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之穴内,陆川闲逸地偃卧于岩池,细品岩池中异液渗肤之妙,稚颜洋溢陶然欣愉之色。
池汤中,淡绯之液缕缕贴附其身,继而涓涓透过汗孔,润泽因剧练致酸楚之筋骨。
在此液滋补下,陆川之躯若久饥渴之饿莩,贪婪吮吸此大益之液。
忽闻“嗡”鸣之声!
陆川瞑目间,池水微漾,瞬感肤下瘙痒疼痛并发。
猝至之不适使陆川一惊,亟睁双眸,继而观肤片片蜕落,惊色旋即转为狂喜。
蜕皮也,此乃锻体四重境始现之象!
“终至斯境矣…”
陆川舐唇,心潮澎湃。
锻体九重,前三重仅锤炼形骸,及至四重,方显修行之益。
蜕皮后,新肤坚若金石,力与御击之力倍增,较之三重,实不可同日而语。
陆川目注之下,其身肤屑疾落,及至屑尽,乃于岩池中辗转一周。
遂跃出池畔,以掌徐抚臂膀,掌之所触,犹抚润滑木石焉,异样坚质,透掌心而生。
按捺心中激荡,陆川即行通臂拳法,一套拳终,风声飒飒,乃至尘土微扬,其势之盛,非昔可比。
拳毕,陆川嘿然一笑,睨岩池一眼,语带笑意曰:
“此恩铭记心间。”
笑讫,陆川忽有所思,蹙眉复视岩池,经此旬日吸纳,觉池中浅红之液,似日渐减耗。
“岩池所蓄浅红之液,亦非无穷矣…”
陆川搔首,而不显慌张,探手入怀,取出仅拇指大小之小瓶,瓶体透亮,细观之,可见其中存有红液两点。
自迩时携此玄秘玉符于身,陆川渐觉一微秘,盖约历五日之期,玉符隙内必盈微红液一滴。
此液陆川颇为眼熟,乃滴血岩池中所现浅红之水,惟此滴色泽,较之池中者浓郁数倍矣。
“观岩池似不能久蓄此液。”
陆川沉吟,设若能久藏,历年累月,岩池早应为红液充盈,弗能仅供吾十日之用,旋即显消散之象。
“日后重来,须自行点注矣。”
抚摩小瓶,陆川心有不舍。
此液难得,五日方凝一粟,其珍稀不言而喻。
且私欲觅机,窃取红液一滴予陆天服之,想以其神妙,必大益于陆天之伤病。
轻叹一声,陆川谨藏瓶物,整衣而出洞,复归练功之所。
方欲再续修炼,忽远方人影匆遽奔近,呼号连连:
“陆川,不妙矣!”
陆川侧目微睨彼身影,自低首,拾双实心石墩,力举之,意态疏懒。
来者乃一少年,观其年岁约莫十三四,体态微腴,圆润若球。
此子名陆季,五伯之嗣,二人交情尚可。
固然,陆川心知肚明,此君实乃倾心于清琳,故而与吾相善。
然综而论之,于陆季印象尚佳。
“清琳遇变。”
陆季奔行既久,喘息而言。
“訇!”
一声响彻,陆川手中石墩猛然坠地,尘土飞扬。
其面沉如水,问曰:
“何故?”
于其妹清琳,陆川甚为关切。
小妹素来聪慧懂事,稚龄而不失童真之娇憨,是以家中即便严父,亦不忍对其稍露愠色。
虽无血脉相连,清琳于家,犹如同小公主般受宠。
“奶奶个熊,此皆陆牛那厮所为也!”
陆季詈骂不绝于口:
“今日清琳游于后山林间,偶得一株赤木,偏巧为陆牛那帮恶棍窥见,此刻正阻其归途,不让离去。”
“又乃陆牛所为乎!”
陆川眸中掠过一丝恚色,清琳彼女迩来频往后山林域行,陆川洞悉其谋,盖欲寻灵药以利修行之途。
昔时此女亦尝为之,然于一次觅药之际,几致跌伤,遂为父所禁。
未料静谧未久,今复私往。
“引路。”
陆川拍落掌间尘埃,言曰。
“噫?君独往邪?不然召三伯偕行何如?”
