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中年者突喝,方坐诸人复急起,紧握身旁兵刃,目张望前,紧张兮兮。
于其焦虑视线下,一影缓缓自雾中出。
此人望众人惊若鸟雀,微摇头曰:
“众毋须忧,吾无恶意,但误入此地,寻道不得耳。”
少年现前,众人始舒一口气。
然中年人目犹紧锁陆川,不顾前者之幼,毫无懈怠。
盖已在其身感危险气息矣。
“小兄弟乃外地至乎?”
中年人盯陆川,忽问之。
陆川笑而抱拳对曰:
“仁兄,能否携吾同行?倘能安然离此,必有厚酬。”
“不可,吾等不携陌生人!君请自便。”
时,丽姝引小女近前,审视陆川,言之凿凿。
“姊,彼一人迷路矣。”
稚女粉妆玉琢,旁窃语之。
丽姝睨小女一眼,低语于中年:
“父,吾辈现状堪忧,携来历不明之人,险矣。”
闻其言,中年者未即刻应之,目炯炯然凝陆川,良久,沉声曰:
“此小兄弟,吾等队,触此间物忌,若随吾辈,反致尔身于险地。”
“然,吾非绝援手之人也,倘汝不惧此危,可与吾同道,吾等将引君出克洛之森。”
“父上!”
丽姝见中年欲允,急切而言,旋即为中年以手止之。
“多谢仁兄厚意。”
陆川笑焉,复向中年拱手致谢。
此数日首遇之队伍,自是不愿轻舍。
此诡异之地,实不愿久居矣。
丽姝见陆川果至,蛾眉微蹙。
“在下陆川,感仁兄高义相援。”
陆川至中年侧,笑语之。
中年笑而摆手,目细审陆川,末了,目光在其怀中赤红小兽上稍驻。
陆川怀中赤红小兽,阳儿是也。
既经前番进阶,已能自如变化身形。
虑免众人排斥与警戒,故未令阳儿现战斗之态。
“在下江磊,大雕门之主也,此二姝则为江柔与江昕昕矣,余者咸吾门中手足。”
言讫,中年壮士性豪迈,朗笑震耳,陆川闻之,心生好感。
“在下陆川,敢问江门主安。”
陆川含笑拱手,心下暗自思量,大阳帝国之强盛,莫过于斯景,路遇风云,亦有化形境强者护持,较诸朱城,云泥殊途,不啻天壤。
“陆川小友勿须多礼,愿君少憩片时,吾等整备即毕,即时启程,明日前或可穿越克洛之森矣。”
江磊复大笑,拍陆川肩,旋即便领队前行。
“家严仁厚,望君子莫起波澜,不然,某必先取尔首级!”
及江磊去,其女江柔以冷语相诫。
陆川对此佳人之戒备,不以为意,江湖路远,各奔前程,浅交即可。
“彼真个好看哉!”
一侧,童女若瓷娃娃之娇俏,水灵眸光紧锁陆川怀中之阳儿,脆声而言。
“予汝抱之。”
陆川视此纯真烂漫之幼女,面带温煦微笑,心念间不禁想起清琳那顽皮稚女。
闻斯言,江昕昕之粉靥瞬时现悦色,谨小慎微伸出纤手,怀拥陆川递来之阳儿。
阳儿初则挣扎,终无奈而止。
其姊江柔睹陆川对昕昕语时面含温煦,冷眸稍霁,然辞色间犹带薄霜:
“此际,汝可随吾等同行,非望尔有多大助益,惟需匿身于护阵之内,若为妖兽所擒,无人能援也!”
言讫,牵昕昕之柔荑,向队中行去。
昕昕一手抱阳儿,复回首向陆川做俏皮鬼脸,陆川见状,不觉莞尔。
“此队似为物所觊觎。”
陆川舒展筋骨,目光漫不经心掠过后方,隐约感知有物,恒随大雕门之后,未曾稍离。
“但愿能安然脱此诡地矣。”
陆川据輿而坐,眸光游弋于周遭众人警惕之色中。
观此辈凝重神情,似是此行队伍频遭妖兽袭扰,令其心生诧异。
常言道,妖兽虽凶悍,然不至于执着追杀若此。
未知大雕门于此有何行径,以至于引来这般袭击。
“陆川小弟,饮乎?”
正沉思间,忽闻笑声朗朗,旋即掌探出,一水袋已入手。
陆川仰首,笑颜以对掷袋之人。
此人亦为一中年,名曰吴田,观其年岁,应为大雕门之宿老。
且其修为已达玄丹境大圆满,于门中声望颇隆。
彼性情豪爽,与江磊相似,陆川心下甚有好感。
“多蒙吴兄厚意。”
陆川笑语,接过水袋轻啜二口,未料面色立时泛红,盖因此非清水,实乃烈酒也。
陆川面赤之状,引得周围大雕门人皆忍俊不禁。
“吴兄勿以陆川年少而戏之哉!”
