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太心急、太激进了。
他不该……
见宋敏行背影是毫不留恋的坚决，过于惶恐的沈甜慌乱之下，从后面抱住了她。
“对不起，是我错了。”
从她背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其实我只是想，只是想……”
明明他只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而已。
突然，沈甜的脑海中灵光一现，他似乎想通了某个关节，慌忙道：
“A大附近的那套房子，我不会住进去！”
“那里只有你一个人住。”
“白天会有家庭教师上门授课辅导，都是辅导高考的名师，或者你自由安排也可以……你是自由的……”
像是捕捉到了主心骨的关键词，沈甜喃喃重复道：
“亲爱的，你是自由的。”
他并没有想过多地侵占她的私人生活空间，他只是想……在她的心里，再多地留下一些痕迹。
到了最后，沈甜的声线不禁带上了颤抖的泣音，闪烁的眸光亦是哀戚动人。
只可惜背对着他的她看不见。
宋敏行只觉得荒谬。
他循循善诱，甚至不惜以身为饵。
女人定了定心神，转过了身。
她要当面拒绝他。
宋敏行回转过身，对上了沈甜那双美丽的蔚蓝眼眸。
这双漂亮的、会说话的、仿佛千言万语尽在其中的眼睛，如今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凄迷水雾。
宋敏行想起了她在圣塔莫妮卡海边捡到的那块石头。
看见它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他的眼睛。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宋敏行的手微微一颤，像是被烫到了。
威逼利诱她都能应对自如，但是他的眼泪……
石头，是不会流泪的。
而眼泪，从来都是男人的武器。
宋敏行在这一刻蓦地意识到，她可能低估了这杀伤性武器的威力，同时也高估了她的心肠冷硬程度。
如果他只是她工作上的老板，她当然可以随时提桶跑路。
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在过去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每周的周五都会来到她的家里，给她做饭，打扫房间，照顾花草。
他们一起吃饭，散步，逛公园，从夏天到秋天。
他们并肩看过燃烧了整片天空的绚丽晚霞，试图去追夜色里一闪而过的流萤，也见证了落叶飘零，白露初降，由秋入冬。
……早知如此，她当初真不应该吃他那么多饭的。
终究还是吃人嘴软了。她心想。
宋敏行开不了口，再难说出更严厉的话。
而哭泣的沈甜却也十分安静。
他沉默地流着泪，珍珠似的泪无声地滑过姣好的脸庞，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像极了一颗颗珠圆玉润的稀世珍宝，毫不珍惜地摔碎在观者的眼前。
这是宋敏行最难以忍受的哭泣方式。
宋敏行忍不住去想，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哭么？
那些无声的哭泣，可以及时引起大人的注意吗？
毕竟那些大声哭闹的小孩子，总是能够博得大人更多的关注。
其实沈甜抱着她的腰的力道，根本谈不上阻拦或禁锢。
一个长期锻炼、肌肉发达的成年人，手臂发力时决不会只是这种程度的力道。
宋敏行可以轻松地挣脱，但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在颤抖，她感觉到了。
这一刻的沈甜看上去脆弱得像玻璃或水晶，仿佛她一离开，他就会碎掉。
……算了。
宋敏行挣扎许久，终究动了恻隐之心。
都说“娘心似铁”，但她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
她沉默，然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沈甜的肩膀。
宋敏行不善言辞，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出来的最大程度的安抚举动了。
沈甜何其敏锐，立刻从中察觉出了她的让步。
他顾不上擦泪，惊喜地抬起头。
“敏行，敏行……”
他一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美丽的脸庞犹然带着泪，闪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
宋敏行刚有些于心不忍，就听他道：
“A大在外省，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不放心……”
宋敏行伸出去正准备给他擦拭眼泪的手，顿住了。
偏偏沈甜泪光涟涟，语声恳切：
“我……偶尔去看一看你，好不好？在你学习不忙的时候。”
宋敏行沉默了。
男人，真是天生擅长得寸进尺的动物。
“就像现在这样，到了周末，我从S市飞过去，给你做饭。”
沈甜一边观察着宋敏行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生怕自己惹了厌烦。
“不会打扰你太久的，只陪你吃一顿饭，我就走……”
“可以。”
沈甜犹自垂着脸庞，絮絮补充：“A大在A省，饮食习惯和我们这里不一样，我怕你吃不习惯……诶？”
他不敢确定刚才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宋敏行点头：“我说可以。”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
沈甜既惊且喜，大喜过望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擦眼泪。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难为情。
“不好意思，我哭起来是不是很难看……”
沈甜偏过脸，不愿意让她看见他不漂亮的样子。
“我本来，不想哭的……”
“不会。”宋敏行想都没想，直接打断道，“不难看。”
她发现了，这男人大概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他这张脸，用来作任何表情，都不可能难看的。
因为女人语气太过确凿，沈甜一时之间有点怔然。
“真、真的吗？”
她肯定是在哄他……他神色黯然。
这个世界上，哪里存在当真恸哭出来还漂亮的男人呢？
除非，是演戏。哭泣是演技的一部分。
他也想哭得美丽一些，动人一些，惹她怜爱。
可他刚才方寸大乱，情急之下真情流露，什么都顾不上了。
“嗯，”宋敏行不会说谎，直白夸奖道，“你很好看。”
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如今的沈甜如此缺乏自信。
明明一开始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和别的男人都不同，非常自信、非常笃定。
进入晨星工作的这半年，她也见识过了沈甜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手腕。
谁能想到，私底下的沈总是个爱哭鬼呢。
不过，是个漂亮的爱哭鬼。
宋敏行不觉莞尔。
“好啦，”她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的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真的很漂亮。”
宋敏行语声温柔，感觉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孩子。
沈甜不禁感到赧颜。
但奈何经不住心中甜蜜，他眉目弯弯，总算是转悲为喜，拨开云雾见青天。
看见他明媚的笑容，宋敏行也不由得感叹，沈甜这个名字还真是起对了。
人如其名，恰到好处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