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告行业,就是吃创意这碗饭,灵感基础上,处理好甲乙方关系也重要,然而从业多年,他将“不卑不亢”进行到底,合作项目期间,仿佛没有甲乙丙丁之分,统统听他的就对了。
然而措辞被打断...
“一个破广告有什么好偷的,”宋槐已经放弃尝试,“你放我回去。”
温诚脸上的带点骄傲自豪的灿烂立马消失,他轻笑着揪宋槐帽子,“什么意思,你对广告有误解?它怎么惹你了。”
“.......”
宋槐不理他。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宋槐,我发现你这人特有意思,针对我呢?我就是策划钻戒广告的,你说你讨厌钻戒和广告,干脆说你讨厌我这个人,行不行?”
“这有什么的,每个人喜好不同。”
“那你喜欢什么?你还有喜欢的东西?钱?”
温诚看她也靠墙上,眼神直直抬到天花板,在努力沉思,他想碰碰她的脸,用嘴唇。
宋槐和温诚说了很多专业知识,她想做外贸业务员,希望有朝一日能具备营销洞察力,在各大外网发布帖子,写推广文案,制作广告,不断提升自己谈判能力和销售技巧,还有什么备料跟单谈价回盘,涉及到温诚知识盲区。
他认真听完了,说,“虽然你说的我不懂,但我觉得你应该可以。”
宋槐没明白,他这是在鼓励吗?他在说好听话?他也会说好听话?他会说人话?他那张嘴里能说出这些?
“你不懂怎么肯定我可以?”
“因为你很认真。”温诚说。
“哦,谢谢。”
她心脏一刹那收缩,猛烈跳动,又被宋槐强烈克制归于平静。
不过下一秒,温诚拽着她胳膊,空出一只手开锁,“再看看你自己什么态度。”
“不好意思。”
“道歉没用,”两人已经前后脚踏出办公室的门,温诚赫然回头,垂眸低语,“陪我看看成果?有钻戒模型。”
带她坐电梯,开密码锁进模型展室,揿亮几个护眼夜灯,暗黄色led自墙根亮起,莹光返上半空,自然而然照亮玻璃展柜内的钻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带她来,反正自己没心思欣赏,因为还在品咂被拒绝的几句话。
什么叫冲动和胜负欲旺盛?
他又不是傻逼...
宋槐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只被悬浮投影上的标语吸引,立体投影,几行字在半空盘旋。
第一条,撷自然之艺,粹天地绮丽,一色一钻,一辉一芒,构筑一隅斑斓之境。——WEN
第二条,钻石如你,清晰透亮,每个角度,每个瞬间,历经岁月长河,都闪耀出独特光彩。——WEN
顺着脚下虚线向前走,展柜里的钻戒更耀眼,最中间是5克拉结婚戒,牌子上写着名字,爱系列·皇冠加冕,整体像童话故事中的华贵皇冠,钻感由小至大排列。
还有颗钻戒,牌子上写着——心动花园,整个钻戒像婚礼上的手捧花,中间大钻搭配左右两颗小钻,观感矜贵工艺复杂。
宋槐从前以为戒指只有两种,有钻无钻,有钻石也仅在戒环上镶一小颗。
这场景说不沉沦是假的。
“都是你的文案?”
温诚没听见,他被四面纯黑的墙吸引着走神,除了地面昏暗再无灯光。他双眼放空时特别好看,典型的英眉挺鼻,脸部轮廓干净流畅,眼尾可见凌厉,从前是张扬,此刻是失落。
他从没表白过,不知道怎么组织那该死的语言就会同意,尽管略显笨拙,但都是真心话。
余光瞥见宋槐弯腰看展柜中的钻戒,那款叫天使之吻,她两手撑在大腿上,柔光和文字投在脸上,看起来乖巧温柔,像个内向胆怯的小姑娘,站在玻璃橱窗前望八音盒内,不断旋转的芭蕾舞者。
她不喜欢钻戒背后的意象,却被它的美吸引。
温诚放缓步伐,很轻很轻...
他走过去,站宋槐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抬起来,用拇指蹭蹭她脸颊,耳朵,和经常气他的嘴。
宋槐早就感受到了,只是没转头,她侧眼看着温诚,注视他专注的神色,幽幽的,很沉,还有足够令人沦陷的皮囊。
视线就在空间中交织,千丝万缕分不开,宋槐感受到那只手正摸着她头发,手指被发丝缠绕,看着他渐渐靠近,鼻尖距离不断缩小,宋槐没有退却,允许他的嘴唇轻轻触碰自己鼻梁,很轻,很柔。
一瞬间,基本没感觉,好像吻的是呼吸。
极度克制。
似乎刹那间他们站在同一片天地,从来都是同一个世界。
她承认心有雀跃。
宋槐眼睛始终睁着,平静的看向他,“我们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忘了吧。”
“?”
