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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积怨(1 / 1)

凉爽之穴内,陆川闲逸地偃卧于岩池,细品岩池中异液渗肤之妙,稚颜洋溢陶然欣愉之色。

池汤中,淡绯之液缕缕贴附其身,继而涓涓透过汗孔,润泽因剧练致酸楚之筋骨。

在此液滋补下,陆川之躯若久饥渴之饿莩,贪婪吮吸此大益之液。

忽闻“嗡”鸣之声!

陆川瞑目间,池水微漾,瞬感肤下瘙痒疼痛并发。

猝至之不适使陆川一惊,亟睁双眸,继而观肤片片蜕落,惊色旋即转为狂喜。

蜕皮也,此乃锻体四重境始现之象!

“终至斯境矣…”

陆川舐唇,心潮澎湃。

锻体九重,前三重仅锤炼形骸,及至四重,方显修行之益。

蜕皮后,新肤坚若金石,力与御击之力倍增,较之三重,实不可同日而语。

陆川目注之下,其身肤屑疾落,及至屑尽,乃于岩池中辗转一周。

遂跃出池畔,以掌徐抚臂膀,掌之所触,犹抚润滑木石焉,异样坚质,透掌心而生。

按捺心中激荡,陆川即行通臂拳法,一套拳终,风声飒飒,乃至尘土微扬,其势之盛,非昔可比。

拳毕,陆川嘿然一笑,睨岩池一眼,语带笑意曰:

“此恩铭记心间。”

笑讫,陆川忽有所思,蹙眉复视岩池,经此旬日吸纳,觉池中浅红之液,似日渐减耗。

“岩池所蓄浅红之液,亦非无穷矣…”

陆川搔首,而不显慌张,探手入怀,取出仅拇指大小之小瓶,瓶体透亮,细观之,可见其中存有红液两点。

自迩时携此玄秘玉符于身,陆川渐觉一微秘,盖约历五日之期,玉符隙内必盈微红液一滴。

此液陆川颇为眼熟,乃滴血岩池中所现浅红之水,惟此滴色泽,较之池中者浓郁数倍矣。

“观岩池似不能久蓄此液。”

陆川沉吟,设若能久藏,历年累月,岩池早应为红液充盈,弗能仅供吾十日之用,旋即显消散之象。

“日后重来,须自行点注矣。”

抚摩小瓶,陆川心有不舍。

此液难得,五日方凝一粟,其珍稀不言而喻。

且私欲觅机,窃取红液一滴予陆天服之,想以其神妙,必大益于陆天之伤病。

轻叹一声,陆川谨藏瓶物,整衣而出洞,复归练功之所。

方欲再续修炼,忽远方人影匆遽奔近,呼号连连:

“陆川,不妙矣!”

陆川侧目微睨彼身影,自低首,拾双实心石墩,力举之,意态疏懒。

来者乃一少年,观其年岁约莫十三四,体态微腴,圆润若球。

此子名陆季,五伯之嗣,二人交情尚可。

固然,陆川心知肚明,此君实乃倾心于清琳,故而与吾相善。

然综而论之,于陆季印象尚佳。

“清琳遇变。”

陆季奔行既久,喘息而言。

“訇!”

一声响彻,陆川手中石墩猛然坠地,尘土飞扬。

其面沉如水,问曰:

“何故?”

于其妹清琳,陆川甚为关切。

小妹素来聪慧懂事,稚龄而不失童真之娇憨,是以家中即便严父,亦不忍对其稍露愠色。

虽无血脉相连,清琳于家,犹如同小公主般受宠。

“奶奶个熊,此皆陆牛那厮所为也!”

陆季詈骂不绝于口:

“今日清琳游于后山林间,偶得一株赤木,偏巧为陆牛那帮恶棍窥见,此刻正阻其归途,不让离去。”

“又乃陆牛所为乎!”

陆川眸中掠过一丝恚色,清琳彼女迩来频往后山林域行,陆川洞悉其谋,盖欲寻灵药以利修行之途。

昔时此女亦尝为之,然于一次觅药之际,几致跌伤,遂为父所禁。

未料静谧未久,今复私往。

“引路。”

陆川拍落掌间尘埃,言曰。

“噫?君独往邪?不然召三伯偕行何如?”