陆季见陆川欲孤身犯险,急止之。
前次此人遭陆牛击昏,今若复往,恐又难逃一顿拳脚。
虽陆季心亦不悦于陆牛,然不得不承其力有可观。
“勿再多言,迟则清琳受侮,尔后休望再来与之嬉戏。”
陆川眉锁,陆季所言三伯,即其父陆天。
然小辈之事,长辈若涉,不过数声训责耳,不足以消心中块垒。
“善矣善矣,从吾来,倘陆牛欲动粗,吾为尔等抵挡,吾今已至锻体三层,受些许打击,无妨。”
陆季搔首,稍惧陆川之言,遂匆忙转身引路。
陆川望见陆季之身形圆润丰满,不禁失笑,然瞬息之间,面色凝重,齿间低吟:
“陆牛,此番吾定叫你狼狈不堪,犹如犬状!”
陆氏之后山,连绵一片蔚然深林,是为森陆。
其间,若天赐机缘,偶可得一二灵药。
故而族中少年,闲暇之余,多往探寻,冀望好运降临。
于是,此森陆之地,于陆氏家族中,乃熙攘繁盛之所。
时下,森陆入口之处,人群聚集,观其年岁,皆十岁至十余岁之间,显为陆氏之幼辈。
穿越人丛,视线所及,数道魁梧身影立于路口中枢,阻断通路。
彼等之前,站立一袭浅色素衣之小女孩。
女童眉眼如画,肤白胜雪,稚龄之时,已令人生惊鸿之感。
此刻,其双眼灵动,蕴含灵气,怒视前方拦路之人。
其小手沾染泥泞,紧握一株赤红柳木,幽香淡淡,隐约可闻。
“陆牛,勿得过分!”
清琳目不离领首者,声如铃响,带几分愠怒。
拦路之人嘻笑曰:
“此赤木吾等昨日已然发掘,特待今日取之耳,尔窃吾物,反云吾过乎?”
其为首者,亦一少年,年约十四五,时下双手环抱,望愤怒之清琳,笑言。
“尔妄语哉!”
闻陆牛之颠倒黑白,清琳益怒,面赤如霞。
此赤木乃彼耗力多方始觅得,安能为彼预知?
且若真先知之,何故犹留原地,岂非待人采撷耶?
“吾岂妄言…”
陆牛观清琳怒时之态,愈显娇俏,乃嬉笑应对曰:
“清琳,但付赤木于吾,便放尔去。”
“休得妄想!”
清琳银牙轻咬,陆川近日之勤修苦练,彼尽收眼底。
且知数月之后,陆氏家族比试将至,倘陆川比试不佳,非独彼身受挫,即父母亦必心忧。
是以,这段时日以来,她频往此处,冀望得些许灵药,稍促陆川修行之速。
今幸得赤木一株,岂可轻易予此可恶之人乎!
“既尔如此,汝今日唯有露宿于此地矣。”
陆牛嘿嘿一笑,顾清琳一眼,曰:
“适才陆季小儿似遁,当是寻陆川而去?亦善,前者尚未战尽兴也。”
闻斯语,清琳娇颜微变,知陆川与陆牛素来不睦,相见必斗,而每斗,陆川皆居下风。
“赤木予吾,吾则不击之,云何?”
见清琳颜色转变,陆牛哈哈大笑,自得而言。
“汝真无赖!”
清琳紧咬朱唇,目眶泛红,其状令旁观者心生怜惜。
清琳虽非陆家血脉,然以稚龄而姿容秀丽,动人心魄,勿论于陆家,即在昊阳镇全境,亦有多情少年倾心于她。
然虽众人心有不忍与不平,稍踟蹰后,终多默然。
盖因陆牛于陆家晚辈中,实为一霸,其实力亦不可小觑,加之其父掌握陆家钱粮,人皆忌惮,不敢捋其虎须。
即便投诉于长辈,顶多使其闭门思过一二日,俟其出关,反阴报举发之人。
久之,晚辈中鲜有人敢与之对抗矣。
“与不予欤?再不予,则陆川亦将至矣。”
陆牛言讫,故为远望之态,似渴盼陆川之速至。
“拿去便是!”
清琳眸中含泪,委屈难掩,然性情倔强,强自忍耐,纤手紧握赤木,银牙一咬,愤而掷向陆牛。
“诚乖矣。”
陆牛见状,欢喜若狂,步出疾趋,伸手欲攫取飞来之赤木。
然则,方欲触及之际,一身影突兀穿人群而出,重撞其身,力猛无比,竟致陆牛仆地连滚,而后始止。
此变故突如其来,众人皆愕然,急以目视之,识得来者何人,不由心生怜悯。
“竖子!”
