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第四日清晨,陆川修养至极境,徐启双眸,光芒掠眼而过,瞬息消散无形。
彼自榻上跃下,念及今日之天湖之争。
虽不明千交会能否胜赤血帮,然心中对玄天湖之奇效甚为向慕。
倘能沉浸其中,汲取阴阳二气,或可于短期内跃升玄丹境。
一旦迈入玄丹境,兼以魂力相辅,昔日视为劲敌之黄佟,将不足为惧。
届时,身处朱城之中,亦能确保自身周全。
历经炎战门危难,陆川深知,在世欲护人护己,必先强其力。
正因如此,彼应允千交会,代缺出征,竞逐玄天湖,以求力量之增益,以保心之所系。
朱城,千交会内。
“吾尝言之,吾辈已有上佳人选,是故此次天湖之争,君无需再介入矣。”
一堂宏敞,苏梓晴顾视身旁蓝衣青年,语带冷漠如是言。
“梓晴,虽知汝心存芥蒂,然天湖之争行将启幕。”
“于斯朱城之中,张某虽不敢称年轻翘楚,亦非寻常可替之辈,今时不同往昔,勿使性情误事也。”
蓝衣青年容颜稍显柔媚,闻苏梓晴之言,面色微沉,旋即复展笑靥,目梢斜掠女子身姿曼妙,眸光深处,隐有不轨之意流转。
苏梓晴未察其深藏之不良居心,而鄙夷之色已现于面。
此人昔日行径,实不堪齿,故历来对其无好感,乃至言语交集,皆感作呕。
“张宝,此事就此作罢,吾自当与尊翁释疑。”
殷莉立于侧,浅笑嫣然,语音温婉而言之。
观其启齿,张宝眦角微颤,首略垂,凝视殷莉裙摆掩映之下若琼瑶丰润之玉肢,腹中邪火不由自主腾然而生。
然于彼绝色之前,张宝深知其能,是以不敢以目直视,恐为所察。
遂转眄,侧座二老者是瞻。
二老者皆黄袍加身,其中一人瞬目顾张宝,茶盏轻置,笑容可掬,对殷莉言曰:
“殷莉矣,此事岂非孟浪乎?早有成议,张宝代末位之席,岂可率尔召一人为数耶?倘因斯人而玄天湖之掌失,何以塞责?”
另一老者亦笑云:
“不然,令张宝赴试可也,此子实力,吾等皆了然于胸。”
殷莉浅笑回应:
“二位执事,临时易人,并非出自私衷,此次竞逐至重,唯胜是图。”
“倘有胜梓晴之选,能增一战之机,即刻换之,吾亦绝不犹豫。”
其言辞昭然,易张宝非因成见,实乃遇更优之人选耳。
闻斯言,二老者眉微蹙,然显然未信此说,相视一笑,忽言曰:
“既殷总管如是言,看来君等此次所选之士,或有可取之处。”
“适逢吾二人闲暇,何不驻足以观,究那位高明人选,较张宝优胜几何?”
“惟殷总管需知,此事干系重大,设若顷刻之后,其人未及君之所言之能,恐仍须依原定人选。”
“吾千交会,不愿因此琐细,而负于赤血帮也。”
“吾亦欲一睹,究竟是哪路高人,得殷总管如此赞誉。”
张宝目中掠阴霾,旋即笑颜退坐一侧。
殷莉见三人行止,黛眉轻锁,继而雅举茶盅,面色自若。
而苏梓晴立旁,美眸隐忧,观此情状,彼等显欲待陆川现,试探其能。
倘陆川稍有逊色,恐将借此为由,阻其参与。
心虽忧虑,苏梓晴亦别无良策。
二老者,实为千交会之宿耆,于会中言语颇有分量。
一旦被其抓住瑕疵,今日或真难辞张宝之资矣。
“唯有冀望彼子稍显可恃矣。”
心中微叹,苏梓晴亦旁侧席地以待,候陆川之至。
未久,其待非遥,约莫半时辰后,即有侍卫前来禀告。
陆川步入厅堂之瞬,即感此处氛围殊异,目之所及,先掠过殷莉与苏梓晴二佳人,继而视线凝于一侧之三影。
三人中,二乃老者,余一青年,年约二十许,蓝衣加身,容颜带几分柔媚。
此刻,其目闪烁阴鸷之色,如毒蛇般,紧锁陆川不放。
见此情形,陆川心知或有麻烦缠身矣。
“殷总管,此即尔等所谓更优之选欤?似无特出之处也。”
二老者漫不经心,淡淡言之。
“陆川,此二位乃千交会执事,彼则朱城张家之后,张宝也。”
殷莉玉指轻扬,含笑介绍云。
“张宝?”