陆季见陆川欲孤身犯险,急止之。

前次此人遭陆牛击昏,今若复往,恐又难逃一顿拳脚。

虽陆季心亦不悦于陆牛,然不得不承其力有可观。

“勿再多言,迟则清琳受侮,尔后休望再来与之嬉戏。”

陆川眉锁,陆季所言三伯,即其父陆天。

然小辈之事,长辈若涉,不过数声训责耳,不足以消心中块垒。

“善矣善矣,从吾来,倘陆牛欲动粗,吾为尔等抵挡,吾今已至锻体三层,受些许打击,无妨。”

陆季搔首,稍惧陆川之言,遂匆忙转身引路。

陆川望见陆季之身形圆润丰满,不禁失笑,然瞬息之间,面色凝重,齿间低吟:

“陆牛,此番吾定叫你狼狈不堪,犹如犬状!”

陆氏之后山,连绵一片蔚然深林,是为森陆。

其间,若天赐机缘,偶可得一二灵药。

故而族中少年,闲暇之余,多往探寻,冀望好运降临。

于是,此森陆之地,于陆氏家族中,乃熙攘繁盛之所。

时下,森陆入口之处,人群聚集,观其年岁,皆十岁至十余岁之间,显为陆氏之幼辈。

穿越人丛,视线所及,数道魁梧身影立于路口中枢,阻断通路。

彼等之前,站立一袭浅色素衣之小女孩。

女童眉眼如画,肤白胜雪,稚龄之时,已令人生惊鸿之感。

此刻,其双眼灵动,蕴含灵气,怒视前方拦路之人。

其小手沾染泥泞,紧握一株赤红柳木,幽香淡淡,隐约可闻。

“陆牛,勿得过分!”

清琳目不离领首者,声如铃响,带几分愠怒。

拦路之人嘻笑曰:

“此赤木吾等昨日已然发掘,特待今日取之耳,尔窃吾物,反云吾过乎?”

其为首者,亦一少年,年约十四五,时下双手环抱,望愤怒之清琳,笑言。

“尔妄语哉!”

闻陆牛之颠倒黑白,清琳益怒,面赤如霞。

此赤木乃彼耗力多方始觅得,安能为彼预知?

且若真先知之,何故犹留原地,岂非待人采撷耶?

“吾岂妄言…”

陆牛观清琳怒时之态,愈显娇俏,乃嬉笑应对曰:

“清琳,但付赤木于吾,便放尔去。”

“休得妄想!”

清琳银牙轻咬,陆川近日之勤修苦练,彼尽收眼底。

且知数月之后,陆氏家族比试将至,倘陆川比试不佳,非独彼身受挫,即父母亦必心忧。

是以,这段时日以来,她频往此处,冀望得些许灵药,稍促陆川修行之速。

今幸得赤木一株,岂可轻易予此可恶之人乎!

“既尔如此,汝今日唯有露宿于此地矣。”

陆牛嘿嘿一笑,顾清琳一眼,曰:

“适才陆季小儿似遁,当是寻陆川而去?亦善,前者尚未战尽兴也。”

闻斯语,清琳娇颜微变,知陆川与陆牛素来不睦,相见必斗,而每斗,陆川皆居下风。

“赤木予吾,吾则不击之,云何?”

见清琳颜色转变,陆牛哈哈大笑,自得而言。

“汝真无赖!”

清琳紧咬朱唇,目眶泛红,其状令旁观者心生怜惜。

清琳虽非陆家血脉,然以稚龄而姿容秀丽,动人心魄,勿论于陆家,即在昊阳镇全境,亦有多情少年倾心于她。

然虽众人心有不忍与不平,稍踟蹰后,终多默然。

盖因陆牛于陆家晚辈中,实为一霸,其实力亦不可小觑,加之其父掌握陆家钱粮,人皆忌惮,不敢捋其虎须。

即便投诉于长辈,顶多使其闭门思过一二日,俟其出关,反阴报举发之人。

久之,晚辈中鲜有人敢与之对抗矣。

“与不予欤?再不予,则陆川亦将至矣。”

陆牛言讫,故为远望之态,似渴盼陆川之速至。

“拿去便是!”

清琳眸中含泪,委屈难掩,然性情倔强,强自忍耐,纤手紧握赤木,银牙一咬,愤而掷向陆牛。

“诚乖矣。”

陆牛见状,欢喜若狂,步出疾趋,伸手欲攫取飞来之赤木。

然则,方欲触及之际,一身影突兀穿人群而出,重撞其身,力猛无比,竟致陆牛仆地连滚,而后始止。

此变故突如其来,众人皆愕然,急以目视之,识得来者何人,不由心生怜悯。

“竖子!”

