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回想起白日哀嚎遍布的府邸,眸色恢复清明,无奈翻身坐起,顺道将沈念曦也拉起来坐好,低低叹了一声:“还能是什么情形,自然是凄凄惨惨,哭声、惨叫、求饶、怒骂、逃跑、抗拒,什么都有。”
沈念曦大概能想到那个场景,挽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连带着旁支庶出,无一放过,刑部大牢都快装不下了。”祁渊回想着白日种种,神情里难得透出怜悯,“因涉及人员太多,刑部一时判不过来,只等按卷宗整理名录,再按罪一一发落。”
问斩、充军、流放、为奴为婢……
他们的结局,大多逃不过这些。
沈念曦困得打了个哈欠,末了也只能跟着感叹,“枉费贤贵妃筹谋这么多年,没曾想大厦倾颓不过须臾尔。”
祁渊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外头的事不必在意,你我安心过日子就好。”
“夜深了,先去洗漱吧。”沈念曦没有接话,只起身去扶他往净室走,挽着祁渊手臂依旧亲昵依赖:“过了这一日,明儿自然还是和今儿一样,你、我、娘亲、姐姐,都会安心过日子的呀。”
临近中秋,京中情势已不比从前,沈念曦吩咐巫旭准备各处节礼,如今又新添了顾家一处。
月圆月缺,清秋冷月高挂,月下影成双,年年岁岁人如旧。
沈念曦窝在祁渊怀里,俩人躺在一张摇摇椅上赏月,难得有些惆怅,也不知明年的此时此刻她还会不会和祁渊这般亲密无间。
“阿渊,明年中秋你还会像现在一样抱着我吗?”这样想着,望着夜空中的圆环,沈念曦突发奇想。
祁渊认真思考了下,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沈念曦不满看他,手指不轻不重戳着祁渊的胸口。
祁渊笑着去捏她的脸,“我打算明儿架口锅,把你煮了吃。”
“你也不嫌瘆得慌。”沈念曦皱着眉头拍他。
祁渊笑声荡漾开来,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搂紧沈念曦低声叹道:“曦儿,不止明年,往后所有时光,我都只会与你相伴相守,只盼曦儿的心,也同我一样。”
沈念曦眯着眼靠回祁渊肩上,抬手从一旁桌上端起酒杯自饮,抿唇轻声叹息:“月长久,人如昨,欢愉万喜胜旧前。”
祁渊也捏住酒盏,与她碰杯,“星随行,人相守,欣忭胜意喜今朝。”
月下相依的人影亲密依偎,静静不再言语。
过了中秋第二天顾家复位宴请的帖子便送到了月华阁,沈念曦看着桌角笔力苍劲的字,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便能看出那是谁的字迹。
是顾霄亲自写的帖子。
祁渊进屋时见沈念曦在发呆,顺着目光看到桌上的帖子,看到那字迹也没再多说,随即凑到她身前轻声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顾府宴请那日热闹非凡,往来车马络绎不绝,顾霄和几位叔伯站在门前,至始至终都笑着体面的接待每一个到来的客人。
如今站在新悬挂上的忠义侯府的烫金匾额下,穿着得体华贵的锦服,仿佛裹在这样一身耀眼的伪装里,就能够将过往几年所有的苦难都遮掩过去。
只可惜心境早已不复从前,那些人眼底赤裸裸的打量,或感慨、或探究、或轻蔑、或嘲弄、或算计……
这些人的心思点点滴滴烙铁一般打在身上,顾霄全数坦然接受,却半点不比被流放时顶着罪臣身份,像见不得光的老鼠,改名换姓在他国苟且偷生时轻松到哪里去。
梁王府马车停在顾府门前,顾霄立时来了精神,面上流露出真正的喜色,整理着衣襟便准备上前去亲自迎接。
他的脚步在祁渊率先下车回身去牵沈念曦的时候硬生生顿住,说不上来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只是一直提着的气貌似散去了大半,他只能站在原地,再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
马车里的沈念曦还在拿着小铜镜整理被弄花的唇妆,看向伸进来的手,咬牙往祁渊掌心拍了一把才将手放上去。
沈念曦一袭天水碧衣裙清丽绝尘露面,迎在风里便是一株盛开于幽谷兰花,碧莹莹的翠玉耳坠垂下,在白皙的脖颈间轻盈晃动,因着下车的动作,带着发髻上的珍珠流苏也轻微摇晃。
只不过她举止婉约大方,便是连首饰晃动的幅度也赏心悦目,脸上红晕未褪,小巧柔嫩的嘴唇也红得过分。
顾霄脸上仅存的笑意冷淡下去,看着不远处腻腻歪歪的两人,心上似被寒冰扎了个对穿。
从梁王府到顾府路程要穿过大半个圣京,路上祁渊就没有老实安坐过哪怕一刻钟,不是在揉沈念曦的手就是拨弄她的耳坠玩,快到时更是直接将人按在怀中亲吻。
下来马车便迎来四处的目光,沈念曦心虚拿着帕子按了按红唇,含羞瞪了一眼握着她的手不肯放的祁渊,低声道:“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