陆牛此刻自尘埃中起,不顾满身泥垢,望向立于原地之人影,目露凶光,冷言嘲讽:
“陆川?善哉,数日未见,胆量倍增矣!观来前番惩治,犹轻矣,未使汝得教训乎?”
“陆牛,赤木已予尔,尚欲如何?”
清琳望陆牛之态,面色一沉,拾起落地之赤木,投还陆牛,怒斥之。
“药吾必得,今日人亦要教训一番!”
陆牛稳接赤木,冷笑回应。
“尔敢!”
清琳闻声,面颊涨红,粉拳紧攥,似未曾料及陆牛竟如此泼皮无赖也。
陆川目睹此番行径,亦不禁冷然嗤笑,随即将清琳拉至身前,挺身而出,效仿陆牛之态,厉声道:
“药吾所欲也,而今,此人吾亦欲惩之!”
陆川此言一出,陆牛先是愕然,随之放声大笑,以戏谑之目凝视陆川,嘲讽道:
“观君状,莫非上次脑袋亦被击伤耶?”
周遭众人皆以异样之目光审视陆川,心道些许骨气固佳,然若一味强硬,则乃自寻烦恼耳。
昔日二人屡屡交手,陆川每每皆鼻青脸肿,败北收场。
“兄长,勿与之斗,那赤木吾等弃之可也。”
见陆川又欲与陆牛相抗,清琳急忙扯其衣袖,急切言之。
“陆川,识时务者为俊杰,待吾等修为更进一步,再惩此辈不迟。”
一旁始终尾随之陆季亦连忙劝阻。
“欲逃?岂容尔等轻易脱身!”
陆牛嗤笑一声,猛然身形暴起,数步之间已至陆川面前,五指成拳,直击陆川胸前,风声呼啸,力道迅猛,隐含怒意。
陆牛力道沛然之一拳,陆川唇角微扬,冷意浮生,非但不避,反以掌迎之。
众目睽睽之下,双力激撞,若磐石相击,声若闷雷。
令四座愕然者,陆川竟安然接此重拳!
“锻体四重邪!”
此一交锋,陆牛心觉不妙,彼肤之感,坚逾铁石,非同寻常!
肤坚如斯,唯有锻体四重之士方能有之!
“怎可能?此子半月前尚止二重,何以突跃至四重焉?”
陆牛目中满布惊疑,然旋即狠志勃发,即便同为四重,吾必胜之!
“崩山拳!”
陆牛收拳瞬间,厉啸震耳,臂上青筋暴绽,霎时拳影重重,犹若乱石崩云,猛袭陆川顶上,其威势磅礴,若山崩地裂。
“崩山拳耶?陆牛竟亦修武,陆川危矣。”
观陆川此刻情状,四周哗然,皆言陆川祸至矣。
陆川目不转睛,直视眼前纷至沓来的拳影。
陆牛所施之崩山拳,声威赫赫,然观之于陆川,竟是漏洞频出。
是时,陆川不容片刻犹豫,即行展开岩碎拳之势。
衣袖拍击臂膀,其声清越,悠然远扬。
几乎同时,陆川之拳与陆牛拳影激烈交锋。
双拳甫一相接,陆牛身形微震,一股巨力自对方拳上汹涌而至,令他愕然发现,本如金石坚不可摧之双拳,竟传来阵阵痛楚。
“岩碎拳,三响邪?岂可置信!?”
此时,陆牛目中惊骇更甚。
岩碎拳之名,他自然耳熟能详。
他曾心向往之,奈何苦练十日而无声响,终弃之不顾。
孰料,昔日手下败将陆川,竟能将其练就得手?
“非三响,乃四响也!”
陆川淡然一笑,眼神忽转凌厉,臂膀微震,复又一声清响,紧随其后,一记更为沉猛之拳,正中陆牛双臂。
面对乎四响之岩碎拳,陆牛之崩山拳势瞬溃,足步蹬蹬然急退,终乃一脚踝踉跄,于周遭瞠目结舌之众目睽睽中,几欲仆地。
然则陆牛仆地之际,忽有一掌探出,搭其肩上,轻提之下,使其身形复稳。
“兄长!”