陆牛此刻自尘埃中起,不顾满身泥垢,望向立于原地之人影,目露凶光,冷言嘲讽:

“陆川?善哉,数日未见,胆量倍增矣!观来前番惩治,犹轻矣,未使汝得教训乎?”

“陆牛,赤木已予尔,尚欲如何?”

清琳望陆牛之态,面色一沉,拾起落地之赤木,投还陆牛,怒斥之。

“药吾必得,今日人亦要教训一番!”

陆牛稳接赤木,冷笑回应。

“尔敢!”

清琳闻声,面颊涨红,粉拳紧攥,似未曾料及陆牛竟如此泼皮无赖也。

陆川目睹此番行径,亦不禁冷然嗤笑,随即将清琳拉至身前,挺身而出,效仿陆牛之态,厉声道:

“药吾所欲也,而今,此人吾亦欲惩之!”

陆川此言一出,陆牛先是愕然,随之放声大笑,以戏谑之目凝视陆川,嘲讽道:

“观君状,莫非上次脑袋亦被击伤耶?”

周遭众人皆以异样之目光审视陆川,心道些许骨气固佳,然若一味强硬,则乃自寻烦恼耳。

昔日二人屡屡交手,陆川每每皆鼻青脸肿,败北收场。

“兄长,勿与之斗,那赤木吾等弃之可也。”

见陆川又欲与陆牛相抗,清琳急忙扯其衣袖,急切言之。

“陆川,识时务者为俊杰,待吾等修为更进一步,再惩此辈不迟。”

一旁始终尾随之陆季亦连忙劝阻。

“欲逃?岂容尔等轻易脱身!”

陆牛嗤笑一声,猛然身形暴起,数步之间已至陆川面前,五指成拳,直击陆川胸前,风声呼啸,力道迅猛,隐含怒意。

陆牛力道沛然之一拳,陆川唇角微扬,冷意浮生,非但不避,反以掌迎之。

众目睽睽之下,双力激撞,若磐石相击,声若闷雷。

令四座愕然者,陆川竟安然接此重拳!

“锻体四重邪!”

此一交锋,陆牛心觉不妙,彼肤之感,坚逾铁石,非同寻常!

肤坚如斯,唯有锻体四重之士方能有之!

“怎可能?此子半月前尚止二重,何以突跃至四重焉?”

陆牛目中满布惊疑,然旋即狠志勃发,即便同为四重,吾必胜之!

“崩山拳!”

陆牛收拳瞬间,厉啸震耳,臂上青筋暴绽,霎时拳影重重,犹若乱石崩云,猛袭陆川顶上,其威势磅礴,若山崩地裂。

“崩山拳耶?陆牛竟亦修武,陆川危矣。”

观陆川此刻情状,四周哗然,皆言陆川祸至矣。

陆川目不转睛,直视眼前纷至沓来的拳影。

陆牛所施之崩山拳,声威赫赫,然观之于陆川,竟是漏洞频出。

是时,陆川不容片刻犹豫,即行展开岩碎拳之势。

衣袖拍击臂膀,其声清越,悠然远扬。

几乎同时,陆川之拳与陆牛拳影激烈交锋。

双拳甫一相接,陆牛身形微震,一股巨力自对方拳上汹涌而至,令他愕然发现,本如金石坚不可摧之双拳,竟传来阵阵痛楚。

“岩碎拳,三响邪?岂可置信!?”

此时,陆牛目中惊骇更甚。

岩碎拳之名,他自然耳熟能详。

他曾心向往之,奈何苦练十日而无声响,终弃之不顾。

孰料,昔日手下败将陆川,竟能将其练就得手?

“非三响,乃四响也!”

陆川淡然一笑,眼神忽转凌厉,臂膀微震,复又一声清响,紧随其后,一记更为沉猛之拳,正中陆牛双臂。

面对乎四响之岩碎拳,陆牛之崩山拳势瞬溃,足步蹬蹬然急退,终乃一脚踝踉跄,于周遭瞠目结舌之众目睽睽中,几欲仆地。

然则陆牛仆地之际,忽有一掌探出,搭其肩上,轻提之下,使其身形复稳。

“兄长!”