前导之江磊亦被此景逗笑,言出声来。
陆川无奈而摇首,酒囊复掷于吴田,心知彼等非嘲,对此情状,诚言之,亦颇感悦意。
盖因江磊豪迈之风熏染,大雕门众人多有可亲之处。
川于深山老林中已历半载,于斯善谑,和谐之感油然而生。
然,一人除外。
川仰首,不知何时江柔立于侧,心下暗思,此女似对外人介入颇多抗拒,其目中警惕与疑虑并存。
“吾大雕门,时以定期入克洛之森,猎妖取晶,探灵药为任。”
江柔忽坐陆川之旁,淡言道。
“此次不然,吾辈中有伴于采灵之时,不慎引幼兽出,且戕之。”
“及至遭妖兽报复,方悟此幼乃元鳄狼王之后也。”
元鳄狼王,克洛之森凶名昭著之妖兽,雌雄一对,联手则力可比化形境大成强者。
近来大雕门连遭袭扰,皆因其驱策。
“明日即可离此克洛之森,以其狠辣狡黠,料必于今夜有所行动矣。”
闻斯言,陆川始悟,怪不得队中氛围殊异,原是为追杀之故。
设若江柔所言不虚,彼所谓元鳄狼王,必雌雄并至,复率妖兽来袭,吾辈实乃危殆矣。
“吾实不欲君入吾队,盖恐届时君反为累赘。”
江柔直言无讳,陆川年齿犹小于彼,望之若青涩少年,今队护小昕昕等已力有未逮,更添陆川,则须再分人手也。
“紧急之时,勿需挂怀于吾。”
陆川搓面,醉颜微酡,笑而言之。
江柔明眸凝陆川,忽又言:
“然父谓吾,君非表面所示之浅易也。”
陆川闻之,稍愕而未置可否。
“吾虽不信父言全然,然望君心无害吾大雕门之意,且若夜来事急,请援手护小昕昕。”
江柔语转柔和,言讫,飘然而去,遗香一缕。
“此女子...”
陆川目送江柔袅袅背影,无奈摇首。
“陆川小弟毋须挂怀,柔儿小丫头情深于大雕门,不愿其有任何更易,说来,其心亦甚善也。”
“今日汝所得之食,皆出自柔儿特命人送来。”
吴田含笑而至,言道。
“无妨。”
陆川微微笑应。
“夜来慎之,尔竟至吾大雕门中,实乃运蹇时乖矣。”
吴田拍陆川之肩,叹曰。
陆川颔首,观吴田眉宇间忧虑重重,盖皆忧心夜半之大患也。
与陆川片刻交谈后,吴田先行离去。
陆川望四周众人面色凝重,亦轻叹一声。
“大哥哥,吾等当无恙乎?”
小昕昕自马车中探出,抱小炎于怀,大眼望向陆川,问之。
“无碍也,不过二畜生耳,何惧之有?”
陆川微笑,手掌轻轻抚过小昕昕之首,低语安慰。
队伍行进间,天色渐暗,队内气氛愈显紧张,众人紧握手中兵器,皆知今夕,最难将息之夜也。
“安营!”
前驱之江磊忽止步,仰视苍穹,沉声喝道。
闻其呼啸,大雕门众人亦纷纷攘攘,未几时,营帐数片已然立于陆氏空地之上。
继而,诸般简易之防御工事次第成形,观此情状,大雕门于抵御妖兽侵袭一事,经验颇丰。
陆川于斯则助益寥寥,唯有盘坐马车之上,静观众人之劳碌。
“陆川小弟,夜来须倍加小心,忍过今宵,便见曙光。”
备置既毕,江磊含笑而来,言道。
陆川微笑颔首以应。
“陆川小弟,若夜间可行,望能照拂昕昕一二。”
江磊忽视及陆川旁立之昕昕,诚恳而言。
“江兄放心,昕昕自当无恙。”
陆川笑慰之。
“谢矣!”
江磊闻言,心下稍宽,郑重向陆川一拱手。
彼虽感陆川非寻常人,却未直言求援,盖因深知彼此交情尚浅。
彼等指引陆川道路,陆川守护小昕昕,此交易已公允矣。
众人忐忑之中,夜幕终悄然而降。
克洛之森覆于夜色之下,视野更形逼仄,纵有火光照明,亦不过照亮方寸之地耳。
众人但匆匆食少许以充饥,遂尽提神魂,锐利木刺布四周营垒,数十人环坐其间,紧握刀剑于掌,目中虽透紧张之色,亦含几分狠厉。
彼等为兽所逐数日,心头怒火正炽。
全营寂然,唯闻篝火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陆川居众人围护之中,小昕昕及伤者数位于其侧。
独其目始终恬淡,历半载林间孤修,险境迭出,生死一线亦非鲜见,较之往昔,眼前之事,实不足道也。
浓雾蔽林,忽有腥气隐隐透出。
“至矣。”
陆川手轻抚昕昕首,低语自语,唯己闻之。
言讫未几,林中窸窣声起,迷雾之中,一对对微赤兽瞳渐现。
大雕门众人望此如期而至之敌,面色俱冷,缓缓起立,手中刀剑缓缓磨砺,蓄势待发。
四方妖兽,渐集若云,瞬息十数刻,已聚百首之众,且增势未歇。
陆川目之所及,惊诧之色微露,心道:
“此元鳄狼王于克洛之森中,号召之力,诚不可小觑也。”
其侧,小昕昕面对群妖,稚颜泛白,一手紧攥陆川衣襟,不离分毫。
妖兽现形未久,大地忽震,迷雾之中,两道凶煞之气勃然而兴。
“元鳄狼王至矣!”
