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队!”
朱由检策马行至山脚时,玄甲骑残部已在山道前结成三列横阵。
千余具黑甲倒映着朝阳,每面胸甲都布满了箭孔和刀痕。
在闯军和明军的围攻之下,都类带着的五千殿后军被一网打尽。
加上昨晚的战果,整整一万三千建奴被枭首,溃逃者不计其数。
是崇祯朝时期罕见的大胜!
戚远正用通条清理枪膛,见天子仪仗到来,当即行礼,“末将请为先锋!”
“你部歇息半个时辰。”朱由检却摇摇头,一夜力战明军早已疲惫不堪,就算是要追击,也要缓缓。
而后马鞭指向西北烟尘,“传令黄得功收拢溃兵,在落马坡西侧暂待,李国祯带神机营前出三里,清点剩余火药等待朕令。”
说着突然勒住缰绳,只见远处靛蓝大旗下转出一队轻骑。
当先那将头戴六瓣明盔,锁子甲外罩着半旧鸳鸯战袄,倒像是前明边军的装束。
“臣大顺制将军李过,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来将不是其他闯军将领那般粗俗,也没有什么仪态,乍一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
但内里气质却格外耀眼,如若傲竹,哪怕是行礼也是不卑不亢。
翻身下马时,朱由检注意到他左腿有些瘸。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位顺军大将竟行的是全套武将觐见礼。
三跪九叩间,镶铁护膝砸在碎石地上铿然作响。
朱由检眉头轻挑,号称一只虎的李过,可是李自成的亲侄,算是李自成最亲信的将领。
竟然给他行大礼。
抬手示意李过起身,朱由检疑惑的问道,“朕听闻李闯在西安建政称帝,卿何故行此大礼?”
“陛下容禀。”李过起身时拍了拍膝盖上的浮土,“吾主虽在西安设坛祭天,改元称帝,却只是为了庇护天下苍生黎民,虽为帝,然仍是汉主,臣为汉臣,陛下为当今天下共主,汉臣面主,自当行礼。”
“且如今建奴入寇,天下板荡,吾主言:纵使与父子亲兄有血海深仇,然草室寡田不可相让,华夏衣冠不可绝于腥膻之手。”
李过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
朱由检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心中竟有些激动起来。
他太缺大将了,尤其是有能力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
掌管明朝那么久,却也只有黄得功和郑成功算是。
而眼前的李过说话从容不迫,气宇轩昂,不傲不倨不馋不媚,调度大军也从容有余,简直就是名将模板!
更关键的是,李过一番话,明显是被让的汉贼不两立论和告内外寰宇诏给影响了。
如果他没猜错,李自成都是因为这两封诏书,才发兵支援的。
这代表真的可以拉拢李过啊!
他当时发那两封诏书,完全是为了安抚边军,确立政治正确以及引导政治冲突,没想到居然传到了陕西,还让李自成改变了立场!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朱由检正想着,李过却又从怀中取出鎏金铜匣,双手奉上。
“此乃吾主亲笔书信,愿与陛下盟誓:自今日起,大顺军不再西进半步,若陛下允诺三事,吾主愿以臣侍之,另愿亲率十万精兵出潼关,与陛下会猎燕山!”
跟朱由检猜的差不多,李自成确实是受了朱由检诏书的影响,才拒绝了女真,出兵支援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来源于李自成的军师宋献策,和当今闯军第一将李过。
前者主要考虑到正统性,毕竟他们是要入主中原的,虽然败了一场,但根基还未损伤过重。
后者则是完全被朱由检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李过之前是边军一员,可谓是饱受欺凌,见证了边关百姓生灵涂炭,也见惯了明朝官员的不作为。
一怒之下才带着十几名边军投了起义军。
正是青年时期的经历,才使得李过格外注重军纪,可以说是闯军内军纪最严明的一支部队。
而朱由检的汉贼不两立和告内外寰宇,简直戳中了李过的心头。
这次领军出征,也是他一力请求的。
目的就是为了见朱由检一面,看看这位明朝皇帝,是否和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致。
朱由检脸色毫无波动,淡淡的问道,“哪三事?”
这种云淡风轻的做派压迫感十足。
让李过愈发恭敬。
“其一,明发诏书承认大顺为藩属,其二,封吾主为大顺王,世袭罔替,其三,大顺国内爵位府衙自理,秦晋蜀三地为顺国疆域。”
如果李自成只请求为一王爵,不设封地,那朱由检说不定为了闯军和李自成麾下的将领,还真捏鼻子认了。
可惜李自成想要的实在太多了,这三个条件答应任意一个,都是丧权辱国割地赔款。
丢失半壁江山不说,而且还会让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南地再起烽烟。
你封了李自成,那张献忠要不要封?
这俩封了那之前死在战场上的忠臣义士,被闯军屠戮的臣民百姓又该如何面对?
你前半个月还喊着要为天下黎民百姓做主,现在就食言,基本盘瞬间崩塌好吗?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军阵,朱由检望着远处溃逃的蒙古骑兵,忽然冷笑,“崇祯十七年,李闯破太原时屠晋藩满门,克大同日坑杀代藩宗室三百余口。卿让朕捏着鼻子认下,然后告诉世人……”
声音忽然凌厉,“只要屠戮我子民,就可以封王立国吗!?”
在暴君词条加持下,朱由检这句话杀气实在太大,李过脸色骤变,右手本能地按上刀柄。
他身后百余轻骑当即同时挺起马槊,戚家军阵中也响起火铳抬起的声音。
“陛下!”戚远握紧腰刀,“让末将”
朱由检抬手制止,目光始终盯着李过,“告诉李自成,朕不赦罪人,但敬豪杰,若他能将功折罪,为北地黎民,为开封二十万同袍复仇,那朕许他在潼关外受降,不是藩属,不是君臣,是汉家儿郎重新归附!”
“届时李自成是生是死,朕便交由天下审判,朕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妄图谋害闯逆生灵。”
“毕竟能有闯逆,也是这朝堂衮衮诸公逼出来的。”
他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给足李自成台阶了。
他俩打生打死,便宜的都是外人,能保存下来实力,再用词条给他捆上,岂不美哉。
李过腮帮咬出棱角,纠结许久也没能做出决定,事关重大,他无法替李自成做主,只能单膝跪地抱拳,扯开话题。
“末将代吾主谢陛下隆恩!今臣率大顺军左营五万将士已至飞狐岭北口,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也没计较,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击溃代善。
“朕观卿之大军为花队,人马几何?”
“禀陛下,臣此行为大顺左营,骑军一万,步卒三万,民壮一万,尚有三千重甲老营骑兵,为臣之亲军。”
“这么说,也就是一万三千骑兵咯?”
朱由检喃喃一句,搓着下巴思考片刻,“令汝部轻骑分作两队。”
“一队驱赶蒙古溃兵冲击镶红旗本阵,另一队截断代善东逃之路。玄甲骑自西向东压迫,余下步军配合神机营戚家军强占张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