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殿。
任巧脱鞋走进殿,本想在行礼后跟南韵吐槽受训人员的愚笨,见南韵眉头紧蹙,神色不愉的看着奏章,咽回到了嘴边的槽意,认真行礼。
“臣拜见陛下。”
“巧儿免礼,”南韵松展秀眉,“教导的进展如何?”
任巧刚咽下的槽意,瞬间上涌:“王定北找来的人太笨了,教了这么久,就只学会对讲机。无人机…无论你怎么教,他们就是听不懂,学不会。学不会也就罢了,还把无人机的一个机翼摔断了。”
说着,任巧从袖子里拿出只摔断的机翼,给南韵看。
南韵自不在意摔断的机翼,安抚道:“巧儿辛苦,士伍多粗鄙,你且再教他们一些时辰,日落前还学不会,朕让王定北、参略台的人去学。”
“回阿嫂,我上午教了他们半个时辰,见他们听都听不懂,就让王定北从参略台里找人来学。”
任巧说:“参略台里的人要聪明点,学了半个时辰学会了,就是飞的磕磕绊绊,不过教人基础操作没有问题。”
“如此便好。”
“阿嫂,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你晚上去接阿兄的时候,帮我跟阿兄说,让他帮我买个新的,那个无人机被他们摔的脏兮兮,我不想要了。”
“平生早晨去那边给你买新玩意儿时,猜到你不会要那个无人机,已经给你买了一个新的。”
“这就好,”任巧满意道,“我还以为他会那么无良,让我继续用那旧的。”
南韵浅笑:“平生何时让你用过旧的?”
“阿嫂你不知道,他以前经常跟我说,妹妹捡哥哥的旧东西是应该的,还说要不是世父世母和我阿父阿母不同意,我应该穿他的旧衣服,磨炼心性。”
任巧说:“阿嫂,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平生与你说笑,”南韵说,“不过在一些穷苦的百姓家中,幼弟幼妹穿长兄长姐的衣服是常事,有的更是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也带我去见过,”任巧说,“问题是任氏又没穷苦到这个地步,我阿父之前也说过,阿兄有点喜欢没苦硬吃苦。他自己吃也就罢了,他偏是让我吃,自己在旁吃瓜果。”
“平生这般看似有些无道,实则是为让你知晓百姓疾苦,以免像废太子那般,何不食肉糜。”
“我才没那么……”
任巧想说她没那么蠢,是想到南韵虽不认废太子为兄长,但废太子终究是南韵的兄长,便将“蠢”字咽了回去。
话说回来,跟南韵的那些阿兄阿姐一比,任平生这个兄长还是很不错的。
任平生虽然总喜欢捉弄她、气她,但在外遇到任何事都会护着她,她要跟南韵一样,受到牵连,被关进冷宫,任平生一定会第一时间救她出来,绝不会像南韵的那些阿兄阿姐,全都当没南韵这个人。
想着南韵幼年的处境,任巧就不由的心疼。
也就是阿嫂,换成她五岁被关进冷宫,亲眼看着阿母病死在眼前;亲眼看着那些太监像处理野狗一样,随意将阿母的尸体丢弃一旁不顾,只能自己一边哭一边用手挖地,挖的手差点废了才把阿母埋了;
然后还被太监苛刻对待,不得不吃野草苟活……她早就疯了或者自杀。
而阿嫂被阿兄带回来时,除了人呆点,不会与人相处和不喜欢说话外,没有其他毛病。
南韵察觉到任巧眼里的情绪变化,有点疑惑,但没有在意,说起让任巧来的正事——
散布朝廷颁布换粮令的真实用意;引导民间舆论,让囤积的商户、豪绅、大户处于舆论压力下。
“这次引导舆论时要将右相剥离,”南韵着重交代,“别让好名声全落到他头上。”
任巧沉吟道:“有点难,之前已经将右相和换粮令捆绑,现在就算把他剥离开,百姓们也会自发的把两者联系起来。而且,我们要是完全剥离右相,会给人口实,引起反效果。”
“你先想想办法,拿出几套方案,尽量无害剥离,实在不行就将影响降到最低。”
“喏。”
南韵将面前的奏章递给月冬,月冬双手接过,走到任巧面前,递给任巧。
“这份奏章上说闽中郡有两个村子的人,因争抢水源,辱骂武安君,引发恶斗。两村共计亡百人,伤者无数。辱骂武安君的人是越人,你让绣衣去查查,看看他们是真的因为争抢水源,辱骂武安君引起的恶斗,还是另有原因。”
南韵望着任巧说:“朕个人认为另有原因,因为在闽中郡发生这件事的前五日,薛郡也有两个村子,因争抢水源,辱骂武安君。这次辱骂武安君的人,祖祖辈辈都是离人。”
越人骂武安君可以理解,毕竟武安君灭了他们的国;离人骂武安君,也可以勉强认为是因生活不顺,对朝廷不满,骂武安君出气。
但时隔不过五日,相隔千里的两地都因争抢水源,辱骂武安君,并引发恶斗,死伤数百人,就很蹊跷,让人生疑。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抛开此事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仅是这类事情处理起来就非常棘手。
要知道大离禁止私斗,凡因私斗致人伤亡者,轻则罚甲劳役,重则斩首。
闵地、薛地的恶斗,依律应定为私斗,且是恶性大案,可案中的一方当事者坚称他们是为了维护武安君的名誉,才会与对方打斗。
他们不应受罚,应当受到奖赏。
在《离律新解·见危不救罪》中是规定遇到有贼诽谤非议大离锐士、英雄者,百步之内的人都应驳斥,制止。
依此律,这些人是当受到奖赏。
但辱骂武安君一方的人,又都坚称他们是受到对方的诱导,才会在情急之下说出对武安君不敬之语。他们原本只是想跟对方商量水源分配的问题。
两地的案情从报上来的内容看,的确都是因争抢水源,导致一方辱骂武安君,引发私斗。
故而,两地县官对此事的处理态度,都是将其定为私斗案。
南韵在看过案情后,认为县官的处置没错,应定为私斗案,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定为私斗案,会造成一个不好的后果——
案中罪应当诛的亲属、同村人,会对外说朝廷不公,维护武安君都有罪。
虽说大离人与人、地方与地方之间交流不便,他们的声音难以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此事背后若真是有歹人操弄呢?
那么接下来各郡地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让一地之不满,变为天下之不满。
如果将案情定为“义勇救危案”,被定为贼人的一方又会不满,到处宣扬朝廷的不公。
继而还是会演变成定成“私斗案”一样的局面。
与任巧说完其中利害,南韵陷入思索。
会是谁?
“陛下安心,臣一定尽快查出真相。”
任巧合上奏章,脸色难看、凝重。
南韵说的利害是一回事,那些人骂的难听话是另一回事。她从未想到这世上有人骂人竟然会骂的那么难听、刻薄。
任巧越想越气,真想把那人的嘴打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