陆牛疾回首,望见背后之人影,心中大悦。

而环视四周,众人面色骤变,眸中惧色闪烁。

观陆牛背后之影,清琳与陆季面色微变,忧虑之色现于目中。

陆川面沉如水,视线亦随之移至陆牛之后,彼处,一袭白衣之少年以掌扣陆牛肩头,使之不得坠地。

少年年约十五六岁,容颜俊朗,面带微笑,然此笑入陆川之目,稍显凉薄。

陆力者,陆牛胞兄也,陆府中之翘楚,年方十五,已达锻体五重之境,更进一步,则可孕育玄力种。

届时,在陆府晚辈中,必居前三之列无疑。

“兄长!“

陆牛虽常对人傲慢,于温文尔雅之陆力前,却温顺若羔羊。

“所学浅薄,不潜心修炼,反在此贻笑大方耶?”

陆力放手微笑言之。

“一时疏忽,致有此失,若再战,吾必不惧之!”

陆牛闻之,面赤耳热,言虽如此,语中稍显力弱,盖因陆川先前之一拳,实为劲猛。

“岩碎四响拳,非汝所能挡矣。”

陆力目视陆川,审视良久,乃言:

“陆川弟,藏锋已久矣。”

岩碎拳之修习艰难,陆力亦深知,欲使此拳法达至四响之境,纵论之,需历数月光阴,然在此前,吾未尝闻陆川娴于此技也。

“雕虫小技,安足入陆川表兄青眼。”

陆川唇角微动,言道。

或因两家尊长间隙,陆力兄弟与其交情甚恶,反之,陆川于彼亦无好感。

陆力观之温文尔雅,陆川心知肚明,此人实则较其貌厉内荏之陆牛更为可憎。

陆牛能在陆氏幼辈中横行,除父荫之外,陆力之助亦不可忽视。

尤为重要者,半年前陆川自陆天处闻,陆力竟欲与清琳结幼年之盟,此事终为陆天断然拒之。

此事一出,双方原已不睦之关系,更添几分龃龉。

“兄长,吾等先行一步可好?”

清琳悄然牵陆川衣襟,低语。

虽先前陆川胜陆牛之事令她颇感惊奇,而今面对陆力,无论心机深浅,抑或武力高低,皆较陆牛棘手数倍。

“清琳矣,吾等数日未觌面矣。”

陆力笑焉,目瞩清琳,眸中不禁微光闪烁。

清琳虽年齿犹稚,然其姿容已显佳人之资,于昊阳镇内,诸多少年郎,皆暗暗倾心于彼,陆力亦不例外焉。

“陆牛此子素行粗率,然若汝需灵药,径直寻吾可也,赤木此类一阶灵草,终归鄙陋些许。”

闻陆力此等稔熟之言,清琳细眉微蹙,然以其势强,虽不悦,亦未敢驳之。

“诅咒之,此子实可恶,他日必痛击之。”

陆季心中恚怒,于陆川背后低语。

“陆季弟美意心领,然吾等乐于自食其力,家族营生维艰,节俭为上,未尝非善。”

陆川对陆季之语不以为意,笑而对之。

昔时遇陆力,或唯有忍辱退避,而今则异矣,身怀玉符之秘,超陆力之上,仅待时日耳。

“咦?陆川弟之傲骨,与其尊翁无异,诚可谓一门风范。”

陆力笑言,此语入他人耳,似含讥诮之意。

闻斯言,陆川眸中亦掠过一丝恚色。

“既云此赤木为清琳所获,自当物归原主,清琳勿忧,待返家之日,吾必代尔严训此鲁莽之徒。”

言罢,陆力自陆牛手中取过赤木,向清琳微笑示意。

观其行,清琳抿唇不语,一时踟蹰不前。

心忧前者或借此再寻陆川之隙,如此,反不如舍此赤木也。

陆力见状,嘴角不由微扬。

“陆力兄实乃宽宏大度之人。”

然其笑容方绽,陆川忽发一笑,众目睽睽之下,步履坚定至陆力前,不假辞色,伸手夺过赤木。

陆川此举令陆力面色一凝,遂直视之,目含寒芒。

陆川此行,实则当众折其颜面矣。

陆川对彼之注视恍若未觉,握紧赤木之手略加力道,却发现陆力手掌如铁钳般紧锁赤木,遂笑曰:

“莫非陆力兄亦垂青此赤木耶?”

