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两人一起走到停车场去开车。
孟宁跟温泽念絮叨:“你能不能多穿点啊?”
“我不冷。”
“我知道你在家在酒店在会所都不冷,可你每次在室外的时候,虽然就那么几分钟,但你不冷么?邶城这天多冷啊。”
温泽念瞥她一眼:“想不到。”
“什么?”
“你还挺唠叨。”
“嘿!”
温泽念把手递她。
“干嘛?”
“再牵会儿,暖暖手,就不冷了。”
孟宁心想,祁晓还说她天生反骨呢,温泽念才是天生反骨,不就仗着自己穿西装好看么。她倚着温泽念的胳膊,想多少帮温泽念挡点风。
纤细手指握进掌心,反复轻轻捏按。透着点微凉,真跟玉似的。
走到停车场,孟宁正要拉开副驾的门,温泽念叫她:“等等。”
孟宁:?
温泽念先发动车子,开了暖气,尔后关上驾驶座的门,拉开后排的门:“来一下。”
她自己先坐进去,孟宁跟着坐进去:“怎么?”
“你先把门关上。”
孟宁关门后,温泽念展开一只手臂把她揽进怀里。
“做什么?”孟宁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地上停车场,虽然你停得很偏,这会儿没人,但说不定待会儿……”
温泽念用那种“你在想什么”的眼神看了她眼:“不做什么,就抱会儿。”
就纯洁的,抱会儿。
孟宁靠到她肩上,她手臂圈住孟宁,从另一侧摸了摸孟宁的侧脸。
孟宁觉得温泽念真厉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宁和祁晓是一样的人,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她们习惯性装得更昂扬一点,话更多一点。但温泽念从来不被她的伪装蒙蔽。
温泽念知道现在的她,有一点点难过。
其实有些难过就是这样,它不汹涌,小小的淡淡的,甚至你自己都会被它蒙蔽,觉得好像不是很大的情绪。如若无人问津,你自己也就这样放任它溜走,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喉头始终有种怅然若失的堵。
有人发现了,揪住它、问一句,你好像才能顺畅的把它倾吐出来。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也并不愿放任它溜走。
那一刻孟宁对“喜欢”这件事有了一个新的定义。
“喜欢”就是,有一个人会敏锐的捕捉你那种主动说出来嫌矫情、不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熨帖的、被抚慰的感觉。好像一颗心在半空中飘飘摇摇的,然后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
孟宁靠在温泽念肩头说:“我就是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好难啊。”
从她,到温泽念,到祁晓。
温泽念拥着她,指尖一下下轻抚着她侧脸:“是这样的,也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说起自己的生活,不是像说书人那样一句话概括,日子,是一天天慢慢过的。”
孟宁忽然就被温泽念的这句话敲了一下。
她们的生活,不是概括的起来的“痛失至亲”、“颠沛流离”、“求而不得”。
那些沉甸甸的表象下,有温暖,有闪光。
有孟宁和祁晓她们一起吃烧烤喝啤酒的日子,是真实的。有孟宁靠在温泽念怀里一起看电影的日子,是真实的。甚至对祁晓,那些林清婉陪她熬夜学习的日子,也是真实的。
孟宁伸手搂住温泽念的腰:“我发现你,有一点点聪明。”
温泽念轻轻笑了声。
手贴上孟宁的后脑,把她的脸轻轻摁到自己怀里:“那你可要好好抓住我啊。”
孟宁先是乖顺的“嗯”了声,尔后仰起脸来:“我需要抓住你吗?”