闻其名,陆川始悟此人何以视己若斯不善,原来彼乃被己取而代之之不幸者也!
“在下张宝,朱城张氏之裔,观君颜面陌生甚矣,想必非朱城中人也欤?”
言讫,张宝起身高行,近陆川而拱手含笑。
笑容甫现于张宝面庞,未及陆川答语,细如蚊蚋之阴冷声息,已悄入陆川耳:
“吾不问汝来自何方,然本少爷诚心相告,处事须知进退,识时务者为俊杰。”
“若能主动致殷总管前,言放弃之意,当予尔厚酬,不失为明智之举。”
“不然,于朱城中行走,慎之又慎,以免枝节横生,悔之晚矣。”
陆川面对那青年森冷之容,色态自如,目视殷莉,徐徐言曰:
“殷总管,吾等何时启程?”
张宝见陆川对其警告竟置若罔闻,一时愕然,继而目露凶光。
“竖子欲代吾参与千交会,非易事耳。”
一老者淡然讽之。
“殷总管,此事于千交会颇为紧要,吾之所为,皆为千交会计。”
“倘此人真如君所言,较吾更为适宜,吾自当退让。”
张宝旋身,狰狞之色瞬逝,恭谨望向殷莉而言。
“君意欲何为?”
苏梓晴蛾眉轻蹙,问之。
“孰为最优之选,非言语所能断,唯有交手方显真章?”
另一老者,热茶一饮,笑言而出。
苏梓晴柳眉微蹙,闻此意欲较技,而殷莉黛眉轻锁,美眸忽转,望向陆川。
以陆川一纹魂师之力,比之乾元境初期张宝,或可匹敌,然虑有不测,心下稍忧。
“但凭殷总管调度。”
陆川对殷莉投来之目光,泰然答之。
殷莉见状,无奈颔首,曰:
“既如此,便稍作切磋,谨记,点到即止。”
言毕瞬间,张宝身涌雄浑玄力,猛然而发,旋即回身,拳风如电,疾击陆川胸膛,不容后者片刻迟疑,攻势凌厉绝伦。
“无耻!”
苏梓晴目睹张宝突袭,俏脸生寒。
面对张宝猝不及防之猛烈攻袭,陆川面色依旧波澜不惊,身形未动,任由拳风迫近。
及至张宝拳距陆川胸前寸许,拳风戛然而止,沉声响起,似有一道无形壁障,横于陆川之前。
“魂力耶?”
是时,此景令张宝微有愕色,然其眸光瞬寒,更盛之玄力波动,忽尔腾涌而出。
“乾元境中期欤?”
殷莉与苏梓晴感其波动之强,蛾眉皆微蹙,未料张宝竟已晋至乾元境中期矣。
玄力陡增,张宝一拳之下,魂障壁应声而碎。
继而,其袖中寒光一闪,利刃一片悄入掌中,狠向陆川咽喉划去。
陆川面无波澜,对狰狞袭来之张宝,无意缠斗,蓦地前行一步,泥丸宫内,雄浑魂力暴发,如怒涛般猛撞张宝周身被厚玄力包裹之躯。
面陆川强悍无双之魂识冲击,张宝身周之玄力防护,几于瞬间瓦解,剧痛自颅内蔓生,其身若遭重锤,于殷莉、苏梓晴等惊视之中,倒飞而出,终重重撞于厅壁,狼狈坠地,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陆川之举,疾如电光石火,乃至不可云其出手,盖自始至终,不过一步之踏耳。
而此步携魂识之冲击,竟致乾元境中期之张宝,瞬时溃败,诚为一战之爽利也。
苏梓晴美眸闪动,顾视堂中少年,轻语曰:
“此子,犹有些许手段。”
战局之终结,速焉出乎众人意料,睹张宝狈状自壁滑落,千交会二老亦面现愕色,继而面色微沉,盖此前方言张宝足以担当大任,未料及如此收场也。
“二位以为,吾之抉择,尚称无误欤?”
殷莉掩口而笑,心中讶异已敛,美目流波,奇光一闪,望向陆川,其魂力似较寻常一纹魂师为强,否则岂能轻取乾元境中期之张宝?