陆力闻此,眼角微颤,继而缓松手掌,目光凛冽,盯视陆川,笑道:

“陆川贤弟,吾实对你那碎岩拳颇感兴趣,何不稍作切磋,以为乐乎?”

方此言毕,未及陆川答应对,陆力蓦然逼近。

一步之间,掌已至陆川胸前,力透掌风,较之适才陆牛之势,更胜多筹。

陆川见陆力说打便打,面色一沉,旋即双臂交叠,护于胸前,以防要害受损。

拳掌相接,陆川顿感臂上压力沉重,剧痛袭来,连退十几步方止,幸而根基稳固,未致仆地。

“玄力乎?锻体六重!?”

站定身形,陆川目光凝肃,注视陆力,沉声而言。

先前一瞬,彼掌微光闪烁,显是玄力之兆,清晰可见!

此意味着陆力竟已达锻体六重之境,且身怀玄力种芽!

陆力侧目视陆川,眉间微蹙,显然对仅凭一掌未克敌手心有不甘。

然其心甚笃,自信五招之内必可令陆川败北。

此乃锻体六重者之自负也。

“陆川贤弟手段不俗,再试一回!”

眸光一闪,陆力显非有意姑息陆川,淡然一笑,复向陆川疾驰而去。

是时,众人皆见其身周微光隐现,不禁倒吸冷气。

陆川睹此紧迫之势,怒意更盛。

方欲咬牙,尽施岩碎拳以硬撼,忽闻厉声斥责,挟怒而来。

“俱止!”

一声令下,陆力脚步戛然而止,循声望去,见一少女自人群让出路中行来,俏颜怒色盈面。

少女红衣翩翩,年约十七八许,较诸同龄稍长,容颜秀丽。

褐发束成马尾,直垂纤腰,双眉微蹙,英气不让须眉。

“陆姗姊至矣!”

四周惊呼四起。

“陆姗姊驾临。”

陆力见红衣少女,亦笑道。

“陆力,同根同源,陆门之内切磋,何必动用玄力?”

陆姗望向场中,蹙眉言道。

“不过戏耍尔,既陆姗姊如此言,自然无碍。”

陆力漫应之。

陆川于是敛拳,呼陆姗姊。

此女,实乃伯父之女也,虽为巾帼,然于陆氏晚辈中,才艺出众,闻之半年前已达锻体六重之境,未知今日是否更进一步。

陆姗之名,即于昊阳镇青年一辈中,亦称上佳,故而在陆府,其地位甚隆,陆力亦不敢稍有触犯。

“与自家手足较技,何足道哉?待昊阳镇猎兽之期至,若汝真有能耐,当与众家少年竞逐,胜之,方显英雄本色。”

陆姗训之,其大姊风范,颇足可观。

“陆姗姊言之有理。”

陆力漫声应之,遂执赤木近陆川,将灵药掷予之,而后以二人能闻之音淡言:

“半年后之族比,吾必入三甲,借此请祖父允准,先与清琳定娃娃亲,故尔需善待清琳,彼乃吾未来之妻也。”

言讫,复似故交般拍陆川肩,笑颜逐开,引陆牛扬长而去。

陆川目送陆力背影,拳渐紧握,寒光闪烁于眸,誓不让清琳委身于此等纨绔!

“欲列三甲,非唾手可得也!”

虽然已被陆力远远超越,然而陆川得玉符在手,心中充满信心,加之不懈努力,必能在族比之前,追及陆力之步伐!

视彼陆力二人之逝,陆姗始迤逦至陆川诸人前,笑容可掬曰:

“陆川弟,无恙乎?”

“然也,多蒙陆姗姊关怀。”

陆川首肯,忆昔陆姗与其父自幼待之不薄,二人之谊固善,但近年来陆姗潜心修行,往昔之密谈渐稀矣。

“适才观汝与陆牛较技,似已至锻体第四重耶?”

陆姗微诧而问,她深知陆川习练未及岁余,短瞬之间达此境,速亦可谓捷矣。

“幸甚至哉。”

锻体第四重,外显之迹难以掩饰,陆川遂坦然颔首,不加隐讳。

“观之,汝似尽得尊府修为之遗传也。”

陆姗笑声婉转,继而色敛正容:

“然则,以汝目前之境,与陆力犹存霄壤之别,闻之,彼三月前已达翠体第六重,玄力种于身内萌生,是以,遇之宜避锋芒,以免挫损。”

“诺,谨记心间。”

陆川未尝强颜,自知目下非陆力敌手,然心中抱持一念,期将来能超而越之!