陆牛疾回首,望见背后之人影,心中大悦。
而环视四周,众人面色骤变,眸中惧色闪烁。
观陆牛背后之影,清琳与陆季面色微变,忧虑之色现于目中。
陆川面沉如水,视线亦随之移至陆牛之后,彼处,一袭白衣之少年以掌扣陆牛肩头,使之不得坠地。
少年年约十五六岁,容颜俊朗,面带微笑,然此笑入陆川之目,稍显凉薄。
陆力者,陆牛胞兄也,陆府中之翘楚,年方十五,已达锻体五重之境,更进一步,则可孕育玄力种。
届时,在陆府晚辈中,必居前三之列无疑。
“兄长!“
陆牛虽常对人傲慢,于温文尔雅之陆力前,却温顺若羔羊。
“所学浅薄,不潜心修炼,反在此贻笑大方耶?”
陆力放手微笑言之。
“一时疏忽,致有此失,若再战,吾必不惧之!”
陆牛闻之,面赤耳热,言虽如此,语中稍显力弱,盖因陆川先前之一拳,实为劲猛。
“岩碎四响拳,非汝所能挡矣。”
陆力目视陆川,审视良久,乃言:
“陆川弟,藏锋已久矣。”
岩碎拳之修习艰难,陆力亦深知,欲使此拳法达至四响之境,纵论之,需历数月光阴,然在此前,吾未尝闻陆川娴于此技也。
“雕虫小技,安足入陆川表兄青眼。”
陆川唇角微动,言道。
或因两家尊长间隙,陆力兄弟与其交情甚恶,反之,陆川于彼亦无好感。
陆力观之温文尔雅,陆川心知肚明,此人实则较其貌厉内荏之陆牛更为可憎。
陆牛能在陆氏幼辈中横行,除父荫之外,陆力之助亦不可忽视。
尤为重要者,半年前陆川自陆天处闻,陆力竟欲与清琳结幼年之盟,此事终为陆天断然拒之。
此事一出,双方原已不睦之关系,更添几分龃龉。
“兄长,吾等先行一步可好?”
清琳悄然牵陆川衣襟,低语。
虽先前陆川胜陆牛之事令她颇感惊奇,而今面对陆力,无论心机深浅,抑或武力高低,皆较陆牛棘手数倍。
“清琳矣,吾等数日未觌面矣。”
陆力笑焉,目瞩清琳,眸中不禁微光闪烁。
清琳虽年齿犹稚,然其姿容已显佳人之资,于昊阳镇内,诸多少年郎,皆暗暗倾心于彼,陆力亦不例外焉。
“陆牛此子素行粗率,然若汝需灵药,径直寻吾可也,赤木此类一阶灵草,终归鄙陋些许。”
闻陆力此等稔熟之言,清琳细眉微蹙,然以其势强,虽不悦,亦未敢驳之。
“诅咒之,此子实可恶,他日必痛击之。”
陆季心中恚怒,于陆川背后低语。
“陆季弟美意心领,然吾等乐于自食其力,家族营生维艰,节俭为上,未尝非善。”
陆川对陆季之语不以为意,笑而对之。
昔时遇陆力,或唯有忍辱退避,而今则异矣,身怀玉符之秘,超陆力之上,仅待时日耳。
“咦?陆川弟之傲骨,与其尊翁无异,诚可谓一门风范。”
陆力笑言,此语入他人耳,似含讥诮之意。
闻斯言,陆川眸中亦掠过一丝恚色。
“既云此赤木为清琳所获,自当物归原主,清琳勿忧,待返家之日,吾必代尔严训此鲁莽之徒。”
言罢,陆力自陆牛手中取过赤木,向清琳微笑示意。
观其行,清琳抿唇不语,一时踟蹰不前。
心忧前者或借此再寻陆川之隙,如此,反不如舍此赤木也。
陆力见状,嘴角不由微扬。
“陆力兄实乃宽宏大度之人。”
然其笑容方绽,陆川忽发一笑,众目睽睽之下,步履坚定至陆力前,不假辞色,伸手夺过赤木。
陆川此举令陆力面色一凝,遂直视之,目含寒芒。
陆川此行,实则当众折其颜面矣。
陆川对彼之注视恍若未觉,握紧赤木之手略加力道,却发现陆力手掌如铁钳般紧锁赤木,遂笑曰:
“莫非陆力兄亦垂青此赤木耶?”