二老管事干笑数声,颔首而言:
“殷总管鉴人之明,实乃老朽所不及,心悦诚服。”
苏梓晴见二老终不复纠缠,微放宽心,目光侧转,瞥见张宝狼狈之态,旋即俏颜微变,急呼曰:
“张宝,所为何来!?”
苏梓晴声落,只见张宝阴霾满面,复又暴起,手中突现利短剑,刁钻毒辣,直刺陆川。
睹此人纠缠不休,陆川眉心微蹙,方欲复举手加之,忽眼前光影一闪,一道尽显成熟韵致之曼妙身姿,翩然现于前,玉指轻挥,玄力如狂飙突起,张宝竟被掀翻数转。
“实力殊绝!”
面对殷莉之突如其来,陆川心下微凛,目光异彩闪动,略过前者婀娜身姿,未料此看似风情万种之殷总管,竟藏如此能耐。
观其先前出手,其力恐不在炎战门黄佟之下。
“千交会之名,诚不虚传。”
陆川眸光一闪,心中首次深切体认到朱城三大势力之强横底蕴。
“张宝,此乃千交会之地,并非尔张家府邸。”
“而今陆川,已是本会之客,望尔礼待为上。”
殷莉黛眉微蹙,言于张宝,昔日温柔如春风之语,此刻亦含几分寒意,显然张宝之过分,令其不悦。
“汝且归去,今日之事,吾自会与汝父言明。”
闻殷莉此逐客之言,张宝面青一阵白一阵,然对这位总管不敢造次,但以怨毒之目斜睨陆川,而后狈狈离去。
“二位执事,光阴荏苒,吾等亦须启程矣。”
张宝既逐,殷莉语调犹带不悦,转首对二老者淡然言之。
闻此,二老者唯有悻悻颔首,起身高揖而别。
“此二老朽,必受张家多有馈遗,故力荐张宝不辍。”
苏梓晴望其远去之背影,亦轻哼以对。
“张家素行墙头草之事,表面与吾千交会亲善,暗地却与赤血帮乃至城主府交集颇深。”
“今欲使张宝渔利,岂能如其所愿。”
言及此,殷莉美眸忽侧视陆川,含笑而言,意味深长:
“小友似藏锋芒,未知身怀何等绝技?”
陆川干笑一声,谦辞道:
“殷总管过誉,小子雕虫小技,安敢与殷总管相提并论。”
“休要贫嘴,行矣,动身之时至矣。”
殷莉白其一眼,不多赘言,玉手一挥,率先向千交会之外行去。
“尚有些许手段,若连张宝亦不能胜,虽得参与,亦不过徒增笑柄耳。”
苏梓晴步至陆川身侧,淡淡言之。
陆川摊手,未置可否。
“勿忧,吾等将竭力取二胜,最后一役,君无需出手也。”
“如是,则玄天湖之席,吾亦无分欤?”
陆川笑言。
苏梓晴容颜俏丽,闻其言,脸上亦绽露嫣然之笑,曰:
“所答甚确。”
语罢,不留连,飘逸转身,疾追前方殷莉。
“但愿如此。”
陆川笑而随之。
陆川步出时,千交会大门外,骏马数十,已待多时。
其目光一掠,见人群中央,一青年俊朗,正与苏梓晴笑语晏晏。
“此乃代张宝者,名陆川,颇有实力,适才胜张宝矣。”
陆川近前,苏梓晴为之介绍。
“难怪适睹张宝面色不豫而出,原为陆川兄手败。”
俊朗青年闻言,稍感讶异,遂向陆川拱手含笑,其态诚恳,较之先前张宝,实乃云泥之别。
陆川感其礼数,好感油然而生,抱拳还礼。
“此人乃此次天湖之争,吾千交会除吾二人外末席之选,刘勇也。”
“然其较之更为可靠,与吾相似,今已至乾元境后期之境。”
苏梓晴旁插言道。
“陆川兄勿信梓晴戏言。”
刘勇闻言,连忙笑应。
陆川微笑置之,久习此女牙尖嘴利,不欲与之琐屑较量也。
“诸君止语,启程矣。”
一侧殷莉忽翻身而上骏马,轻喝一声,率众骑绝尘而去,直指朱城藩篱之外。
“行矣,陆川兄,吾等所向,在朱城东鄙深山中,路程约一时辰耳。”