“汝宜益自勉力,吾亦将返,半年之族比期近矣,汝须倍加努力,尊父对此族比甚为重视也。”

陆姗娇笑,轻拍陆川首,遂与立于一侧之清琳互致问候,摆动马尾,飘然而去,神态潇洒。

“陆姗姊真乃英姿勃发,即便陆力在其前,亦不敢放肆,祖父甚宠之,时而亲授武技焉。”

陆季目送陆姗修长之丽影,心生羡意,言道。

“此皆因尔慵懒耳。”

陆川睨之,未再多留,携清琳转身离去。

陆季随行一段路程,见天色渐暗,不舍而别。

“兄长,歉意甚深,往后吾不再私往采药矣。”

归家山道上,清琳扯陆川衣襟,状极可怜,言道。

“无妨,待吾日后强大,人莫敢欺汝也。”

陆川本欲微责,见少女楚楚可怜之态,心中怒气顿消,摇头苦笑,复又拍胸朗声道。

“吾亦欲修行矣。”

清琳挺秀鼻,忽而言之。

“非言修行使人貌陋乎?”

陆川笑问。

“岂敢,君不见陆姗姊犹存绝色乎?若吾能及她万一,陆力安敢欺陆川兄耶?”

清琳吐露小舌,态甚娇俏,言之凿凿。

陆川笑而摇头,指轻弹清琳莹润额际,诫之曰:

“归家后,今日之事勿复言,知否?”

“喏…”

清琳蹙眉,稚声曳长,余音缭绕山径间。

虽陆川、清琳二人未尝言午后之事,然显然此事未能尽掩。

“午后续与陆牛弟角力欤?”

晚餐时分,陆天置箸停碗,淡然启齿。

闻言,陆川与侧坐之清琳身形俱是一凛,旁立之王嫣亦无奈摇头,以目示意,稍含责备。

“父兮,非陆川兄之过,乃吾…”

清琳嗫嚅而言,面带惧色。

陆天眄视二人,面色无大波澜,其视线独凝陆川,问曰:

“闻汝胜陆牛矣?”

陆川搔首,唯有干笑颔首以应。

“手予吾观。”

陆川既颔首,陆天目中微光闪动,阔掌伸出,握其臂,轻弹之下,素来平静之容终难掩喜色洋溢:

“已达淬体第四重耶?”

陆川硬著头皮,再次颔首。

得此确讯,陆天终是朗声大笑,其笑声中,满溢欣慰与喜悦之色。

见陆天笑得如此畅怀,陆川心中亦是一宽,看此情形,应是免于责罚了。

旁立之王嫣,观陆天畅笑不禁,亦敛唇含笑,以情深怜爱之目视陆川。

其心甚明,陆天于陆川身倾注心血无数。

昔日之事,使其自觉令陆府痛失英才,亦断送陆府之厚望。

故此,性情稍显執拗之陆天,历年殷切期盼能复育陆府之天才。

而其心中最为期盼者,自是陆川矣。

“你晋升至第三重,似乎不过十数日光景,何以如此神速?”

欢喜之余,陆天忽生疑惑。

十数日间,自第三重跃至第四重,这速度实乃惊人。

然而,并未借助任何灵药的陆川,怎能有如此之快的进境?

“吾也不甚明了,自上次服下那炎柳后,便觉平日修炼似是更为顺畅。”

闻陆天此问,陆川心中一紧,稍作踟蹰后,终是面色不变,轻描淡写地扯了个小谎。

陆天闻言,亦蹙眉,炎柳仅止于一品灵药耳,岂能有如此卓著之效?

“莫非陆川之体质特异,于灵药吸收之力颇强乎?吾闻有人得天独厚,其身对灵药摄取之能,远胜常人数倍。”

一侧王嫣笑语道。

“然也,或有此因由。”

陆天点头称是,彼亦曾风闻此事,倘若陆川确具此等奇异体质,则有此修行速进,亦非无稽之谈矣。

“观来昔日实为疏漏,陆川若真天赋异禀,欲于族比中获佳绩,未尝不可能也。”

陆天欣然一笑,手探入怀中摸索,遂取出一卷布巾,谨慎展开于桌面,瞬时馨香四溢,一株呈淡银色之枝叶映入众人眼帘。

枝叶遍体鎏银,而于那熠熠银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抹翠绿液体缓缓流淌,犹如莹莹玉髓焉。

“此乃二品灵药,银丝叶耶?”

