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谢扶光很想要。
“你说的,我会尽力做到。”她说。
“你这样说,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只是想利用它们赢下那一战呢?”谢白扇垂眸看向左腕,宛流萤残存的灵识已很少了,他也该走了,“时间短暂,我没法教你太多,更多的还要靠你自己悟。”
“见面礼留给你,我陪你母亲去湖底睡了。”
温柔一句似无情宣判,如一道霹雳惊雷炸进谢扶光上一秒还挣扎在生死间的大脑,饶是早有准备,她全部心念还是骤然就乱了套。
她不会表达亲昵,甚至难言不舍情绪,双膝一弯又要沉默叩头,前额在触及湖岸之前却被谢白扇轻飘飘一道念力阻住。
“乖乖,未来一战爹祝你顺利,”看着女儿,他纵有万千不放心,却也只能把路交给她自己来走,“此事了结后,别再一心只知练刀,到各处玩玩,你会发现这世间还不错。”
头顶金光未散,光中虚影却沉入水底,不多时,亡灵恸哭剐蹭耳膜,谢扶光知道它们在哭什么,她咬着牙关闭了闭眼,没有眼泪淌下,那里仿佛已干涸了很久。
谢扶光将亡灵们收入空间法器,仍是选择将被谢白扇阻止的头磕完,然后她又在湖岸多跪了一会儿,脑海里乱麻似的念头横冲直撞,因太过复杂,又像什么都没想。
从千秋雪离开,一行人再度登上小美人的龙背,这次目的地又回到了康城,那里是李兰允的故土,也是他同江星一起生活过的温房。
李兰允无端变卦,他又说不想见江星了,只愿回去老地方了度残生。
谢扶光不必再硬着头皮告知他江星的死,但对他突然的转变,她多少也能猜出几分缘由,多半是先前提及此事时,她的表情太纠结,让他窥见了什么。
一路半是想着父亲的话,半是对李兰允心虚,谢扶光缩在崔惊厄身后,一直没怎么开口。
倒是李兰允这个话说不利索的健谈起来,颇有兴致地给他们继续讲他同江星的往事。
江星没将那晚的闲聊放在心上,翌日一早退了烧,就将那半截灵脉又忘了个干净,李兰允却将此事记在心里,每有闲暇总要拎出来惦念几轮。
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很长一段时间李兰允都深觉自己运气够好,因为这事还真叫他惦出来个后续。
李兰允第一次见夙游就在这晚后的不久,那时真正的谢白扇还活着,一切祸事尚未发生,夙游还只是云游至康城的逍遥仙长。
李兰允至今记得那一天,他拨开人群挤到夙游面前,恳请夙游帮忙看看江星的灵脉,夙游看过后称这灵脉还有重续的可能,他被暴烈的欢喜砸中,一切因太过顺利好似一场幻梦。
治灵脉这事其实并不算很麻烦,夙游性子也善,连灵药都是自掏腰包,没向他们索取任何报酬。
李兰允感念之余,还生出几分窃喜,私以为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江星对此却兴致不高。
“前些年我路遇道士曾算过一卦,那道士称我断这半截灵脉其实是挡了死灾,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江星看起来忧心忡忡,“现在这样的日子我觉得很舒坦,若那道士所说为真,贸然打破反而不好,不如这半截灵脉我就不要了。”
李兰允自然不肯,尽管已“跌下神坛”多年,他骨头里仍存留着做少爷时说一不二的执拗,经年累月不足以消解。
“他最是耳根子软,不经磨,这事最后终究是依了我。”日光炽烈,李兰允两眼微微眯起,他的形貌停在开启化影境的二十二岁,他本人长得又好,乍一瞧,总给人以翩翩少年的错觉,这会儿目光流转间,总算泄出十九年求死不能的沧桑韵致。
江星修好灵脉后,在家每日会抽空舞一会儿剑,但从不在外展露才能,倒是李兰允,很喜欢拿好友在外吹牛,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江星很快成了整个康城的新晋红人。
李兰允也跟着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就连几年前赶他出门的李家老爷,也带着新认来的“仲永”儿子,前来求江星指点一二。
钱财已不缺,声名也有了,那大概是李兰允最快活的一段日子,此刻隔着多年苦楚忆起,竟似浮了层金粉一样模糊。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两年,我第二次见到夙游仙长。”李兰允声音很轻,小美人放缓了腾云速度,不至让他的话被风声搅碎,“世事难料,真没想到,再见仙长时竟会是那般模样,世事果真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