刘勇呼陆川偕行,旋即亦翻身上马,疾追前队,陆川随后,催马并进。
其行之所向,乃朱城东境幽邃山林。
因玄天湖所属未决,千交会与赤血帮各遣重兵戍守,彼此戒备,监视不怠,莫敢稍懈。
故此,争天湖之战,定于玄天湖畔,胜者立得其地。
风驰电掣,约一辰之后,前军渐缓,陆川抬望眼,前方密林深山蔚然眼前,隐约间,兽吼低沉可闻,此等蛮荒,乃妖兽盘踞之所,惟赤血帮与千交会之辈,方有胆魄驻足于此。
“行矣,登山兮,各宜谨慎,虽此地多妖兽已驱,犹有漏网之鱼存焉。”
言讫,殷莉翻鞍下马,不复多言,速往深山掠去。
其后,众人马队驾轻就熟,紧随其踪,风声破空,林间不绝于耳。
陆川位处队中,不前不后,目露警觉,周遭审视。
心知此山妖兽众多,队伍虽实力尚可,一旦遇袭,亦难免困扰,是以慎之又慎。
幸甚至哉,陆川之所忧并未现。
约莫一刻钟后,茂林渐稀,未几,陆川视野豁然开朗,盖已安然至山顶矣。
甫抵峰顶,四围即闻弓弩张弦之声,陆川欲退之际,前方传来制止之声,清晰可闻。
陆川瞩峰顶而望,始觉此刻山巅之上,二族人马对峙之势已成。
复视山缘,峭壁矗立,直指苍穹,其下清池一方,不过丈余,池水殊异,半侧沸腾气泡涌动不息,另半侧则寒气凛冽刺骨,温寒二性,于斯池中分界清晰,各得其所。
“此必世人所谓之玄天湖也。”
陆川掠池一眼,心下暗思。
正当陆川神游物外,为玄天湖所吸引之际,忽闻淡淡一声,随之视线所及,煞气腾腾之众首,一壮汉魁梧,赤膊现血狼纹身,正以其目光锁诸人。
此人身上虽未见澎湃玄力,然巍然屹立,若山岳临世,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稍有轻慢。
陆川与壮汉目光交汇瞬时,心惊胆颤,急收回视线,盖因自壮汉身上传来之压迫感重逾千钧,即连黄佟亦不能及。
“此人赤血帮之帮主冀巅也,已达玄丹境大圆满,于朱城之中,鲜有敌手,诚为朱城豪强之一矣。”
刘勇低声附耳于陆川旁言道。
陆川微颔首,玄丹境大成矣,此境距所谓化神三境仅咫尺之遥,冀巅若能越此关隘,莫论朱城之内,即遍观朱京郡,亦必为超卓人物焉。
“冀帮主毋须焦躁。”
冀巅方启齿,千交会处,一袭锦袍之士,貌若商贾者,亦微笑以对,乃现场唯一不为前者磅礴威压所动之人。
“此人殆为千交会之执牛耳者,苏万贯欤...”
此次未待刘勇介言,陆川心下已揣度,于朱城中,能如是与冀巅交语者,除却千交会之主苏万贯、及朱城城主叶子源外,恐无他人。
“二位玄丹境大圆满!”
瞩目那两道威压逼人之身影,陆川心潮微沸,此等强者,于昊阳镇,欲见而不可得也。
冀巅睨视苏万贯,旋即手一挥,言曰:
“繁言缛礼免矣,人既齐聚,便速行其事,再拖延,则玄天湖之灵能将散矣。”
闻冀巅之言,苏万贯亦笑焉,视殷莉等老至者,其目一巡,忽于陆川身止,稍愕然曰:
“殷莉,张宝不至邪?”
“临时更替之。”
殷莉微笑而对。
苏万贯闻此,不由苦笑一声,其视线复扫陆川,于彼陌生之人,犹存疑念。
“父也,勿复视矣,陆川虽非绝强,然能胜张宝,代之以行,自是常理。”
苏梓晴于旁插言道。
苏万贯眉微动,遂向陆川和颜一笑,若事实如此,尚可接受也。
“此次赤血帮遣出三人,尔等识其二,冀凡与冀惠儿,兄妹二人,今皆乾元境后期之力,与梓晴、刘勇相埒,胜负实难料也。”
“第三人何如?”