陆力闻此,眼角微颤,继而缓松手掌,目光凛冽,盯视陆川,笑道:
“陆川贤弟,吾实对你那碎岩拳颇感兴趣,何不稍作切磋,以为乐乎?”
方此言毕,未及陆川答应对,陆力蓦然逼近。
一步之间,掌已至陆川胸前,力透掌风,较之适才陆牛之势,更胜多筹。
陆川见陆力说打便打,面色一沉,旋即双臂交叠,护于胸前,以防要害受损。
拳掌相接,陆川顿感臂上压力沉重,剧痛袭来,连退十几步方止,幸而根基稳固,未致仆地。
“玄力乎?锻体六重!?”
站定身形,陆川目光凝肃,注视陆力,沉声而言。
先前一瞬,彼掌微光闪烁,显是玄力之兆,清晰可见!
此意味着陆力竟已达锻体六重之境,且身怀玄力种芽!
陆力侧目视陆川,眉间微蹙,显然对仅凭一掌未克敌手心有不甘。
然其心甚笃,自信五招之内必可令陆川败北。
此乃锻体六重者之自负也。
“陆川贤弟手段不俗,再试一回!”
眸光一闪,陆力显非有意姑息陆川,淡然一笑,复向陆川疾驰而去。
是时,众人皆见其身周微光隐现,不禁倒吸冷气。
陆川睹此紧迫之势,怒意更盛。
方欲咬牙,尽施岩碎拳以硬撼,忽闻厉声斥责,挟怒而来。
“俱止!”
一声令下,陆力脚步戛然而止,循声望去,见一少女自人群让出路中行来,俏颜怒色盈面。
少女红衣翩翩,年约十七八许,较诸同龄稍长,容颜秀丽。
褐发束成马尾,直垂纤腰,双眉微蹙,英气不让须眉。
“陆姗姊至矣!”
四周惊呼四起。
“陆姗姊驾临。”
陆力见红衣少女,亦笑道。
“陆力,同根同源,陆门之内切磋,何必动用玄力?”
陆姗望向场中,蹙眉言道。
“不过戏耍尔,既陆姗姊如此言,自然无碍。”
陆力漫应之。
陆川于是敛拳,呼陆姗姊。
此女,实乃伯父之女也,虽为巾帼,然于陆氏晚辈中,才艺出众,闻之半年前已达锻体六重之境,未知今日是否更进一步。
陆姗之名,即于昊阳镇青年一辈中,亦称上佳,故而在陆府,其地位甚隆,陆力亦不敢稍有触犯。
“与自家手足较技,何足道哉?待昊阳镇猎兽之期至,若汝真有能耐,当与众家少年竞逐,胜之,方显英雄本色。”
陆姗训之,其大姊风范,颇足可观。
“陆姗姊言之有理。”
陆力漫声应之,遂执赤木近陆川,将灵药掷予之,而后以二人能闻之音淡言:
“半年后之族比,吾必入三甲,借此请祖父允准,先与清琳定娃娃亲,故尔需善待清琳,彼乃吾未来之妻也。”
言讫,复似故交般拍陆川肩,笑颜逐开,引陆牛扬长而去。
陆川目送陆力背影,拳渐紧握,寒光闪烁于眸,誓不让清琳委身于此等纨绔!
“欲列三甲,非唾手可得也!”
虽然已被陆力远远超越,然而陆川得玉符在手,心中充满信心,加之不懈努力,必能在族比之前,追及陆力之步伐!
视彼陆力二人之逝,陆姗始迤逦至陆川诸人前,笑容可掬曰:
“陆川弟,无恙乎?”
“然也,多蒙陆姗姊关怀。”
陆川首肯,忆昔陆姗与其父自幼待之不薄,二人之谊固善,但近年来陆姗潜心修行,往昔之密谈渐稀矣。
“适才观汝与陆牛较技,似已至锻体第四重耶?”
陆姗微诧而问,她深知陆川习练未及岁余,短瞬之间达此境,速亦可谓捷矣。
“幸甚至哉。”
锻体第四重,外显之迹难以掩饰,陆川遂坦然颔首,不加隐讳。
“观之,汝似尽得尊府修为之遗传也。”
陆姗笑声婉转,继而色敛正容:
“然则,以汝目前之境,与陆力犹存霄壤之别,闻之,彼三月前已达翠体第六重,玄力种于身内萌生,是以,遇之宜避锋芒,以免挫损。”
“诺,谨记心间。”
陆川未尝强颜,自知目下非陆力敌手,然心中抱持一念,期将来能超而越之!
