嘻的,到后面有些笑不出来,今日他们确实相约了平康坊去听曲作乐。
陆笙没有停下的意思,把另外两个人也扒了个干净。
“好了么?我想独自走走。这里是大明宫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不想第一个官是协律郎吧?”说完陆笙自顾自离开。
她很疲惫,不想再说话。
竹丛之后,李同铮与灵琅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