“你不需要。”温泽念说:“可我喜欢你像现在这样,有一点点依赖我的样子。”
孟宁埋下头去,重新把脸埋进温泽念怀里。
日子过得很快,当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研究生初试也快进行了。
孟宁觉得准备时间太短,预计明年参考,这届便没有报名。不过R大开放考点参观这天,她想先去感受下氛围,便托祁晓帮她办了张临时通行证。
祁晓跟她说话声音都一抖一抖的:“我就不陪你去看了,妈呀,我一踏进R大简直有应激反应。”
她在R大跟林清婉有过好日子。
也跟她妈吵过很大的架。
无论哪一幕回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啊,我年轻时怎么那么dra。浑身的鸡皮疙瘩。
那时温泽念在阿姆斯特丹出差,孟宁自己去看考场。
那天她穿一件白色羽绒服,没化妆,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颈后的墨色曼陀罗纹身被一条卡其色围巾盖住了,整个人显得很素净。
北方的雪踩起来干爽爽的,有种颗粒感,嘎吱嘎吱响。
她是一个关注细节的人,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兜走到校门口,看到那一排红色隶书大字,“大学”的“学”字最后一笔,红色的墨迹些微往外溢,凝成一个很微妙的红点。
“同学。”
孟宁抬眸,见一个男人向她走来:“请问……怎么走?”报出一个考点的所在。
孟宁摇摇手:“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我也是来参观考点的。”
男人笑笑:“还以为你是R大的学生。”犹豫了下,掏出手机:“这么巧的话,加个微信?”
孟宁顿了顿。
毕竟对方也没有很明确表示有什么意思,这种情况下说“我有女朋友”,好像有点超过。可现代社会,一个陌生人平白来加你微信,说一点意思没有吧,好像也不大可能。
孟宁一脸严肃的说:“其实我们家祖传懂点风水。”
“哈?”
“我们五行相克,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可能影响你考试。”
男人一蹦三丈远。
正当考试的关头,对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因为考场的开放有时间限制,来看考场的人都集中在这时。
温泽念一辆迈巴赫停在R大门口的临停车位,倚着车门,望着校门口涌出的人群。
孟宁很显眼。
倒不是说她穿一身白很显眼,隔这么远也并瞧不清她出挑的五官,而是她周身好像永远罩着一层海面上的雾,无论她的表象开朗还是随和,了解她的人会发现,她骨子里还是一种敏感宁静。
她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兜的迈下台阶。
等她走近一点了,便能瞧见她在跟身边一个女生说着话,脸上果然挂着那种随和的笑。
不是不真诚,只是……
只是让人觉得隔着段距离,你很难真正走近她。
要到她随意一抬眸,眼神扫过校门。那时还隔着段距离不太瞧得清,所以她眼神是移到旁边的枯枝上又往回追溯两寸。
温泽念扬起一只手臂,指尖冲她轻而克制的摇了两摇。
隔着这么远距离,却似拨开了孟宁身上的那层雾。
孟宁跟身旁的女生有个简短的告别,然后背着包,朝温泽念这边慢慢走来。
走到一棵银杏树下的时候,她忽而低头,攒出一个简短的笑。
然后按捺不住一般,快步向温泽念这边跑来。
孟宁跑步的姿态很好看。若说她游泳的姿态像海豚,那么她跑步的姿态……也像海豚。
她是在空气里畅游,整个人轻盈得不像话。
跑到距离温泽念还有三步的位置停下来,又变回慢慢的往前迈。
这三步足以她调匀自己的呼吸,不急促而舒缓的被温泽念捕捉,好像很克制的把想念藏在这样的呼吸后。
当着旁边这么多人,温泽念同样克制的没有在第一时间拥抱她。
听她好像预料到一点点、又好像没有完全预料到的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温泽念这才从车门上直起身,偏了一下头:“说实话?”
“那当然。”
孟宁背后没长眼睛都知道一路有人在往温泽念身上瞟。
温泽念压了一下舌尖,才用很低的声线说:“没安全感,怕你太招人了。毕竟,上次在图书馆都有人搭讪,是吧。”
孟宁在心里咂了一下舌。
祁晓上次一句话,温泽念记到现在啊……
孟宁有心哄她:“你自己是没发现,有多少人在看你吗?到底谁更招人。”
“那不一样,她们看我是把我当作校外人,你看着这么显小,人人当你大学生。”
“那我烫个大波浪卷?画个猫尾眼线?”
温泽念终于勾了勾唇。
“可以。”温泽念说:“我还挺想看。”
孟宁“嘿”了声,问她:“你吃午饭了么?”