“汝宜益自勉力,吾亦将返,半年之族比期近矣,汝须倍加努力,尊父对此族比甚为重视也。”
陆姗娇笑,轻拍陆川首,遂与立于一侧之清琳互致问候,摆动马尾,飘然而去,神态潇洒。
“陆姗姊真乃英姿勃发,即便陆力在其前,亦不敢放肆,祖父甚宠之,时而亲授武技焉。”
陆季目送陆姗修长之丽影,心生羡意,言道。
“此皆因尔慵懒耳。”
陆川睨之,未再多留,携清琳转身离去。
陆季随行一段路程,见天色渐暗,不舍而别。
“兄长,歉意甚深,往后吾不再私往采药矣。”
归家山道上,清琳扯陆川衣襟,状极可怜,言道。
“无妨,待吾日后强大,人莫敢欺汝也。”
陆川本欲微责,见少女楚楚可怜之态,心中怒气顿消,摇头苦笑,复又拍胸朗声道。
“吾亦欲修行矣。”
清琳挺秀鼻,忽而言之。
“非言修行使人貌陋乎?”
陆川笑问。
“岂敢,君不见陆姗姊犹存绝色乎?若吾能及她万一,陆力安敢欺陆川兄耶?”
清琳吐露小舌,态甚娇俏,言之凿凿。
陆川笑而摇头,指轻弹清琳莹润额际,诫之曰:
“归家后,今日之事勿复言,知否?”
“喏…”
清琳蹙眉,稚声曳长,余音缭绕山径间。
虽陆川、清琳二人未尝言午后之事,然显然此事未能尽掩。
“午后续与陆牛弟角力欤?”
晚餐时分,陆天置箸停碗,淡然启齿。
闻言,陆川与侧坐之清琳身形俱是一凛,旁立之王嫣亦无奈摇头,以目示意,稍含责备。
“父兮,非陆川兄之过,乃吾…”
清琳嗫嚅而言,面带惧色。
陆天眄视二人,面色无大波澜,其视线独凝陆川,问曰:
“闻汝胜陆牛矣?”
陆川搔首,唯有干笑颔首以应。
“手予吾观。”
陆川既颔首,陆天目中微光闪动,阔掌伸出,握其臂,轻弹之下,素来平静之容终难掩喜色洋溢:
“已达淬体第四重耶?”
陆川硬著头皮,再次颔首。
得此确讯,陆天终是朗声大笑,其笑声中,满溢欣慰与喜悦之色。
见陆天笑得如此畅怀,陆川心中亦是一宽,看此情形,应是免于责罚了。
旁立之王嫣,观陆天畅笑不禁,亦敛唇含笑,以情深怜爱之目视陆川。
其心甚明,陆天于陆川身倾注心血无数。
昔日之事,使其自觉令陆府痛失英才,亦断送陆府之厚望。
故此,性情稍显執拗之陆天,历年殷切期盼能复育陆府之天才。
而其心中最为期盼者,自是陆川矣。
“你晋升至第三重,似乎不过十数日光景,何以如此神速?”
欢喜之余,陆天忽生疑惑。
十数日间,自第三重跃至第四重,这速度实乃惊人。
然而,并未借助任何灵药的陆川,怎能有如此之快的进境?
“吾也不甚明了,自上次服下那炎柳后,便觉平日修炼似是更为顺畅。”
闻陆天此问,陆川心中一紧,稍作踟蹰后,终是面色不变,轻描淡写地扯了个小谎。
陆天闻言,亦蹙眉,炎柳仅止于一品灵药耳,岂能有如此卓著之效?
“莫非陆川之体质特异,于灵药吸收之力颇强乎?吾闻有人得天独厚,其身对灵药摄取之能,远胜常人数倍。”
一侧王嫣笑语道。
“然也,或有此因由。”
陆天点头称是,彼亦曾风闻此事,倘若陆川确具此等奇异体质,则有此修行速进,亦非无稽之谈矣。
“观来昔日实为疏漏,陆川若真天赋异禀,欲于族比中获佳绩,未尝不可能也。”
陆天欣然一笑,手探入怀中摸索,遂取出一卷布巾,谨慎展开于桌面,瞬时馨香四溢,一株呈淡银色之枝叶映入众人眼帘。
枝叶遍体鎏银,而于那熠熠银光之中,隐约可见一抹翠绿液体缓缓流淌,犹如莹莹玉髓焉。
“此乃二品灵药,银丝叶耶?”