睹见银辉闪烁之枝叶,王嫣霎时掩口惊呼。

“此乃二品灵药欤?”

陆川亦好奇心起,侧目观瞧银辉熠熠之叶,而后唇角微牵,似不屑。

此物虽观之不俗,然其所蕴灵气,似未能及玉符渗流之秘液也。

“昨日入山一行,运道颇佳,偶遇此物,嫣,明旦即以银丝叶为陆川煎煮之。”

陆天笑言,未久,面色微变,咳声连连。

“父,儿无需也,父宜留以自愈。”

陆川见状,急切而言。

“无妨,取药之时,遇一顽劣兽类,交手间稍动气血,不足挂齿,且父之伤病,历年已久,此类灵药,效用已微。”

陆天手一挥,续道:

“距族比仅余数月,尔当专心修炼,勿再多言,灵药之事,父自有应对。”

陆川望向平素严厉而今含笑之陆天,眼眶微湿,遂不多赘言,轻点其首,心下默语:

“父,请安心,儿必不让您失望。”

“夜已深,且休憩去,明朝还需勤练。”

陆天手一扬,吩咐道。

“诺。”

陆川应声,遂与清琳离席,出门阈外,陆天之朗笑犹绕梁未绝,此等欢声,久旷两耳矣。

握拳轻试力,陆川侧首,方欲嘱清琳归寝休憩。

忽见彼颜,粉琢玉砌般娇嫩,霎时转苍白,寒气缕缕,肉眼可辨,自其身渐渗,周地遂生细碎冰屑。

“清琳,寒疾复作欤?”

陆川感其体透阴寒之气,不禁颤栗,继而色露焦虑,言曰。

“然。”

清琳轻啮银牙,纤弱之躯颤不已,稚颜之上,痛楚难掩。

“吾唤父来!”

陆川始急语。

“勿需。”

清琳闻言,速执陆川衣袂,寒气瞬结薄冰于其衣,续曰:

“无益也,父难得欢颜,勿扰其悦,吾耐之可矣。”

观清琳面色苍白,陆川心疼不已,沉吟片晌,终颔首。

清琳之言不虚,即便召父前来,亦无助于事,唯增二人忧急耳。

此寒疾发,自幼困扰清琳,周期性至,阴寒之气浓烈非常,侵体则痛彻骨髓。

十数载以来,其所承受之苦,难以计数。

而对于此阴寒,即便陆天亦束手无策。

昔年他曾妄以玄力强驱,结果却致卧榻半月,方驱此怪寒于体外。

故而,清琳寒毒发作之顷,三人唯有心中如割,目睹其蜷缩颤抖而无力援手。

“吾携汝归寝。”

陆川观清琳僵于寒毒,近乎不能自已,忽躬身将其揽入怀中,疾趋奔向邻近之室。

及入室,陆川速置清琳于榻,旋即旁侧急搓双臂,盖因双臂业已麻木,痛如针刺。

“兄长,君且归,吾能自持。”

清琳以薄衾裹体,弱声言之,言间颤抖愈剧,此次寒毒似更盛矣。

“寒哉…寒哉…”

清琳小首微露衾外,面色苍白,发间皆凝霜花。

陆川立一侧,目睹此景,焦虑若蚁灼热锅,榻边徘徊不息。

俄而,足步戛止,终狠心咬牙,鞋履弃之,跃上榻去,紧拥清琳及其衾,不使稍离。

修为之士,气血充盈,陆川欲以自身之内热,稍解清琳之苦楚,虽自觉效或微,然目睹清琳独受寒气肆虐,心实难安,不忍弃之于此。

“兄长,勿为哉!”

寒气侵骨,致清琳神志恍惚,感陆川之意,霎时清醒,急止之。

彼深知体内阴寒之力何其强矣,陆天之地元境尚且困此寒气,况陆川仅锻体四重之躯耶?

