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1 / 2)

    岁暮阴阳,寒夜霜雾笼罩,转眼间已是腊月二十九,大街小巷花灯缤纷,香烟绕绕,爆竹声和孩童嬉闹声此起彼伏。

    而京郊处一座还算富丽堂皇私宅内却是死寂一片。

    朱门大开,竹灯映夜。

    丫鬟婆子搀着一华服妇人穿过长廊,随后于卧房中的椅子坐下,妇人看着榻中面容消瘦,眼底乌青的青年,捻着帕子蹭了蹭发红双目对一旁的管事婆子泣道:“二爷身体一向康健,怎会忽得痨疾?大夫怎么说?”

    婆子跪下哆嗦:“许是二爷上个月随知州体察民情接触了那些腌臜人才会被传染,不过大夫说若二爷按时服药,切莫纵欲伤神,熬过今岁冬天便无碍了。”

    妇人听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鬓发上的珠钗乱颤:“宅中的那些姬妾都遣散了!伺候爷的也都换成书童,省得那些狐狸精勾引我儿!”

    婆子的脑袋垂下几分,忐忑道:“可二爷…宅心仁厚,这些可怜姑娘都是爷在瓦子里赎下来的,他叮嘱了老奴,若…若无他的允许不可将姑娘们随意发卖…”

    此时,榻上之人猛烈咳了几声,青年缓缓睁眼,手糊涂的在空中抓了抓,盯着床幔呆道:“林姑娘呢…林姑娘在哪…”

    妇人闻此名字若有所思,朝婆子使了个眼色。

    这些婆子在大户人家当差惯了,个个都是人精,一个眼神便足以了解主子的心思,她如释重负,抹去汗转身去了那位林姑娘的住处。

    翠竹阁,窗灯焰昏,药香四溢。

    林锦璨此时正窝在棉被里闷汗,伴着哗啦水声,一旁的丫鬟把帕子沾了水往她额间贴去,少女虚汗敷面,双颊通红,薄唇微粉,显然是一副病容。

    她被接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月,说起原委还得从她当醉春园歌姬说起,三年前,锦粲不过将笄之年,她出身官宦之家自幼是家里的宝贝,本以为随了那皇榜嫁了那包办婚姻的郎君,就这么平淡富足的度此余生,可没想到那定北侯谋反,林家莫名糟了牵连,株了九族。

    锦璨有幸遭父亲故交相救免于一死,却也被送到这瓦子里苟且偷生。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心情沉郁加之初来醉春园新人难免胆怯,锦璨斟酒时不小心打翻了酒盏,哪想那厮借着酒劲儿当场便要打下一个耳光。

    接下来便如戏文一般,一贵公子英雄救美,也便是如今主屋躺着的那位谢家二爷,当场替锦璨教训了那厮。

    偏偏这小女娘水灵,模样毫无攻击性,在这勾栏瓦舍如一股清澈的溪流,不染世俗惹人怜爱,几番见面,谢二便将她买了回去。

瓦子里的姐妹看她不似布衣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却也不知她从何处来,不知其背景,便当她命好,哪怕被谢氏子孙买去当个通房,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说起这河东谢氏乃是大梁举世无双的世家大族,共分为两支,一文一武。

    这谢二爷便是前者,为了仕途清誉便在外建了一座宅子,在无人知晓处专供养一些姬妾为自己玩乐。

    这表面一副正派清廉,实则昏淫好色,锦璨来这儿的一月已有不少女子离奇死去。

    ——

    “叩叩...”

    一阵敲门声,锦璨心脏不由得颤了一下,她透过纸窗的人影便认出了那是二爷的乳娘。

    “林姑娘可歇下了?二爷此刻醒了,望着林姑娘前去探望呢...”

    果然来了。

    锦璨咳了几声,带着极疲惫的声音叹道:“嬷嬷,妾近日染了风寒身感不适,怕是不能见二爷…”

    婆子听罢在门口来回踱步半晌后,便直接推开门,探着脖子望纱帐里窥探了一番,见桌边那几张药方子和榻上的少女果然还如前几日一般憔悴,便道:“那奴这便回去向二爷说明。”

    风雪随着门关戛然而止,见人走了,锦粲这才松了口气,她从金钗中取出一颗特制药丸,瞥了眼小桌上褐色的药汁,出神片刻后便将二者吞入腹中。

    虽难受,但总可以避开那位了,毕竟,这二爷命不久矣,她可不愿往那刀口上撞。

    父母仙逝,族人惨死,她虽为孤女,但却也不愿委身于那腌臜男人,说到底还得多亏这曼珠,此香乃是西域秘香可制幻,每当那位来时只需悄悄点燃,便可逃过男女那档子事。

    ...

    “什么病半月不见好?”

    长廊上的竹灯随风摇曳,华服妇人捧着暖炉出了主屋,前往另间暖阁住下。

婆子跟在后边:“林氏身子一向不好,奴方才亲自瞧了倒不像装的,那大夫也是奴派去的,不曾听说异样。”

    “哪个贼人能当着家主的面儿明目张胆地偷东西?”

    妇人掀开珠帘剜了眼婆子,缓缓走到小桌边玩起了瓶中的百合,她思忖片刻:“二爷平日里召谁更多?”

    “除林氏外便是关氏了。”

    妇人听罢冷冷嗤笑,涂着蔻丹的指尖稍稍一用力,那两朵狐尾百合便生生折了腰:“你可知我的意思?”

    婆子背脊一凉:“知道了。”

    ....

    又是几日过去,到黎明时分,锦璨其实是被冻醒的,她身子本就寒气重,偏偏那炭火到半夜便燃烧殆尽,冬日里不见阳光,白天也是阴气重重,她被丫鬟扶下了床,里里外外裹上了厚袄子,才推门便听“哗啦”一声。

    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就这么泼到东厢门口,她足尖前。

    一着粉色袄子的少女插着腰,直视她惊道:“呀,新春新气象,姐姐病得厉害,我这是替姐姐除污秽呢。”

    丫鬟见那张小人得志面孔,肚中的火气愈来愈大。二爷病重,管家的便是二爷的乳母,偏这乳母又是这关氏的养娘,因此常借势克扣她家姑娘的炭火。

    “你!”

    锦璨拉住她,见关氏素衣素裙,脸上却喜气洋洋,一看便是昨夜去了二爷屋中。

    锦璨见此弯眸一笑:“那妹妹可小心些,这盆子重可别砸坏自己的脚。”

    语罢,她转身跪于梳妆台边,慵懒对镜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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