睹见银辉闪烁之枝叶,王嫣霎时掩口惊呼。
“此乃二品灵药欤?”
陆川亦好奇心起,侧目观瞧银辉熠熠之叶,而后唇角微牵,似不屑。
此物虽观之不俗,然其所蕴灵气,似未能及玉符渗流之秘液也。
“昨日入山一行,运道颇佳,偶遇此物,嫣,明旦即以银丝叶为陆川煎煮之。”
陆天笑言,未久,面色微变,咳声连连。
“父,儿无需也,父宜留以自愈。”
陆川见状,急切而言。
“无妨,取药之时,遇一顽劣兽类,交手间稍动气血,不足挂齿,且父之伤病,历年已久,此类灵药,效用已微。”
陆天手一挥,续道:
“距族比仅余数月,尔当专心修炼,勿再多言,灵药之事,父自有应对。”
陆川望向平素严厉而今含笑之陆天,眼眶微湿,遂不多赘言,轻点其首,心下默语:
“父,请安心,儿必不让您失望。”
“夜已深,且休憩去,明朝还需勤练。”
陆天手一扬,吩咐道。
“诺。”
陆川应声,遂与清琳离席,出门阈外,陆天之朗笑犹绕梁未绝,此等欢声,久旷两耳矣。
握拳轻试力,陆川侧首,方欲嘱清琳归寝休憩。
忽见彼颜,粉琢玉砌般娇嫩,霎时转苍白,寒气缕缕,肉眼可辨,自其身渐渗,周地遂生细碎冰屑。
“清琳,寒疾复作欤?”
陆川感其体透阴寒之气,不禁颤栗,继而色露焦虑,言曰。
“然。”
清琳轻啮银牙,纤弱之躯颤不已,稚颜之上,痛楚难掩。
“吾唤父来!”
陆川始急语。
“勿需。”
清琳闻言,速执陆川衣袂,寒气瞬结薄冰于其衣,续曰:
“无益也,父难得欢颜,勿扰其悦,吾耐之可矣。”
观清琳面色苍白,陆川心疼不已,沉吟片晌,终颔首。
清琳之言不虚,即便召父前来,亦无助于事,唯增二人忧急耳。
此寒疾发,自幼困扰清琳,周期性至,阴寒之气浓烈非常,侵体则痛彻骨髓。
十数载以来,其所承受之苦,难以计数。
而对于此阴寒,即便陆天亦束手无策。
昔年他曾妄以玄力强驱,结果却致卧榻半月,方驱此怪寒于体外。
故而,清琳寒毒发作之顷,三人唯有心中如割,目睹其蜷缩颤抖而无力援手。
“吾携汝归寝。”
陆川观清琳僵于寒毒,近乎不能自已,忽躬身将其揽入怀中,疾趋奔向邻近之室。
及入室,陆川速置清琳于榻,旋即旁侧急搓双臂,盖因双臂业已麻木,痛如针刺。
“兄长,君且归,吾能自持。”
清琳以薄衾裹体,弱声言之,言间颤抖愈剧,此次寒毒似更盛矣。
“寒哉…寒哉…”
清琳小首微露衾外,面色苍白,发间皆凝霜花。
陆川立一侧,目睹此景,焦虑若蚁灼热锅,榻边徘徊不息。
俄而,足步戛止,终狠心咬牙,鞋履弃之,跃上榻去,紧拥清琳及其衾,不使稍离。
修为之士,气血充盈,陆川欲以自身之内热,稍解清琳之苦楚,虽自觉效或微,然目睹清琳独受寒气肆虐,心实难安,不忍弃之于此。
“兄长,勿为哉!”
寒气侵骨,致清琳神志恍惚,感陆川之意,霎时清醒,急止之。
彼深知体内阴寒之力何其强矣,陆天之地元境尚且困此寒气,况陆川仅锻体四重之躯耶?