苏梓晴似不觉意外,问之。
“闻乃赤血帮中一供奉之子,昔名声不显,而依吾观之,其亦应在乾元境中期之境,实力颇为不弱。”
苏万贯答曰。
苏梓晴及殷莉等闻此,皆暗暗宽心,乾元境中期者,以陆川前胜张宝之事度之,或可应对也。
于彼女辈交谈之际,赤血帮一侧,人群忽而分散,三道人影缓步而出,终立于冀巅之后。
陆川之目,趁隙扫视而往,三人乃两男一女。
二男中,一袭白衣者,容颜俊朗,面带温煦之笑,立于斯,与赤血帮煞气颇显格格不入,异常醒目。
另一男子,则灰衣加身,貌不出众,与那白衣男子仿佛霄壤之别,静立若常侍。
然陆川目光掠过此灰衣人时,莫名微蹙其眉,心生疑惑。
余下女子,亦属秀美,较之苏梓晴,则略逊一筹,观之顶多与令狐莹之女比肩耳。
“白衣者,赤血帮冀巅之子冀凡也,今乾元境后期之修为,在朱城声名显赫。”
“女子乃其妹冀惠儿,天赋出众,实力堪与其兄比肩。”
“至于最后一人,应是赤血帮所邀之援,乾元境中期,亦颇为不俗。”
旁侧刘勇含笑向陆川言道。
陆川微微颔首,目光复数顾那不起眼之灰衣人,察其无异状后,乃收视线。
“闲话休提,尔等何人先上阵?”
陆川瞩视冀凡三人,其间冀惠儿望之即显傲色,手持赤红长鞭,进前两步,目及陆川等,唇角轻蔑,语出不逊。
冀惠儿登场瞬间,千交会众人视线齐聚苏梓晴,苏氏眄之,从容上前,冷言讥诮:
“亟欲现丑欤?”
苏梓晴对曰:
“冀惠儿,败北勿泣,汝之傲甚于吾。”
二女旧隙未消,加之千交会与赤血帮素来不睦,是故今日相遇,针锋相对,势同水火。
“诸事俱备,天湖之争,即可启矣。”
二女入场,余者速退,瞬息间,广地空旷。
言毕,二女身内玄力澎湃,几若同时迸发,强猛玄能如狂飙卷地,枯叶尽扫。
冀惠儿所执火红鞭影,刹那透空,犹火蟒电驰,直扑苏梓晴。
苏梓晴面对此无情攻袭,亦冷哼以应,皓腕一转,火红长剑跃然掌中,莲步轻移,与冀惠儿斗得难解难分。
二女皆处乾元境之邃,于朱城青年翘楚中堪称杰出,交锋之际,剑光鞭影翩跹,劲风激荡,地面裂痕纵横,景象颇为壮观。
陆川凝视战局,片刻沉吟,收目而思。
虽同为乾元境之邃,然论及玄力浑厚,苏梓晴似胜冀惠儿一筹。
初时或未显优劣,但缠斗既久,差距必渐昭然。
是役,苏梓晴获胜之机,似略高矣。
果不其然,随着二人势均力敌之搏,冀惠儿攻势渐弱,反观苏梓晴,则愈斗愈勇。
“胜矣。”
陆川心中低语,旋即场中金铁交鸣,冀惠儿手中长鞭露出破绽,为梓晴一剑挑飞,其剑尖停驻前者面前。
“首局,千交会胜。”
特邀自朱城之裁判此刻宣判。
苏梓晴闻言,浅笑顾盼,见冀惠儿面色铁青,遂转身归入千交会阵中。
“惠儿,旋驾以还。”
于冀惠儿之失位,赤血帮之主冀巅似未尝讶异,淡然言罢,乃顾视其侧之白衣青年,曰:
“凡儿,尔可行矣。”
冀凡含笑颔首,徐步而出,目略扫陆川,继而转视刘勇,道:
“刘勇,汝之时至矣。”
刘勇闻指名,亦唯有无奈叹气,出列立于冀凡之前,掌一握,袖中纳玄囊内精铁长枪瞬现,重顿地面,朗声曰:
“尚请赐教!”
刘勇之所以为殷总管及苏梓晴诸人所重,确有其因。
勿论实力,单其气势风度,已令人赞许连连。
冀凡浅笑,手中暗红长枪忽现,臂微震,枪花纷飞,不经意间,妙枪法毕露。
刘勇观此枪法,面色凝重,深知对手难缠。
于朱城青年才俊之中,能胜己者,寥寥无几。
“第二局,较技始!”