温泽念摇头。
“想吃小笼包吗?”孟宁提议:“我刚从地铁站走过来,看到有家杭城小笼包店,想去吃吃看来着。”
温泽念点头说好。
孟宁斜眼瞥她:“你总不能就穿这么身西装走过去吧?冻死你。”
温泽念拉开后座,取出件羊绒大衣。
哟,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知道在车上放件大衣了。孟宁老怀欣慰。
但不对啊——“你既然有大衣,刚才下车等我的时候干嘛不拿出来穿上?”
“我到的也没多早,看见已经有看考场的人往外走了,想着你不多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套上大衣,和孟宁一起走在大学校门外的小径。
很奇妙的感觉。
她初中的时候的确想过,和孟宁一起上高中、上大学。不知那时她的病好了没有,而孟宁那么聪明,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
如果自己更努力一点的话,温泽念想,也许她会同孟宁一道来邶城读大学。
后来命运急转直下,又倏然被毫不可控的拉向高远。
只是她和孟宁今天实实在在挽着手臂,漫步在邶城顶级学府的校门外。
人生总会有诸多遗憾,又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替你补齐。
孟宁挽着她手臂小声吐槽:“下雪天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也不怕摔着……”又把她微凉的手指捏进掌心,轻轻的揉。
“不凉么?”温泽念怕她冷到。
“凉啊,凉得要死。”孟宁没放手,继续轻轻的揉,直到自己的体温渡过去了,她把温泽念变暖的这只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然后叫温泽念:“换只手。”
继续暖着温泽念的另只手。
古人说“十指连心”,这时的温泽念觉得颇有道理。的确有带橙花香气的暖意,一路往心尖蔓延。
那是孟宁护手霜的味道,三十块一支。温泽念闻过、吻过,也觉得很好闻。
她在一排枯枝下微微偏头,凑近孟宁的耳畔:“Mykitten。”
孟宁耳后最敏感的那一小块肌肤藏在围巾里,悄悄的又红了。
这好像是温泽念第一次在欢爱以外的时间这样叫她。
还是在顶级学府外,头顶一排枯枝都在书写“团结友爱严肃活泼”。
哦不对,这一般是中小学的校训,R大的校训是什么来着?
孟宁乱七八糟的想着去化解那些不好意思,让藏在背后的开心,一点一点漫上来。
她不能被动挨打,决定主动出击:“温总,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霸道总裁。”
温泽念带疑问语调的“嗯”一声,尾音扬着。
“这么高调,开着豪车到大学校门口来接人,油不油腻啊?”孟宁故意问。
“可能是有一点。”
“是吧?”孟宁都没想到她会赞同。
“可是我没安全感。”温泽念的语调有那么点无奈。
温泽念看起来是个呼风唤雨的人,可曾经十多岁的女孩在她心里还没走开,她的确容易没安全感,每当这种时候就会用力过猛。
孟宁想,毕竟比起以前的直升机送药,现在只开了辆迈巴赫的温总已算长足进步了。
孟宁把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两只手一起在里面撑得鼓鼓囊囊的。她捏住温泽念的手,在掌心抠了抠:“不需要的,你知道吧?”
“道理人人都懂。”温泽念调子忽然拖得有点懒:“就是想这么做,行不行嘛?”
她那个语助词尾音听得孟宁心跳都漏了一拍。
“行啊,你开过来我就坐呗。”孟宁另只手伸过来,轻轻碰了下她耳廓。
“干嘛?”
“我看你做这么油腻的事,会不会不好意思,耳朵烫不烫。”
“烫吗?”
孟宁一本正经:“有一点点。”
温泽念勾了勾唇。
两人一同走进路边小笼包店。
这会儿早过了饭点了,一片不大的店铺内横二纵五的摆着几张桌子,也就她们这一桌坐了人。
两屉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来,另配了两碟辣椒油。
老板娘回到店门口刷某音短视频,音量不大,时而能够听到刮过枯枝的风声。
孟宁夹起一个小笼包,压低声:“我刚路过的时候,看到这家杭城小笼包居然配辣椒油,所以想来试试。”
她是鹤城人,习惯吃辣。
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贼兮兮的:“我看网上说,小笼包在杭城是被叫做小笼馒头的,而且杭城不怎么吃辣吧?这家店不叫小笼馒头而叫小笼包,又配辣椒油,会不会很不正宗?”
