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接过小吏手中传来的朝廷邸报。
他展开之后细细看了下。
首先是朝廷给人升官之事,并且宣告天下。
天子赵祯得知陈从易这个清廉之臣。
官家立即差丞相给陈从易打了“晋升报告”,并且号召天下官员都要学习陈从易的清廉之举。
当年陈从易因为失职被寇准贬官,待到丁谓上位言语间说他为陈从易报了仇,你可不要落井下石。
陈从易说会与失了势的寇准照常相处,搞得丁谓面有愧色。
当时丁谓在朝廷当中一家独大,连王钦若都被废相。
王钦若在南京居住,无人敢去看他。
唯有陈从易特意去看望,还逗留了几天才离开。
待到赵祯上位,王钦若复相。
因为广州是勾连海外藩国,宝货所聚集的地方,要求众大臣推举贤人。
王钦若平日最赞许陈从易,认为他有清节,可任此职,便向仁宗推荐。
陈从易以太常少卿、直昭文馆知广州。
陈从易在广州任期三年,勤于政事,清廉自持,革除陋俗,社会安定。
当他卸任自广州北还时,一无所取,只带俸钱回家。
这些俸钱,半数偿还父丧时众人所赠的丧仪,以为答谢。
半数分给宗族中的贫苦人家。
赵祯得知此事,大加赞扬,亲笔书写“清”字赐赏,并加三品朝服,调任左司郎中,知制诰。
晏殊回想陈从易的为人,确实如此。
可是朝中像陈从易这般的官员,只是少数。
要不然天子也不会下令大宋境内的官员,都要向陈从易这个榜样学习。
第二件事便是日本商人冒充是使者想要进入东京做买卖,但是没有国书,直接被朝廷给打发走了。
让各地官员今后对于外籍商人都要仔细盘查,没有国书,最好就不要让他们靠近东京城,免得引起乱子。
尤其是日商胆大妄为,一旦朝廷给予他们回复,还能有什么威严?
无论是太后还是官家,对于这种事都极为气愤。
他们孤儿寡母的险些被猪狗一样的东西给骗了!
今后这些日商从船上上岸,就要严格检查,免得到了东京再被查出来。
下一次定然不会如此轻轻略过。
第三件事,便是朝廷已经明确颁布了。
明年春闱不再以诗赋为主要考核录取点,而是要以策论为主。
宁愿要些“假大空”幼稚的政治思路,也不愿意再看那些“毫无用处”的诗赋了。
晏殊看到这一点后,嘴角含笑。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
“宋煊的时代即将来临!”
连中三元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里。
晏殊当即让小吏把第一、三条重点抄写十遍。
在府衙、县衙门前分别张贴告示。
然后再把其余的布告,送到府学以及县学去。
不仅仅是春闱如此改革,从发解试都要开始以策论为主要重点了。
诗赋为主的时代,已然翻篇了。
宋绶听着晏殊言语当中的兴奋之色:
“如此好事,当真是让宋十二那小子给赶上了。”
从他们二人与宋煊相识,便是宋煊写的策论,让他们大为惊诧。
“哈哈哈,算他运气好。”
晏殊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个风声,但是如今总算是落在了实处,还是让他感到高兴。
“要是放在以前以诗赋为主要录取点,我对于宋煊连中三元之事,心中依旧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把握。”
晏殊摸着胡须,嘴角带笑:“如今总算是心中踏实了。”
宋绶也是很高兴。
因为在宋煊的影响下,张方平的策论水平也是极为拔高的。
反倒是他们二人对于西昆体的诗赋,并不是那么的擅长。
……
朝廷下发的邸报,被晏殊迅速转发。
应天书院的大门布告处,自是也贴上了一处。
从今天起大宋科举考试改革了。
诗赋不再是重点,策论才是。
如此消息一经传播,自是让许多学子都极为兴奋。
“终于不用在钻研了。”
“哈哈哈。”
“待到明年参加发解试,我又有把握了。”
“这下子宋十二想要考省元就有很大的压力了。”
众所周知,宋煊的“诗赋”是极好的。
别看宋煊有过落榜的经历,可人家能从落榜考到全应天府第一,就足以说明他是有极大的实力的。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几个学子哈哈大笑起来。
谁不希望自己在科举考试上的成绩能够更好一些啊?
他们都认为宋煊子啊在科举考试上最强悍的便是诗赋一道。
没有几个人能看到宋煊的试卷的。
但是从宋煊流露出来的那些诗词来,谁敢不服气!
名动三京,可是实打实的。
宋浩听着别人因科举考试,对弟弟宋煊的幸灾乐祸,他很是不爽。
就算科举改革一下子就除掉了宋煊最擅长的那一门。
可你们也不该如此,应天书院的校训全都忘了吗?
“五哥,算了算了。”
老七连忙拽着宋浩往一旁拽去:“没必要跟他们置气的。”
“他们都是连发解试都没有通过的。”
“哼,我就知道。”
宋浩经过爷爷的教导,自是要在外人面前维护宋煊。
至于有什么矛盾,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别让外人听见,徒增笑话。
“唯有没能力的人,才会嘲笑比他境界更高之人。”
老七附和的点点头:“五哥,待到休息,我们还去不去拜访宋县令了?”