裁判低喝甫落,冀凡目光瞬间凌厉如刀,手中长枪抖动,数道枪影分袭刘勇要害,疾如电闪。
面对刘勇之猛烈攻势,刘勇亦不敢稍有疏忽,其手中长枪犹如怒蟒游走,穿刺挑击,竟将冀凡之攻勢接下,然双枪交接之际,巨力涌来,令其面色微沉。
此番交锋,较之苏梓晴、冀惠儿前者之战,更为惊心动魄。
二人皆为使枪高手,攻防转换间,枪影漫天,凌厉非常,且伴有令人屏息之气势荡漾。
场中二影交错,火花四溅,观者众多,千交会众人面色凝重,心怀紧张。
若此局刘勇再胜冀凡,则天湖之争,千交会大获全胜矣!
陆川目光亦聚焦于那激战之双影,此为其首次目睹年轻一辈如此精彩对决,相比之下,昊阳镇独孤离等辈,实不足挂齿。
二长枪似有灵目,空中交锋不绝,火星飞溅。
枪尖相碰,清脆之声响彻,两枪身受震而略显弯曲,劲力回弹,二人各退一步。
身形甫退瞬间,冀凡眼神骤变,疾行两步而出,臂膀以极速颤抖,势如破竹。
于其颤动之下,周身空气倏忽呼啸,可见光景,乃无数枪影汇聚成型,旋风般疾速凝结。
玄力灌输其间,一股心惊胆战之波动,四散而开。
“叠影枪,四品武技!”
冀凡攻势凌厉若此,千交会众人多有变色,即便殷管事俏颜亦显沉重。
“叠影枪分四层阶,层层递进,闻冀凡能施三层,同阶之中,鲜有敌手。”
苏万贯言落,陆川暗自颔首,心中亦感此枪霸道,若是换作彼,恐怕非得般若指第三重,方能与之抗衡。
俄而,冀凡枪如旋风,似风柱暴射,终重重击于刘勇全力催动之长枪上。
清脆响声骤起,猛劲之风四溢,尘土飞扬,地面为之震动。
刘勇脚步蹬蹬,连退数步,未及喘息,凌厉压迫再至,唯有勉力应对。
响声令千交会众人内心震颤,目之所见,刘勇接下冀凡三层叠影枪后,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若止于三层,则刘勇犹能一战矣。”
苏万贯诸人望此情形,心稍宽,然宽意未抒,忽见冀凡扛杆暂歇,异笑现于面,手中枪影复震,旋风聚如电光石火,雷霆万钧之势,猛击刘勇枪身。
是重创之下,刘勇终至力不可支,血溅口边,手中精铁长枪亦被生生拗曲。
观刘勇倒地,擦地十数丈方止,苏万贯、殷莉等人心头皆沉,未料冀凡之叠影枪术,竟已臻第四层!
如此,局势陡转,赤血帮竟力挽狂澜,扳平矣!
场中之局,蓦然间紧作一团,众目睽睽之下,皆转向陆川末出手者,及那位灰衣素裹之士。
“陆川,汝之次,能堪其任欤?”
苏梓晴俏颜此刻愈显紧张,眸光复杂掠过陆川,心知陆川若败,千交会则必与玄天湖擦肩而过矣。
陆川唇微抿,目不转睛盯向那位貌不出众、神态自若之灰衣人,轻声云:
“吾当竭力。”
“彼之力,或仅与张宝相埒,昔日胜张宝之能,再现于此,取胜非难事也。”
苏梓晴低语道。
“或可。”
陆川语带保留,心中暗觉,此看似平庸之人,实则未必简单。
“小友,今日天湖之争,或许全赖于汝。”
苏万贯对陆川微微一笑,言道。
“苏会长,晚辈当竭尽全力。”
陆川拱手为礼,而后不再赘言,缓步踏入场中。
“殷莉,此人乃汝所选,真可信乎?”
望着陆川背影,苏万贯眉头微蹙,低声问焉。
“尔当知玄天湖之重,吾千交会若能获此玄天湖,梓晴两年之内可达玄丹境,余能更足培数位玄丹强者,使吾千交会实力大增矣!”
“较之张宝,此人更为可恃。”
殷莉淡笑,然言辞间意蕴未明,盖因结局未至,妄论皆不宜也。
“但愿如此。”
苏万贯于其妻妹之性情了然于胸,唯有无奈颔首,事已至此,岂能临时易人哉?
陆川步入场中,赤血帮众人多有瞩目,而此诸目含疑,显为陌生所致。
“记忆所及,彼应为张家张宝,何故换为此人?”
