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总会过去,自从除夕过后沈念曦便谢绝走动,再次称病,便是太子妃那儿也再没去看望过,转眼积雪冰层融化,时气回暖,眨眼便是开春,处处都是新气象。
沈国公府一切如旧,虽然沈国公倒了,但圣恩浓重一如往昔不曾改变,沈世子接连升官,年纪轻轻就已统管禁军右卫外任兵部侍郎,不似沈国公以文入仕,如今的沈家才真是有当年老将军在时的风貌了,不愧将门风范。
沈恒病势反复一直没有清醒,几经险境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无数珍奇药材不要钱似的喂下去,一朝苏醒,沈家内外可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外头都说自国公夫人去世,沈国公便郁郁寡欢,在除夕夜因护驾受伤摔下石梯后又陷入昏迷,想来是心中悲切,这才沉迷梦中不愿醒来。
瞧瞧,不过躺了些时日,外人还好心给他安了个夫妻伉俪情深的名声,真是令人反胃。
沈念曦得知沈恒转醒才收拾起身再次回到沈府,自除夕那夜离开后她便再没来看过,如今人好不容易醒了,是难得的喜事,她当然不会再错过。
沈家风平浪静,沈老太太深居简出,愈发避事不理外界纷纷扰扰,府中上下彻底由沈佑兴夫妇掌管,一切都平静如初。
内宅的事都是吴静晗在处理,偌大个家虽然人丁不多,但每日往来进项少说也有数十件,吴静晗即便怀着身孕也不能偷懒,操劳之下人也显得疲惫了不少。
沈念曦见着吴静晗已经显怀的肚子,浅浅笑道:“嫂嫂有孕在身,府中事务又多,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呢?倒叫我心中不安了。”
“王妃娘娘见外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谈不上辛苦,每日动一动,身上也能松快些。”吴静晗微笑着微微行礼问安,随即不见生涩亲昵搀扶上沈念曦的手臂,柔声道:“王妃担忧父亲的病,连着自个儿也病了一场,今日父亲终于清醒过来,王妃娘娘就赶着过来看望,可要小心身子才是。”
沈念曦笑而不语,不轻不重拍了拍吴静晗掺着自己手臂的手,迈着步子缓缓继续往前走。
房内药气弥重,沈念曦一进屋便被熏的受不了,不耐烦的用帕子捂鼻,若不是还有些话要说同沈桓说明,她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足这里。
越往卧房走药气便越重,夹杂着炭火气息扑面而来,床榻上的沈恒神情萎靡,瘦削的身体陷在松软的枕头里,更加显得他那把脆弱的骨头似一把干薄的枯叶。
沈桓原本微垂着的眼眸在看到沈念曦后梦然睁大了双眼,脆弱得好似一动就会化成灰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原地挣扎没两下就脱力陷落回枕头里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吴静晗示意床边伺候的丫环退下,同沈念曦站在原地,轻声开口:“父亲才醒,您大病初愈,太医嘱咐需要好生休养,不能这么激动,您现在全身动弹不得,更加不宜动怒,否则于恢复康健绝无益处啊。”
鼻孔张合喘着粗气,沈桓瞪着混浊的眼望着眼前的人,想抬手去抓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连张嘴说话都语不成调,喉咙里像是被堵了粉末,只能徒劳发出呜呜的细微声响。
沈念曦拿着帕子按了按鼻头,冷冷道:“看来您是不想好了,见到我便值得这么激动吗?”
吴静晗自打进屋后就一直留意着沈念曦的脸色,眼见沈念曦紧皱眉眼里愈发显露出厌恶,不着痕迹松开手,神色不改的轻笑:“父亲刚醒,各处得了消息都遣人来看望,我还得去瞧瞧,可不能怠慢了人家,想来王妃娘娘还有很多话要和父亲说,静晗便先告退了。”
屋内重新恢复平静,唯有沈桓嘶哑的呜咽声在回荡。
沈念曦偏头看着他狼狈挣扎却始终无用的样子,沈桓衰败没有血色的脸总与从前他神采奕奕的模样重合,真是好精彩的画面。
她不紧不慢在床前的圆凳上坐下,凑近了沈桓身上浓厚的药味更难闻,沈念曦几乎是屏着呼吸开口:“你身上的经脉被封住,现在吃喝拉撒都只能由人伺候,就是再挣扎也没用的。”
沈桓虽然头脑昏沉但好在耳朵没聋,昏迷已久的脑子里拼命转了又转才想出沈念曦话里的深意,舌头堵在牙关,想张口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将眼睛瞪得越发大,虽恨不能爬起来将沈念曦捉住打死在眼前,但终究都是徒劳,他已经永久的失去了支配身体的权力,连说句话都不能了。
沈念曦面无表情看着床上的人挣扎痛苦,良久才平静开口:“太医说您能醒来已是不容易,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看来您是真的不想恢复了。”
听到沈念曦说完后沈桓原本愠怒的眼眸里忽地挣扎出一丝祈求来,凶神恶煞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清澈,期盼以此唤起沈念曦的同情心,不管怎么说,他可是她父亲啊,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