“勿忧,吾无碍。”
陆川牙关紧咬,力抱清琳,虽有衾褥相隔,犹觉怀拥万载玄冰,刺骨寒冷,若利针攒肤,痛彻骨髓。
未几,陆川之身亦颤栗不止,眉间生白霜,齿颤不已。
苦虽难当,环抱清琳之臂反更紧固。
清琳枕陆川胸前,目随其颤动身影,贝齿轻咬朱唇,泪光闪动,而心田深处,暖流暗涌。
自知出身孤苦,然陆川一家待之若至亲,温情脉脉,感人肺腑。
“谢矣,兄长。”
神思渐迷,清琳双眸缓阖,低语呢喃。
寒霜于陆川之身愈浓,其意识亦随之恍惚。
然则,昏沉欲眠之际,胸前忽生异象,吸力骤现。
彼觉体内猖獗之阴寒之气,竟为是力所吸,无一残留。
钻骨之寒,速离其体,陆川朦胧之意复归清明,望臂上消融之寒霜,愕然片刻,急解衣襟,见贴身玉符微光闪烁,隐隐透出凉意。
“此玉符吸阴寒之气耶?”
陆川眨眼,面露喜色,未料连父亦无可奈何之寒,竟为玉符所解!
陆川惊叹之时,怀中昏迷之清琳,轻吟一声,目徐启。
瞬间察体中变化,惊呼曰:
“寒气退耶?”
“似是也。”
陆川搔首,遂释清琳,笑言:
“退便好,早歇为宜。”
“兄长,谢矣。”
清琳望陆川笑靥,俏面微赧,低语道。
“自家手足,何须此言?”
陆川拍胸,朗笑中颇有丈夫气概,随即观天色已暮,不复赘言,向清琳挥手,遂转身跃出室去。
清琳目送陆川背影远逝,若小佳人般伏于榻上,慵懒之态中略显妩媚。
纤手托腮,玉足皓洁如琼,轻轻摇曳于后,嘴角挂浅笑,甜意融融。
陆川离清琳居所,即刻奔回自己房内,首紧锁门户,而后解胸前玉符,借灯火之明,见符中凹陷处,竟嵌三粒豌豆大之乳白晶石。
陆川谨持取出这三粒乳白晶石,入手冷冽刺骨,寒气透掌心而散,其寒几可比肩清琳体内阴寒之力,然此晶中寒气,似更温婉些许。
“此应为自清琳躯内抽离之阴寒气所凝也。”
陆川执三晶于掌,面色沉思,此阴寒之气,较之清琳躯内时狂猛大减,殆至人可纳之境矣。
虽距坤元境尚遥,陆川心知肚明,一旦踏坤元,首务乃吸纳天地寒煞,使之与体内玄力交融,攻力倍增。
及至乾元,则需采阳罡之气,终致阴阳调和,玄丹始成。
于坤元、乾元二境,寒煞、阳罡之气实为关键。
且天地间,此二气亦分三六九等,品阶各异。
众人多直取天地阴阳,以其便易简洁,然其威势稍逊,盖非常之阴阳难遇难求也。
当然,资财丰厚者,或能专享异种阴阳,较之同阶高手,自是更胜一筹。
此外,于坤元及乾元境所纳阴阳二气,其质愈高,则所凝玄丹愈劲矣!
是以,资厚者咸竭智尽力,以求天地间殊异阴阳,期令所结玄丹,品轶更上一层。
陆川虽未目睹所谓寒煞之气,然手中白寒丹之质,必超乎自然间寒煞远甚,此断然无疑也!
或可言,其内含寒煞,已达三品乃至更优。
而此,于坤元境之高手,具无可抗拒之吸引力焉!
“此寒丹或可密予父用之。”
陆川舌舐其唇,目炽如火,凝视手中三枚寒丹。
今陆天既退至坤元之境,若能纳寒丹中寒煞之气,其实力必有增进矣。
然则先行之事,治陆天体内之伤也。
迟则愈弊,此理昭然。
“吾须觅机于近日,以玉符液疗父之伤,试其能否痊愈。”
时下陆天身伤甚重,历年累积,于其躯损莫大焉。
此伤不除,陆天欲安吸寒丹寒煞之气,难矣。
“父若复昔年之威,于陆氏家族中地位亦将瞬时回复,经年累月,陆家中达乾元之境者,仅三人耳。”
乾元之境,于昊阳镇内,皆可谓高手。
于此地,一势力之强弱,首重乾元强者之多寡。
故陆天若重归乾元之境,非但地位复振,且其颓丧之态,亦当一扫而空。
此乃陆川、王嫣、清琳三人所殷殷期盼之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