“去,如何能不去?”
宋浩已然展现出了那么一丝不要脸的特征:“待到我们考中进士,再说不去的事。”
书院内,幸灾乐祸如此言论,不绝于耳。
宋煊不用出教室,他就听到了这种话。
“倒是改的好啊!”
宋煊自言自语的笑了一句。
同桌祝玉侧头瞥了宋煊一眼:
“如此一改,对你这个解元,可就不再有优势了。”
因为大家都是先参加诗赋考试,这门功课通过,才能进入第二轮,只要其余三门,包含策论等写的不至于过于离谱。
一比三的比例,全都能上榜。
“鄙人本就不善于诗赋。”
听着宋煊的话,祝玉一脸我没听错的神情吧?
你宋十二还不善于诗赋,那天底下还有几个人善于此道啊?
以前写的也就不说了,那首中秋词一出,整个东京都在追捧。
无论多少人绞尽脑汁想要做一首,超越你宋十二的,至今都没有出现呢。
更不用说在洛阳宴会上,说什么加试一首看不起谁似的?
一人一首。
须臾之间,便是拜你啊难得一遇的诗赋,搞的洛阳纸贵。
现在这么一号人,跟你说他不善于此道。
谁听了去,都不会相信的。
宋煊瞧着祝玉这幅表情,当即伸手:
“我的意思是不善于西昆体的诗赋,到时候考场上随便写写就可以了,再也不用头疼了。”
“如此,我倒是相信了。”
祝玉瞥了一眼宋煊,悠悠的叹了口气:
“如此一改,我也不知道能否通过省试。”
对于此事,祝玉当真是表现的忧心忡忡。
“且好好练习,策论再怎么出题,又能偏到哪里去呢?”
宋煊安慰了一句:“待到我手上那批历代真题全都复印完了,再给你整一份。”
“那么多,岂不是要花费许多钱财,以你宋十二的财力,也用不着如此破费。”
祝玉当然知道宋煊的书铺是赚钱的。
大宋百姓对于扑买游戏十分上头,故而彩票这项买卖当真是容易出钱。
“些许小钱,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毕竟搞泥印印刷这种操作,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不清楚的。
外行人觉得宋煊的彩票店成本一定极高。
无论是纸张还是铜版之类的,再加上在大厅当中展示的那种摇奖器械,十分的珍贵。
更是让不少想要效仿的人望而生畏。
这种买卖也早就传到了东京城去,不是不想效仿。
只不过摇奖器械,至今做的并不是那么的完美。
祝玉捂嘴笑了笑,并没有在多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张方平整个人都处于极大的惊喜当中。
就西昆体那种诗赋,对于大家模仿写作都是极为困难的。
“十二哥,通过省试仿佛就在眼前了。”
张方平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向宋煊。
但是张方平的同桌王尧臣却是面色有些不佳。
大家在一起学习这么久,当然是知道各自的短板与长处。
宋煊与张方平二人的策论完全是没问题的。
反倒是一心想要考状元的王尧臣,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他在策论上并不突出,但是在西昆体的诗赋上,弥补了这一点。
如今朝廷突然就更改了科举考试,让他以前连过发解试与省试的优势,荡然无存了。
相比于其余人在狂喜当中,王尧臣则是在皱眉。
如何一丁点风声,都没有突然就变了?
宋煊闻言瞥向狂喜过后的张方平,同时也看见了有些失魂落魄的王尧臣。
毕竟改革一出,对于王尧臣这种以前通过发解试以及省试的人,越发的不利起来。
因为大宋殿试主要考诗赋以及策论。
王尧臣拿手的一下子对调,他心不乱如何能行?
宋煊倒是没有出声附和,而是开口道:
“张大郎,你确保自己能够顺利通过省试、殿试吗?”
张方平听了宋煊如此提醒的言语,眼睛一顿,多年的默契,随即瞥向身侧的王尧臣,见他面色很是难看,立即反应过来了。
宋煊见张方平回过味来,又开口道:
“诗赋对你我而言是困难,可是对于其余学子也是极为困难。”
“大家都去卷策论了,说不准就会杀出什么黑马来,如何能沾沾自喜?”
“我等最近的精力,应该全都放在策论上,诗赋虽说不会作为重点,但是殿试上也是会考的。”
“十二哥说的对。”
张方平转瞬之间便理解了宋煊话里的意思,像这种事发生,定然是会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的。
为了避免麻烦,大家没必要在别人的痛处上撒盐。
况且双方之间的关系也是挺不错的。
王尧臣听了宋煊的鼓舞,他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十二郎不必如此安慰我。”
“哎。”宋煊倒是毫不在意的道:
“王兄不必如此忧愁,我等还需要努力通过省试呢。”
王尧臣却是点点头,待到明年的时候,他也要同大家一同出发前往东京城。
毕竟每年到了要考试的时候,去的晚了,根本就没有地方住的。
就算上有住的地方,也不一定能够让你安心温习。
那个时候,无论是租民房,还是租店,全都是一大笔钱财支出。
就这,还不一定能够抢得到的呢!
