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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衡游离去,容晚只数过七日。
七日已过,审判书未下,灵台审判并未有任何风声。必定是容皓拦下审判书,用什么误判、错判的理由,将日子一延再延。
容晚再懒得数日子,直到阿弥长至她腰间时,天幕之上再也不见璀璨光点。
此时正值冬日,院内的落雪映得万物惨白。容晚薄薄衣衫,披着大氅望雪。她望得又何止是雪?
“姑姑!”阿弥捧着一束星星草,朝容晚奔来。
阿弥焦急的小脸上挂着汗珠,边跑边喊:“姑姑,落乌败了,那爹爹——爹爹怎么办?”
落乌败是定局,容晚并不意外。她用丝帕为阿弥擦汗,安抚她说:“有姑姑在,爹爹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阿弥问。
“真的。”容晚浅笑,轻轻拥抱住她,问:“那姑姑送你去一个帅气的阿叔那里,他会陪你玩一段时间,你要听他的话,好不好?”
阿弥瞬时委屈,泪水转瞬掉下来,“姑姑也不要我了?”她抱着容晚不撒手。
“要的。阿弥这么乖。姑姑舍不得阿弥。”容晚俯身,轻轻拍着她的肩背,柔声说:“阿弥乖乖和阿叔一起,姑姑去把爹爹带回来,好不好?”
“好。”阿弥坚定重复:“好!是哪一个阿叔?阿弥见过没有?”
“没有。”
“那他住在哪里?”
“很大很大的宫殿里。”
“他一个人吗?”
“嗯。”
“那有阿弥陪他,他一定会开心的,对吗?”
“对。”
“……”
容晚抱着阿弥走至落乌王城,守城将卫将她拦住,却又觉得这女子颇为眼熟,正欲将她撵走,便听她极轻的一句:“你早知我来了,不如相见。”
我不知啊。
将卫迷惑不已,一抬眸望见城楼之上墨发红衣的戮君,他衣衫未整。此时正值深夜,君首显然是从床上赶来的。
冰冷的视线射过来,他不敢再望,率领一众将卫消失。
“夜半三更——想见我?”褚尽欢声线慵懒,他头一偏,望见她怀中睡熟的女童,说:“上仙不是孤身前来,本君很失望。”
“是吗?”容晚将她怀中睡熟的阿弥递过去。
褚尽欢未明所以,却已手快地接到怀里。阿弥攥着他一缕发丝,身子一翻,便蜷在他怀里。他有些僵硬地问:“怎么?上仙深夜前来,不为风月,却送我孩子?”
“嗯。”容晚的话有几分笑意,她不同褚尽欢置气,说:“你是最好的人选。”
“比夙昼还好?”褚尽欢问。他惊觉失言,见容晚神色没什么变化,又问:“让我帮你看孩子?”
“嗯。你们家的孩子该你来看。”容晚道。
褚空月是他小妹,虽说同父异母,却毕竟是骨血相连。再顾上她的情面,阿弥不会受苦。
阿弥又往褚尽欢怀中缩,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容晚说:“带她回去吧,天冷雪寒。我……没什么能谢你,你若看得上,再欠你一诺。”
“欠?”褚尽欢忽然来了火气,讥讽说:“上仙好大的口气,怎么随口一诺就能在我这里要东要西?”
容晚知他有怒,咬唇道:“那你想要什么?”
褚尽欢忽然凑近她,冰冷的呼吸喷在她面上,“上仙记好了,我——”
褚尽欢指尖轻戳她心口,玩笑说:“我要你的命。”
雪夜极寒,顷刻间,大雪飘落,容晚应道:“好,我曾欠你一诺,如今又是一诺,你记得来取我的命。”
容晚身形消散时,褚尽欢慕然回首,凝视着容晚离去的方向,喜怒不明。
心中沉闷,血热难凉。褚尽欢再无睡意,他抱着阿弥,一步步走入纷扬大雪。
这场雪,落在落乌,落在容晚肩头。她强冲灵脉,一步千里,足足用去一盏茶,方至上因。
一入藏书阁,守阁的老书正从柜台后冒出脑袋来,笑问:“上仙如今慢了许多。”
“不比从前。”容晚道。
“如何能比从前?”老书收拾着东西,问:“上仙数十年前离开上因,如今再回,不见首座,却先见我这小老儿,是为何?”
“老书无所不知,何必问我?”容晚随意一坐,伸着冰凉的手在暖炉前回温,说:“想必容晚心中所惑——”
“上仙所惑,小老儿知无不言。”老书答道:“第一,衡游上仙囚于禁狱,天罚加身。第二,首座心之所求,在于上仙。第三,上仙所求,唯死而已可得。”
“多谢。”容晚俯身行礼后,再抬眸,已在阁外。
藏书阁外,有一块石碑,其上刻着禁入者的名单,此前只有一人褚尽欢,如今多上她的名字以及容皓。
老书天地所生,从此容皓与她再无法得见。
容晚恭敬俯身,又是一礼。
翻手之间,上因剑破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