“不知道。”温泽念也夹起一个,点了点辣椒油。
她慢条斯理的咬一口,孟宁问:“怎么样?”
“还可以。”
孟宁自己咬了口,更小声:“啊你每次说我做的菜还可以,不会是这种意思的还可以吧?”
“不是。”温泽念也跟着她放低了声线:“你做的,比她好吃。”
毕竟老板娘看起来,嗯,不太好惹。
孟宁抿起唇角笑。
她请温泽念吃的,大多是这样的小店。
温泽念想吃日料或法餐的时候,就请她去,偶尔祁晓一起,偶尔就她们俩腻歪。她则会在橙色软件上刷一刷有意思的店,或者哪次跟祁晓吃到好吃的店了,就带温泽念去一次。
也算找到了一种相处方式。
如果祁晓不要每次吃完后给她发那个“抱住金大腿”的表情包就更好了。
温泽念的那些米其林店嘛就是意料之中的好吃。小店更刺激一点,有惊喜,也有惊吓。
孟宁在这方面心态还挺好,要是难吃到一定境界那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对吧。
她把这套理念灌输给温泽念,温泽念点头认可。
温泽念觉得,吃什么是无所谓的。
她筷尖拈住小笼包,蘸些辣椒油,又在碟沿把多到淌下来的油撇开一点,曲颈,先是咬破一点皮子,等那热气散一散,再连皮带馅的咬下去。
她大约只是喜欢听孟宁坐在她对面小声说:“温总,你做作得有点好看。”
又或者说一些细碎而无意义的话。
说杭城的小笼包应该是叫小笼馒头。
说R大校牌上微妙多出来的那一小点。
说此时店外又下起雪来了,邶城的雪和鹤城的雪不一样,不是一团一团,而是颗颗分明,风一扬,像什么洒在松饼上的糖霜。
然后孟宁勾着脖子往前凑了凑:“温总。”
温泽念坐了许久的飞机,略带一丝慵倦:“嗯?”
“我觉得,你这么认真听我说话的样子,有一点乖。”
温泽念瞥孟宁一眼。
全世界除了孟宁,大概没人会说她乖。人人对她的印象都是气场全开的大美人,典雅明艳得不可方物。
孟宁这样说话的时候,身上那种乖顺就不见了,十多岁时那一点狡黠就透出来。
温泽念的高跟鞋尖在木纹桌面下寻到她的运动鞋尖,轻轻的抵一抵,低声说:“反了天了。”
哎为什么温泽念带一点点嗔意说这四个字也那么好听。
孟宁又抿着唇角笑,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低头去咬那小笼包。
温泽念很轻缓的吐出一口气。
其实她随时做好心理准备的,准备孟宁情绪的暗潮再次来袭,她知道这不是一场一蹴而就的辉煌战役,而会是一次一次小小的对抗,也许铺满她们的人生。
可是温泽念觉得没有关系。在下一次暗潮来临前,她想多攒出一些这样的好日子。
就像存钱。这样的一颦一笑,一字一句,都可以储存起来,去买脚蹼,去买氧气罐,去买一切在下一次暗潮来临时,能把孟宁再一次托出水面,那些让她逃脱升天的东西。
这时孟宁坐在她对面问:“你笑什么?”
温泽念吃饱了,放下筷子,抽张纸巾摁摁唇角:“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喝酒变少了?”
“是吧?”孟宁不习惯别人夸她,索性先自夸:“跟我在一起解压吧,都不用喝酒了吧?”
“嗯。”温泽念点头:“你说话的语调好平,好像白噪音。”
“什么?”孟宁眉毛挑起来:“你在走神对吧?你根本没认真听我说话对吧?”
温泽念笑,伸出手去捏了捏她尚且握着筷子的手背:“听到了。”
听到你说小笼包,墨点,风,和雪。
喜欢你细细碎碎的声音,塞满人生的每一个空隙,让风不至于卷进来,刮出空荡荡的回响。
下午温泽念有工作要去趟酒店,回来时,孟宁已做好了晚饭。
两人洗完澡躺在床上。孟宁等了半天,见温泽念那边没反应,忍不住小声问:“你累不累?”