冀巅侧,一精瘦老者低语。
“换便换矣。”
冀巅漫不经心摇首,继而目视一侧默然至今之灰衣男子,笑道:
“蒋生,汝之次也。”
蒋生闻声,面色不动,唯点头曰:
“吾等之约,勿忘。”
“安心,赤血帮若得玄天湖,所许之酬,必不食言!”
冀巅笑言。
闻斯言,蒋生乃一笑,缓步入场中,停于棒动之前,低头理其袖袍,淡然言曰:
“吾不轻与人较技,一旦交手,则必重击之,君若无备,早早引退,或为上策。”
“谨受教。”
陆川笑而拱手,未退反进,手掌一伸。
蒋生仰首,眄陆川一眼,神色微异,轻叹一声,遂展其双掌,甚是修长而枯瘦。
“既如此,勿怪吾心狠手辣也!”
蒋生低语方落,陆川正欲搭言,忽见其指如刀,电光石火间破空而来,直取陆川咽喉。
彼指之上,浑厚玄力凝聚至极,细小风旋于指尖急速成形,此指锋锐,即令精铁亦能洞穿。
“指风之厉,非凡品也!”
场外观者,皆惊于此攻。
陆川对兹等攻势,容色转肃,双目凝视那急袭指风,待其近身尺许,犹似蓄势之豹,猛然发难!
陆川之手掌,玄力裹挟其外,几近贴附蒋生指间而过,复掌心下击,重拍于彼手背,巧力突发,蒋生攻势遂解。
凭魂力之细微洞察,蒋生指法变幻皆了然于胸,故危急之时,能轻卸对方锋芒。
然蒋生显非池中之物,一击不中,进反退,十指翻飞,劲风如暴,罩向陆川要害。
对蒋生猛然加剧之攻,陆川亦未退却,拳式忽变,清脆之声瞬时盈耳。
岩碎拳之修习,陆川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施展开来,拳风浩荡,朴实无华中蕴独特韵味。
此韵致令苏万贯等皆露惊异之色,虽岩碎拳仅为一品武技,然能修炼至斯者,实乃凤毛麟角。
拳影漫天,若铁壁铜墙,任凭蒋生指法刁钻毒辣,竟不得半分便宜。
“父上,似蒋生并未占得先机?”
冀凡观战,眉头微蹙,低语道,不解冀巅何以对此人寄予厚望。
“观其下文…”
冀巅一笑,殊无多忧。
盖彼信彼蒋生,实为劲敌也。
锐利指风,陆川拳上掠过,吱吱刺耳之音随之,虽遗浅伤血痕,然仅皮毛之伤耳。
及蒋生指端擦过,陆川之一拳亦轰于其胸前者,虽被玄力护体减缓诸多力道,蒋生仍不免退半步。
半步之退,蒋生身形即稳,目视陆川,舌舐唇瓣,眸中嗜血之意涌动。
嗜血色现,压抑久矣之雄浑玄力波动,瞬时自蒋生躯内爆发而出。
此玄力波动与气概,已丝毫不逊于冀凡、苏梓晴之辈!
“乾元境后期矣!”
蒋生实力忽增,千交会一侧,众人面色剧变,失声惊呼者众。
“诚哉,实力隐藏深也。”
苏万贯眉锁,其最不愿见之事,终至眼前。
赤血帮此次所请青年高手,来历莫测,令人费解。
一旁苏梓晴等,亦因变故紧握拳,心绪沉重。
“乾元境后期欤?”
陆川眸光微漾,殊无意外之色,继而阔步前趋,双指并曲,其间凝聚一股锋锐异常之玄力,形同剑芒,瞬息之间,已是指向实力骤增之蒋生。
蒋生面对陆川攻势,冷哼一声,丝毫无退意,其异长双指直取陆川凌厉指风。
四指相交,强横玄力波动于刹那间激荡开来。
触指瞬间,蒋生方欲催动劲气断陆川指锋,忽见陆川目光如电,无形之波,疾若奔雷,向其猛然袭至。
“魂力耶?”
感此波动,蒋生心惊,忙催体内玄力,聚于体表成防护之势。
虽即时布防,然蒋生显然低估陆川魂力之强,那针状魂力接触之际,竟强行撕破玄力护盾,虽自身亦缩小数倍,剩余之魂力冲击,终是透入蒋生脑海,剧痛随之涌上。
“魂力何其雄浑!”