“十二郎通过省试能有什么难的?”
王尧臣瞥了宋煊一眼,又重新坐在椅子上:“到时候十二郎考个省元,还未可知呢。”
“我只希望能够通过省试,至于省元?”
宋煊顿了顿又摇头:
“此事我还真没有把握,毕竟到时候是整个大宋所有优秀的学子参与,那番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是啊。”
王尧臣通过了省试,但是他觉得那届学子挺强的,故而才没有继续参加殿试。
宋庠当时连中二元,是状元的有力竞争者。
而弟弟宋祁实力也异常强悍。
大小宋果然都“中”了状元,当年若是参加殿试,如何还能有自己的事?
为此王尧臣觉得自己选择极为正确。
他又安心的回应天书院读书,借此来磨砺自己,让自己实力更加强悍。
未曾想朝廷竟然直接改革了科举考试。
天圣五年的殿试,王尧臣瞥了一眼隔壁坐着的宋煊。
难不成我王尧臣想要考中大宋状元,就躲不开姓宋的人吗?
“科举考试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王尧臣似乎有些埋怨道:“还不是朝廷说怎么考,我们就怎么考?”
相比于上一次有人想要暗中鼓动宋煊背锅去反抗改革,被宋煊当众戳破后。
王尧臣相信没有人再有胆子做这种事了。
更何况大部分人的诗赋,都不是那么好。
故而不再以诗赋为主,都不用去外面听他们的吵闹,教室里的学子们全都乐翻了天。
“谁让我们不是制定规则的人呢?”
宋煊站起身来走到王尧臣面前:“所以朝廷说什么你就得听着,除非你想要造反。”
“造反?”王尧臣被宋煊的言论给吓了一大跳:
“我只是想着你我在科举考试当中的优势荡然无存,心里埋怨几句罢了,谁会去造反啊?”
“也是。”
宋煊可不觉得自己在科举考试上的优势宋“诗赋”。
他为了应试考试取得好成绩,在诗赋上浪费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的窍门。
但是要写策论,宋煊都觉得自己用不着多学,只需要好好看一看宋代以前的历史。
在写文章举例子的时候,不至于把后面朝代的例子拿出来用,那些考官一个个都不明白。
但科举考试改革这件事,大部分学子都是极为高兴的。
许多没有通过发解试以及省试的学子们,更是坚决拥护。
仿佛换个主赛道后,他们就能够大杀四方,从而圆了自己高中进士的梦。
只有少部分学子认为自己诗赋极佳,或者像是王尧臣这种人真有实力的,认为风向变了,对于自己有些劣势罢了。
待到放学后,宋煊慢悠悠的与张方平一同往家走。
出了校门,依旧有不少人在布告处议论。
“十二哥,你可是惨了。”
吕乐简颇为欢快的走上来:
“至少在科举考试当中,你这个善于诗赋之人,优势不大了,我看中枢那群宰相们是故意针对你的。”
“哈哈哈。”
宋煊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宋煊是个什么小人物,值得远在东京城的中枢宰相们针对我?”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能知道我宋煊的名字,就一丁点可能性都没有。”
面对宋煊的嘲笑,吕乐简当即想要反驳。
可他一想到自家堂哥吕夷简知道宋煊的所有消息,都是自己提供的。
他又没有脸在宋煊面前提。
实则是不单单吕夷简一个人知道宋煊的大名。
那几个宰相,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宋煊的名字,那便是在“装逼”。
“万一有可能性呢。”
吕乐简压低声音道:
“你那首中秋诗词,再加上游学洛阳道三首诗词,搞得东西南三京,争相有人传颂,哪一个人不知道你宋十二道大名?”
吕乐简觉得宋煊他早就名声在外了,而不是谁都不清楚的小透明。
“额?”
宋煊听到自己的名字,名动三京的时候,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无法反驳。
“当真?”
“当真。”
吕乐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在东京城又不是没有朋友,在写信交流的时候,他们还向我求证,认识不认识你宋十二呢。”
“十二哥,莫要对自己不够自信。”
王泰也是附和的笑了几声。
反正今日科举改革,对于大家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但唯独对宋煊这个“诗赋大才子”,是一件极为“打压”之事。
谁都知道宋煊的优势,结果被朝廷一纸给废除了。
十二哥如此强壮欢笑的模样,倒是让王泰能够理解。
“不如我们再去宏泰坊开心开心,就当是为十二哥一解心中郁闷。”
科举改革,宋煊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何能有郁闷?
“大可不必。”
宋煊连忙拒绝:“有喝花酒这个时间,我不如回去躺在床上休息。”
要么就回去与王保等人对练,出一身汗也挺舒服的。
“哎,十二哥儿还是有些伤心的,不想去饮酒潇洒。”
吕乐简叹了口气:“其实兄弟们都懂,十二哥儿他想自己去找那花魁。”
“哈哈哈。”
王泰继续吐槽道:“我看你是想要去找花魁玉玲珑,人家不接待你,你还拉着十二哥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