“这就是环境催化的产物,你一点儿都不理智,我敢保证,再过两个月,你对我这点儿冲动和胜负欲就会消失,冲动就是那一瞬间,不会延续,”
宋槐发现他挺生气,“还有一种选择,我们彻底断联,你很快会把我忘了,我相信你,忘掉一个和自己生活圈层完全不同的人,特别简单,我要回去了,你以后找别人洗车。”
“你冷静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我们最多只是纯友谊关系,异性会有纯友谊的。”
“所以温诚,再见。”
她快速离开,脑海中闪现妹妹看过的童话故事,灰姑娘见识到从未接触过的繁华绮丽后,发现自己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赏味期限到了,于是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只是宋槐很淡定,故事结局是—灰姑娘终会变成公主,她需要战马和宝剑,而不是王子。
当晚,宋槐坐公交返程,她临走前没注意温诚什么表情,只额角抵住窗户,大脑放空,看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以及街边各种小吃店。
她最喜欢坐公交放松,对于钱包干瘪的人来说,属于最经济适用的娱乐方式。
自此,宋槐没有和他再联系,关于孩子幼儿园入学,也仅通过阿金传话。
宋槐硬生生划了道楚河汉界,把他们分成两个毫不相连的世界。
宋槐的世界,
早晨七点,宋槐已经起床,小跑上阁楼洗脸刷牙,然后匆匆扎个头发,松松垮垮的跑便利店去买四个包子,和妹妹一人两个,草率吃完,拉下汽配店和火锅店卷闸门,开启周而复始的忙碌。
温诚的世界,
早晨七点半起床,先下楼或跑步机运动三十分钟,如果天气正正好,他会选择前者。
否则,在后者上调配速,路程,登山有氧模式,尽全力挥洒汗水,他比从前跑的更快,坡度更高,因为人生第一次在感情中吃瘪,这不算光彩的事儿。
跑步后,洗澡,开车去公司,时间充裕就在麦当劳便利窗口买杯咖啡,温诚最近没心情研究哪种咖啡好喝,只选麦当劳不加糖和奶的美式,因为他讨厌这个味道,很苦,很呛,砂锅煎中药还糊底的感觉。
上午十点多,宋槐在洗车。
今天来了位蛮横不讲理的客户,嫌宋槐洗车太慢,专门用水枪和稍贵点的药剂,还有那张可恨的冷脸,车主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操,想多让老子花钱办卡是吧?长得跟木头似的,心咋这么贼呢?都像你这样还做不做生意了?啊?傻逼!”
阿金再次摆出他平息战火的笑脸,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把宋槐挡在身后:“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别对我们小姑娘发火,她也不容易,药剂是我规定的,客人不提我就先上优易洁,我是贪财了,不好意思,今天这次免费,就当给你赔罪了。”
宋槐在后面低着头,一言不发,和阿金一起鞠躬道歉,等车主离开,她对阿金说:“对不起,连累你了,他应该只骂我一个人,钱也应该我赔。”
阿金笑笑说没关系,一条船上的战友关系,谁不犯错呢?话说为啥选那个牌子啊。
“因为...不小心拿错了。”
宋槐撒谎了。
因为他每次都点名道姓用这个,还总说用最贵的。
与此同时。
温诚还坐办公室看策划部交上来的几十份方案,挖掘宣传新思路,他手支着头,有些心不在焉,拉开抽屉拿出手机,莫名其妙点了份肯德基儿童套餐。送来打开一看,略过汉堡薯条,直接把可达鸭揪出来。
特丑一鸭子,他盯着看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可爱。
看了二十分钟,终于领略到优点,其实可达鸭丑萌丑萌的,看起来就又呆又傻,挺有意思。
温诚没发觉自己嘴角上扬。
直到乔潭立不敲门进来,看到诡异一幕,温诚坐在充斥炸鸡味的办公室里,对可达鸭傻笑?他靠了声,“要死了,回光返照呢?还是发癔症了你?被谁上身了?有病吧。”
温诚听到乔潭立的声音就炸毛,还没算账呢,谁让这孙子咒他的?有这么恶毒的朋友?等他刚站起来,乔潭立马上逃了...