脑中剧痛让蒋生又惊又怒,始悟非独彼暗藏实力,面前陌生少年,亦有所保留!
方其蒋生脑海剧痛之际,欲催之劲风,忽焉中止。
而陆川指风,恰于电光石火间,得此良机,力道陡然倍增。
一指猛点,沛然之力,重透蒋生双指之中!
力如潮涌,蒋生之指瞬时微弯,显是硬撼之下,指骨已受震裂。
此重重一击,蒋生遂倒飞而出,终撞于巨石之上,力猛石破,细缝累累现矣。
观此突变之景,千交会侧,惊喜之声四起,苏梓晴等俏颜尽展欢颜。
“尚未…”
正当众人欢喜之时,苏万贯面色凝重,摇首言之。
闻其言,苏梓晴等愕然色变,急视蒋生狼狈之态。
彼渐起,浓烈血色雾气,自毛孔喷薄而出,如血带腥,触目惊心。
蒋生勉力起立,目光阴骘,紧盯不远处陆川微蹙之眉,声嘶力竭道:
“能迫吾至此绝境,君实有过人之能,然,一切当止于此!”
血色氤氲,迭起若雾,自蒋生之躯喷薄而出,继而徐徐收敛,终至其体表凝聚成一抹薄薄血纱。
双手亦为血纱所覆,指尖血刺凛然挺立,寒光闪烁,阴冷异常。
此诸般异变,不过瞬息间事,而血纱成形之际,蒋生之气息复又攀升,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上层楼!
蒋生本已届乾元境后期,更进一步,则为小玄丹境,此境与乾元迥异,实乃武道之跃升也!
“此为何状?”
殷莉俏颜望向渐被血纱缠绕之蒋生,似有所悟,美眸中惊色一闪。
“抽髓化玄功也。”
一旁苏万贯沉声言道。
“抽髓化玄功!?”
苏梓晴等闻言皆愕然。
“此乃狠辣无比之功法是也,行此术,可使体内血髓沸腾蒸发,于短时内实力激增,然代价甚巨,残患无穷。”
“今日蒋生施为之后,恐需静养半年方能复原!”
苏万贯缓缓言之。
“如此一来,蒋生实力可达何境?”
苏梓晴急问。
“小玄丹境矣。”
苏万贯苦笑一声,答曰。
“小玄丹境…”
闻斯言,苏梓晴之属面色顿失血色,人所共知乾元境与小玄丹境间差距悬殊。
彼等虽心存侥倖,以为陆川能与乾元境后期之蒋生相抗,然冀望陆川能胜已跃至小乾元境之蒋生,则非敢奢也。
此事,即彼等亦力有未逮。
“此番,殆将败矣。”
初时之欣悦,此刻荡然无存,苏梓晴诸人若遭霜打之茄,瞬息沮丧。
殷莉见士气稍挫,亦无奈轻叹。
无人预料三局之中,最不显眼之蒋生,实为最强。
难怪冀巅自始至终不失态,盖心中早有成算。
“此人竟有此等手段,父确高明甚。”
赤血帮一侧,冀凡望全身浴血气之蒋生,目露讶异,喜中带惊曰。
“蒋生者,吾费尽周折方寻得之助臂。”
“其施抽髓化玄功后,实力足抵小玄丹境。”
“诚然,此力置于朱城,非顶尖之列,然于尔等年轻一辈而言,无人可敌。”
“玄天湖,自此归吾赤血帮矣!”
冀巅笑言。
“然则此子能使蒋生至于斯境,实非吾之所料也。”
“观其先发之攻势,竟含魂力波动,或此人亦为魂师焉。”
“千交会中,诚有可圈可点之处。”
“虽然如斯,其败局已成定势!”
冀凡轻笑言之。
无怪乎心感异样,原是此因所致。
双方皆因蒋生之变而惊愕,陆川亦挑眉以示诧异,此乃首次遭遇对手,以自残之法,瞬时提升实力。
“小玄丹境…”
陆川抿唇,诚言之,此为其首度与该境界对手交锋。
昔日在昊阳镇,虽斩二纹魂师鲁不畏,其间不乏侥幸。
若非鲁不畏鲁莽召出魂识符纹,又恰逢陆川之魂识灵纹有异,能吸其大半魂力,彼时即便最终胜鲁不畏,亦难轻易取其性命。
二纹魂师,堪与小玄丹境强者相抗!
然而,亲与小玄丹境强者对战,于陆川而言,尚属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