“勿忧,吾无碍。”

陆川牙关紧咬,力抱清琳,虽有衾褥相隔,犹觉怀拥万载玄冰,刺骨寒冷,若利针攒肤,痛彻骨髓。

未几,陆川之身亦颤栗不止,眉间生白霜,齿颤不已。

苦虽难当,环抱清琳之臂反更紧固。

清琳枕陆川胸前,目随其颤动身影,贝齿轻咬朱唇,泪光闪动,而心田深处,暖流暗涌。

自知出身孤苦,然陆川一家待之若至亲,温情脉脉,感人肺腑。

“谢矣,兄长。”

神思渐迷,清琳双眸缓阖,低语呢喃。

寒霜于陆川之身愈浓,其意识亦随之恍惚。

然则,昏沉欲眠之际,胸前忽生异象,吸力骤现。

彼觉体内猖獗之阴寒之气,竟为是力所吸,无一残留。

钻骨之寒,速离其体,陆川朦胧之意复归清明,望臂上消融之寒霜,愕然片刻,急解衣襟,见贴身玉符微光闪烁,隐隐透出凉意。

“此玉符吸阴寒之气耶?”

陆川眨眼,面露喜色,未料连父亦无可奈何之寒,竟为玉符所解!

陆川惊叹之时,怀中昏迷之清琳,轻吟一声,目徐启。

瞬间察体中变化,惊呼曰:

“寒气退耶?”

“似是也。”

陆川搔首,遂释清琳,笑言:

“退便好,早歇为宜。”

“兄长,谢矣。”

清琳望陆川笑靥,俏面微赧,低语道。

“自家手足,何须此言?”

陆川拍胸,朗笑中颇有丈夫气概,随即观天色已暮,不复赘言,向清琳挥手,遂转身跃出室去。

清琳目送陆川背影远逝,若小佳人般伏于榻上,慵懒之态中略显妩媚。

纤手托腮,玉足皓洁如琼,轻轻摇曳于后,嘴角挂浅笑,甜意融融。

陆川离清琳居所,即刻奔回自己房内,首紧锁门户,而后解胸前玉符,借灯火之明,见符中凹陷处,竟嵌三粒豌豆大之乳白晶石。

陆川谨持取出这三粒乳白晶石,入手冷冽刺骨,寒气透掌心而散,其寒几可比肩清琳体内阴寒之力,然此晶中寒气,似更温婉些许。

“此应为自清琳躯内抽离之阴寒气所凝也。”

陆川执三晶于掌,面色沉思,此阴寒之气,较之清琳躯内时狂猛大减,殆至人可纳之境矣。

虽距坤元境尚遥,陆川心知肚明,一旦踏坤元,首务乃吸纳天地寒煞,使之与体内玄力交融,攻力倍增。

及至乾元,则需采阳罡之气,终致阴阳调和,玄丹始成。

于坤元、乾元二境,寒煞、阳罡之气实为关键。

且天地间,此二气亦分三六九等,品阶各异。

众人多直取天地阴阳,以其便易简洁,然其威势稍逊,盖非常之阴阳难遇难求也。

当然,资财丰厚者,或能专享异种阴阳,较之同阶高手,自是更胜一筹。

此外,于坤元及乾元境所纳阴阳二气,其质愈高,则所凝玄丹愈劲矣!

是以,资厚者咸竭智尽力,以求天地间殊异阴阳,期令所结玄丹,品轶更上一层。

陆川虽未目睹所谓寒煞之气,然手中白寒丹之质,必超乎自然间寒煞远甚,此断然无疑也!

或可言,其内含寒煞,已达三品乃至更优。

而此,于坤元境之高手,具无可抗拒之吸引力焉!

“此寒丹或可密予父用之。”

陆川舌舐其唇,目炽如火,凝视手中三枚寒丹。

今陆天既退至坤元之境,若能纳寒丹中寒煞之气,其实力必有增进矣。

然则先行之事,治陆天体内之伤也。

迟则愈弊,此理昭然。

“吾须觅机于近日,以玉符液疗父之伤,试其能否痊愈。”

时下陆天身伤甚重,历年累积,于其躯损莫大焉。

此伤不除,陆天欲安吸寒丹寒煞之气,难矣。

“父若复昔年之威,于陆氏家族中地位亦将瞬时回复,经年累月,陆家中达乾元之境者,仅三人耳。”

乾元之境,于昊阳镇内,皆可谓高手。

于此地,一势力之强弱,首重乾元强者之多寡。

故陆天若重归乾元之境,非但地位复振,且其颓丧之态,亦当一扫而空。

此乃陆川、王嫣、清琳三人所殷殷期盼之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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