下午。
温诚开每周例会,开始前他照常早到半小时,坐下整理本周工作内容,需要汇报哪些,策划部每位员工和产品部市场部的交接工作,还有最重要的,经济趋势与市场调查。
但会议中出了问题,他心不在焉,时不时打开手机看表,整场会下来,效果远不如从前。
晚上八点,温诚打卡下班,坐电梯去车库,中途有同事上上下下,互相点个头问好,走到车旁边,开锁斜身坐进驾驶位,拐弯爬坡离开车库。
今晚本来有人约他打篮球,温诚说了声抱歉,晚上还得加班,话一出口,大家特同情。
其实根本不用抱电脑工作,他只是没心情,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想来也挺没用的,谁让他快三十年没谈过恋爱呢?
回到家,温诚拔开一罐可乐,依然站在露台,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吹着晚风。
-
十一月中旬某日,气温骤降,哪怕望海再宜居,天气具备滞后性,也遭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潮预警。
温诚下班后往公司车库走,在电梯里听到同事聊天,说最近的天可真冷,南方没暖气,开空调又不舒服,过半个月该穿羽绒服御寒了。
车驶离地库后,玻璃上零星落了雨点,南方的雨有特点,黏腻柔软不利索,但被凉风往皮肤上一扫,浑身像裹着衣服进桑拿,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温诚路线原本是回家方向,却不自觉拐进skp地下车库,逛整层女装区,除了路过,还没专门挨家挨店的挑衣服。
虽然对女生的衣服一窍不通,但他坚信,人类审美永远一致。
最后去了LoroPiana,为她买下骆驼毛和山羊绒重点设计布料的绒大衣,秋季新品,温诚看着比羽绒服顺眼多了,轻盈美观不厚重,还保暖,幼小纤细纤维,细滑手感,平均直径12—13微米,纤维珍贵且具有良好恒温效果。
他开车去找宋槐,本想进去,最后只停在对面,隔了一条马路。
接通。
“......”宋槐没有先开口。
“宋槐,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还能记着你,不出来见一面?”
他摇下车窗,看对面那颗柳树枝叶不停摆动,时而遮掩店内暗黄色暖光,还有那抹人影。
“不用了,”宋槐声色平淡,她刚忙完,正坐马扎上休息,水泥地面放了杯热水,还冒着鼓鼓热气,“没什么可见的,需要洗车的话,我推荐你去4S店,你应该不缺钱。”
宋槐最近太累了,从早忙到晚,还有妹妹入学的事儿,孩子不想走,总半夜闹腾,翻来覆去哭个没完,她没办法只能哄,几天下来黑眼圈特严重。
比如现在,她刚倒完两桶水,靠着墙仰头望天花板,那几盏灯亮白刺眼,可光线过于白,又总觉得暗无天日。
电话里,温诚说,“给你买羊绒大衣了,出来拿一下。”
“不用。”
“什么不用,最近降温你不知道?”
“知道,我买羽绒服了。”宋槐对各种衣服都没要求,原本在某宝买了件最普通的纯黑轻薄羽绒,穿了半天,孟衫看不下去,必须拽着她进门店买身像样衣服,衣服确实挺漂亮,纯白色,兜头帽子嵌了两层绒,扣子也是很大一颗的牛角扣。
“你出来看一眼,和我见一面有这么难?”
鬼知道他开着窗户吹风,有多冻人,多狼狈。
她说,“你没必要和我过不去。”
温诚看她的影子,好像站起来了,却又逐渐缩小,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你他妈脑子被冻住了?什么叫我和你过不去?我和你计较什么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可真他妈有意思。
冷风飕飕往脸上不留情面的刮,配合烦闷的心情,没哪天比现在更糟糕,温诚斜眼看副驾座位上两个精致包装,静静待在那儿,任凭筛下几缕月光照着,像被遗弃在垃圾堆的废物。
温诚怎么可能甘心白跑一趟,正准备拉车门下去找宋槐理论,就听电话那头无情拒绝:“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不想收而已。”
宋槐拖着身体坐起来,站到柜台后算清一天的账,脆薄纸张在光下哗啦哗啦响,笔尖触碰纸面滋出个尖,斜眼看过去,玻璃门外那辆车还在马路对面。
“你回吧,我现在不想见你,你骂人好难听。”她说。
“所以你讨厌我?”
“嗯。”
行,那正好,温诚心里说,那就再也别见了呗。
他又不犯贱,又不傻,更不是非她不可了。
两个月过去,微信聊天记录始终空空如也。
就这么断开联系,好像再也不会有交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