温泽念这会儿躺着,声音也就不那么挺拔,带一点懒散的缱绻:“累。”
孟宁小小声:“哦。”
温泽念的手探过来,寻到她细瘦的手腕,她现在同温泽念在一起已经不戴佛珠了,温泽念指腹摩了两摩:“那你,要不要让我舒服一点?”
这话说得极为克制,却像用力扯了一把人的心跳。
温泽念的确有点累,但她贪恋孟宁的温暖,也贪恋那种忘乎所以的感觉。
孟宁今天很体贴,没怎么折腾,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手慢慢的、一点一点堆叠着她的感觉。
温泽念轻轻喟叹一声。
有时她都分不清,她强烈的感觉到底来自于孟宁的动作,还是孟宁的视线。
她喜欢孟宁那样专注的注视着她,不眨眼的。
然后抚下身来吻她蹙紧的眉心,夸她:“敏敏,好乖。”
雪停了那么一两天,到今天下午的时候,又下起来了。
床品太丝滑,显得睡衣很冗余。孟宁喜欢趴着睡,一手搭着温泽念的肩,好像依偎在温泽念肩头。
有时两人同样纤长的腿缠在一起,有时候不。
孟宁神经也敏感,灯关了,她能感到有人的肌肤比床品更滑腻,也能隔着一扇窗听到外面风雪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触动。
也许这里像她一个小小的山洞,让她觉得温暖,也让她觉得安全。
她伏在温泽念肩头,轻一开口,唇瓣就蹭着那柔润的直角:“我很爱你。”
“什么?”温泽念的声音已带一点困意。
她不知道温泽念是真的没听清,还是听清了,不过想她再说一遍。
无论哪种情况,她都不介意把心中像温水潮汐一般、涌荡着尚未止息的这句话再说一遍。
“我很喜欢你。”她把温泽念的腰揽得更紧了些:“我也很爱你。”
温泽念其实听到了,她那时迷迷糊糊的,只是下意识问了句。
然后这两句话钻入她耳廓。
温泽念浑身软着,努力抬了抬手,寻到孟宁搭在她腰际的手,手指轻轻扣上去:“小宁,我也很爱你。”
“很爱。”
第92章
其实一个人爱不爱你这件事,是无需赘言的。
这件事从眼角眉梢里映出来,从说话语调里透出来。
所以当“爱”这个字被宣之于口的时候,不像一种表达,更像一种承诺。
承诺从今而后的茫茫岁月里,我并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可我会抱着此时此刻涌动的情意,去对抗那些差异,弥合那些裂纹,期盼我们一直在一起。
孟宁整个人很纤瘦,可她整个人很软。手心更是,有一点肉肉的。
温泽念半梦半醒间捏了两捏,心想,孟宁这会儿对她说的这句话,也像存钱。
她会把这些心意存起来,也会把自己此刻的感受存起来,造一副铠甲,当孟宁的情绪再次出现波折,让她不可避免的遭受到一些挫败时,她会更有力量去面对。
孟宁回握着她的手,小声跟她说:“晚安。”
“晚安。”
温泽念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孟宁轮休,温泽念在家休息了一天,晚上逃不掉,被杜舒文抓去一个晚宴。
杜舒文打电话来跟她强调:“不能穿红啊,我新挑了件红色的晚礼服,巨美。”
“有多美?”温泽念那时下巴搁在孟宁肩头,调子就有点懒洋洋的。
“就是你家小孟看到我都想移情别恋的那种美。”
一阵轻轻的气音传来,杜舒文一下警惕起来:“是孟宁在笑么?有没有搞错啊你们俩怎么无时无刻不腻在一起。”
孟宁眼含笑意,不出声了。
温泽念答:“哪有无时无刻,我这不是出差刚回来么?”
杜舒文哼一声:“那你今晚打算穿什么颜色啊?”
温泽念在孟宁肩头轻转了转下巴,吐息就对着孟宁的耳廓:“穿什么颜色?”
