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要求,那位中老年男子並不覺得奇怪,只是分別看了克萊恩和邁克一眼,彷彿在說,你們果然是同事。
「好的,我想她肯定很樂意。」他喝了口茶水,起身走出了油膩膩的咖啡館。
沒過多久,那位衣裙陳舊但整齊的老太太跟隨他走了進來,青白的臉色在咖啡館的溫暖融化下稍微淡化了一些。
她不斷顫抖著,似乎要將體內的寒意一點點散發出去,並汲取咖啡館內相對較高的溫度,就算坐到了椅子上,她也額外用了足足一分多鐘,才真正緩和。
「你隨意點些什麼,這是採訪的報酬。」克萊恩替邁克說了一句。
在邁克點頭後,老太太矜持地點了吐司、劣質奶油和咖啡,然後笑了笑道:
「我聽說太久沒得到食物的時候,不能吃油膩的東西。」
很客氣,很自製啊,一點也不像流浪者……克萊恩無聲感嘆了一句。
在食物送過來前,邁克隨意問道:
「你能聊聊你是怎麼成為流浪者的嗎?」
老太太露出回憶的神情,苦澀笑道:
「我的丈夫是位糧食商人,主要是從國內農夫那裡收購各種糧食,自從《穀物法案》被廢除,我們就迅速破產了。」
「他本身年紀已經不小,被這件事情擊倒,身體迅速垮掉,沒多久就死了。」
「我的孩子,他是個出色的年輕人,一直跟著他的父親做生意,他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於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跳進了塔索克河。」
「他第一次自殺沒有成功,被送上了治安法庭,警察和法官們都很不耐煩,覺得他耽誤了他們的時間。」
「你要自殺,就請安靜地成功地自殺,不要麻煩到我們……嗯,他們大概想這麼說,但又覺得太直接。」
「我的孩子,被關進了監獄,沒多久,他第二次自殺,成功了。」
老太太說得很平靜,就像那不是自己遭遇過的事情。
可不知為什麼,克萊恩卻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哀。
哀莫大於心死……他忽然想起了上輩子聽說過的這句話。
在這個世界,自殺不僅是各大教會禁止的行為,而且還屬於法律懲處的對象。
至於原因,克萊恩很清楚是什麼,首先,自殺者很多選擇投河,在沒被人及時發現的情況下,有一定概率變成水鬼,其次,自殺者的情緒往往很不對,這種狀態下,終結自己的生命形同「獻祭」,有可能會與某些詭異的可怕的存在產生共鳴。
於是,他們死後的身體或者周圍的某些物品會帶上奇特的詛咒,危害到他人。
廷根市查尼斯門後的「厄運布偶」很可能就是這麼來的。
所以,七大正神教會都從自身教義出發,禁止信徒自殺,王室也推動了相應的立法。
當然,這在克萊恩看來有些可笑,一個想自殺的人還會怕法律怕懲處?
邁克刷刷記錄著,正待說些什麼,咖啡館的老闆卻已經將食物端了過來。
「你先填飽肚子,我們等下再聊。」邁克指了指吐司。
「好的。」老太太小口小口地吃著食物,顯得很有教養。
她點得並不多,很快就吃完了。
戀戀不捨地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後,她揉了揉額角,懇求道:
「能讓我先睡一會兒再聊嗎?外面太冷了。」
「沒有問題。」邁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老太太感激地說了好幾聲謝謝,坐在椅子上,就那樣蜷縮著睡了過去。
邁克望向旁邊那位中老年男子道:
「你對這裡好像很熟悉?我想請你做我們的嚮導,一天3蘇勒怎麼樣?不好意思,忘記問你的姓名了。」
那位中老年男子連忙搖頭道:
「不不不,這太多了,我在碼頭,很多時候,一天只有1蘇勒的收入。」
「你們叫我老科勒就行了。」
「那,一天兩蘇勒,這是你應得的。」邁克一錘定音。
克萊恩見識完這場奇怪的討價還價,用紙張哼了些鼻涕,打算續杯咖啡,可突然卻察覺到不對,扭頭望向了蜷縮在椅子上睡覺的老太太。
她因喝了咖啡紅潤了不少的臉龐又一次變得青白,氣場顏色和情緒顏色已然消失。
「……」克萊恩站了起來,下意識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
在邁克和科勒詫異的眼神里,他沉重說道:
「她死了。」
邁克張了張嘴巴,什麼也沒能說出來,科勒則在胸口點了三下,苦澀笑道:
「我就知道她撐不了多久……」
「在東區,每天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至少她填飽了肚子,在溫暖的地方死去,希望,呵呵,希望我將來也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