那时她们正站在衣帽间,有一个衣橱专门用来放温泽念的晚礼服。
孟宁视线打了个来回:“浅金?”
好像很少看温泽念穿这样的颜色。
温泽念就又转转下巴对着手机说:“浅金。”
杜舒文在那边骂她:“我没聋!不用说两遍!”骂完就把电话挂了。
又发微信过来:“别迟到!”
温泽念笑笑把手机放到一边,把孟宁挑中的那件礼服拎出来。
很自然的开始解睡袍。
孟宁站在一旁,后腰抵着首饰柜的边缘。
温泽念的腿很纤直,有全世界最适合穿高跟鞋的、天鹅颈一般的脚腕。
但说句奢侈的话,这些孟宁现在看得很多,所以直到目前为止,她没起什么歪心思。
是直到温泽念两条腿先后套进裙摆,把晚礼服缓缓往上提的时候。
这样的晚礼服自带胸托,所以不用再额外穿什么内衣。温泽念自己的手探进去,微微做形状的调整。两条挂脖的丝带还没系,轻飘飘的挂在肩头,带一丝凌乱的美感。
孟宁忽然想通了为什么温泽念穿上晚礼服以后格外诱人。
因为那也和她本人一般,带来一种矛盾冲撞的美感。
她的一张脸在书写禁欲,那凌乱的丝带在叫嚣渴望。她一身昂贵的晚礼服在书写距离,那穿上的方式却在释放撩拨。
孟宁从她身后靠过去,一手环住她的腰。
她暗暗的笑了声:“难怪呢。”
难怪杜舒文要特意发微信来提醒不要迟到。
孟宁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温泽念出差回来以后,她们真的好放纵啊。她问:“可以吗?”
温泽念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我浅金色的晚礼服只有这一件。”
或许孟宁可以说:“那换个颜色好了。”
但孟宁说的是:“我会很小心。”
温泽念的心是从那一句话开始狂跳的。
孟宁真的很小心。
她小心的把丝带从温泽念肩头放下来,小心的让温泽念方才自己动手调整过的地方露出来。
她一切动作都是轻缓而小心翼翼的,甚至拎起裙摆的时候跟温泽念说:“我不会留下皱痕的。”
温泽念感受着自己怦然的心跳。
那时她还没有盘发,一头浓密的长发垂在肩头,她一手撑着衣柜,随着孟宁的动作肩一抖,发丝就不可抑制的扫在她自己颈间。
她曲着颈,不想让孟宁看见她咬唇。
可孟宁那么小心翼翼,嘴里却说:“温总,抬起头来。”
不容辩驳的语气。
之后时间就很紧了。
来不及脱下晚礼服,孟宁撩着帮她清理,又帮她理好裙摆,丝带系在颈后。
温泽念眼皮重得开始打架。
孟宁让她坐在梳妆台前,找了个靠垫让她仰靠着:“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帮你盘头发。”
她现在对付温泽念那一头浓密的长发很有办法了。
“你睡十分钟也好嘛。”
温泽念应都没应她,阖上眼开始浅眠。
孟宁先数了数梳妆台上的七枚小细夹,一枚也不少。
温泽念平素盘的那种发髻,无论对西装制服还是晚礼服都很够用。孟宁没拿梳子,一手束住她长发,一手拿指尖轻轻的梳。
温泽念的呼吸很匀。
把最后一枚小夹插进去的时候,孟宁想:真的很快乐。
帮温泽念做盘发这样小事,带来的快乐并不比欢爱的时候少一分。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大概就是,一切琐碎的小事,都会让你很快乐。
盘好头发后温泽念眼皮还阖着,孟宁有点不忍心叫她,可是不行,于是掌心扶着她的肩,轻轻摁了下。
温泽念睁眼:“几点了?”声音哑着。
其实刚才并没出太多声音,只是隐忍更容易带来这样的哑。
孟宁摁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报个时间给她,有些愧疚的说:“下次不这样了。”
温泽念坐了两秒,抬手,捏了捏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指尖:“如果我想呢?”
她此时的嗓音太适合说接下来这句话,像蛊惑:“真的好舒服。”
时间已不太来得及细细化妆了。
温泽念简单铺了层粉底,遮了瑕,直接放弃了眼妆这部分,挑了支蓝调正红的口红,不用唇刷,直接大胆的抹上去。
那张本就明艳的脸,瞬时殊丽起来。
接她的司机在楼下等,她披上大衣换上高跟鞋下楼。
另一边会场,开场在即,杜舒文捏着支细颈酒杯,轻晃着杯中的酒液,时不时瞟向门口。
最后一秒的时候。
巨大门扉的开启本身就带有厚重的仪式感,竖琴弦乐声间,有人自门扉间隙款步而入。
她穿一身浅金礼服,长发盘在脑后露出雪色颈项,起先你会猜,那礼服随着她踩着细高跟鞋迈步流淌起来,或许会像日光,或许会像月光。
尔后发现都不是。无论日光还是月光,都没那样的殊妙。
她是昼夜交叠时分转瞬即逝最特别的那抹光彩,却又鲜活的永远留驻。
她一现身,天然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温泽念扫视一圈望见杜舒文,向她这边走来。
杜舒文递杯酒给她,挑着眉毛先就哼了一声。
温泽念瞥她一眼:“干嘛?我又没迟到。”
“你这是踩着点来的啊姐姐,就像十点上班你九点五十九打卡一样!你干嘛不化眼妆?”
“我今天这妆,”温泽念抿口酒,绮丽的唇纹浅浅印在杯沿:“就这风格。”
杜舒文又哼她一声。
偏偏这人顶着这样一张脸,说这样的妆是风格还真说得通。整张脸的素净托出了双唇的浓郁,她是只绽在夜色中的玫瑰,你要敢于踏入幽邃小径,才能一睹灼灼其华。
温泽念和杜舒文在晚宴上大杀四方的时候,孟宁在家看小说。
她被先前那部没结尾的科幻小说伤到了,从此喜欢看那些多年前的武侠小说,或者反复读《哈利波特》这样的不翻车名作。
她看《哈利波特》的英文版,从很久以前开始。
其实在她潜意识里,她从来都没放弃过温泽念。
她祈盼自己的英语更好一点,想着也许自己以后会走到世界上很远的地方。
去做什么?她并非一个贪恋风景的人。
也许那时她潜意识里就想着,如果有天自己真能好起来的时候,她会去找温泽念。
如果她和温泽念没有在邶城的熙华酒店重逢?那便又是另一种故事的走向。
这会儿她坐在沙发上盘着腿,《哈利波特》摊开放在腿上,手机在一旁震了下。
点开一看,愣了。
竟是祁晓发来一张温泽念在晚宴上的照片。
祁晓即便发文字微信都自带语音效果:“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们的八卦群死灰复燃,啊不对,重获新生了。”
孟宁回:“照片哪来的?”
“之前C海岛酒店一同事,跳槽到邶城,就在Gwh参加晚宴的酒店。”
孟宁低头仔细看。
照片里的人五官明艳,眉眼间总有种疏淡感,冲撞出的那种矛盾感就分外迷人。即便是在只截到一小块的不聚焦的背景里,也能瞧见不少人的视线在往她身上聚拢。
祁晓特八卦:“你们也稳定的谈了一段时间了,我再采访一下你,跟姬圈天菜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给你一个嘚瑟的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孟宁忖了下,决定实话实说:“会有一点点,没有安全感。”
“你不是吧你?”
“不是那种真没安全感的感觉,就是,”孟宁想了下该怎么描述:“一种带着安全感的没安全感,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祁晓直接用语音冲她喊,大概在自己卧室,不想被奚青听到,声音压得低:“我又没谈过恋爱我怎么会明白!不理你了!再见!拜拜!”
孟宁想了想,给她发过去一条:“上次给你买的雪糕还有吗?”
两分钟后祁晓回:“快没有了,下次你轮休给我送来!哼!”
孟宁笑。
温泽念回来的并没有太晚,听到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孟宁放下小说,趿着拖鞋走过去。
温泽念走进来,关上门,背倚玄关站着。
孟宁问:“你喝醉没有?”
温泽念偏了一下头:“你想我喝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