众人察此气息,面色愈显苍白,江磊之眸,亦黯淡几分。
庞大身影,于迷雾间愈见清晰,终化为二巨兽,狰狞非常,立于火光之下。
望其兽瞳赤红如血,残忍非常,大雕门人皆心惊胆战,前驱之江柔,娇躯亦不禁轻颤。
最大之患,如期而至,曰:
“此即所谓元鳄狼王欤?”
陆川目光掠过二兽,气势汹汹,貌相可怖,指轻轻摩挲大腿,似思量其暴虐之态,确乎凶残无比。
“诸君谨之!”
江磊望着四周密不透风之妖兽群,复视中央二巨兽,其威迫人心,面色肃然,低喝嘱咐。
“吴田,率人守营地!”
吴田重色应之,手中剑光闪耀,浑厚玄力萦绕,光泽熠熠,在夜色中较之火光更添安定之意。
“门主,那二元鳄狼王如何应对?”
大雕门中一人问之。
江磊默片刻,沉声曰:
“吾当阻之,尔等速清余兽!”
“门主!”
闻江磊欲独挡二兽王,大雕门众人面色骤变,急呼。
“勿多言,欲吾无恙,速清妖兽,继而助吾!”
江磊峻声道。
众人闻此,拳紧微握,终低声应承。
“陆川小友,小昕等辈,烦请照拂!吾等人力实缺。”
江磊忽转首,向陆川所在高声言。
斯言一出,大雕门众人皆愕然。
一日交游,陆川于彼等心中已非陌生,然其未显特异之处,江磊委以此任,岂非过于冒险欤?
“江门主毋忧。”
陆川对于周遭疑忌之目光,殊不萦怀,手抚身旁小昕昕之首,笑言曰。
方其笑声甫歇,围营地之妖兽群中,那二凶狞元鳄狼王忽作惊天动地之咆哮,其声尖锐异常,若鳄吼狼鸣交织,闻者耳膜震痛,目眩神迷。
“此兽竟通魂攻之术?”
陆川目中异彩微闪,此乃首次遭遇能施魂力攻伐之妖兽,然此等魂力在其面前,实为微不足道。
于是屈指轻弹,无形波动悄无声息荡漾而出,立时消弭蕴含魂力之声波。
元鳄狼王之咆哮,显然为冲锋信号,故其声落之际,数百妖兽兽瞳赤红更盛,四蹄蹬地,大地为之震颤,兽潮如洪,直扑营地而来。
此等气势,诚可怖也。
面临兽潮冲击,大雕门众人目露凶光,此时已无退路,唯有背水一战,方能求得生路!
兽潮汹涌,重重撃于营垒周遭木刺之防,多有直接受创穿体,然妖兽数量繁盛,尸骸迅即堆积如山,致使简陋防御顿成虚设,后续兽群遂一拥而入。
血腥之气扑鼻,大雕门众人皆知,此刻方为今宵最为残酷之时辰!
雄浑玄力于刹那间并发,门人协作无间,默契毕现。
三人成伍,各结小阵,手中锋利刀剑覆以玄力,直透扑来之妖兽身躯。
数十绞肉小阵成型,其周鲜血四溅,兽尸累累累积。
绯红之血霎时染地,血气与凄厉嘶嚎交织,森林之中四处弥漫。
见大雕门众人以身筑就之绞肉防线,二头最为凶猛之元鳄狼王,赤红兽瞳闪过残忍狡黠之色,遂同步迈动重若磐石之四蹄,疾如电光向营地袭来。
凭妖兽强绝实力所造之势,任大雕门阵型何等绝妙,配合如何默契,终局唯有破阵亡人。
一旦防线失守,后方伤员及小昕昕等人,将无所庇护矣。
是故,江磊于斯二元鳄狼王之举动得见,面色骤变,掌中重剑刻划剑影重重,立时身旁数兽断为两截。
继而步履一踏,身形疾冲而出,轰然落于二兽前冲之路线上,体内玄力毫无吝惜,汹涌澎湃而出,一剑怒劈而下,声势撼人。
此刻,强绝之玄力波动勃发,一道剑光掠地,尘土飞扬,终是猛力斩于二元鳄狼王躯体之上。
清越金铁交鸣之声,夜色中远远荡开,雄浑玄力于二兽身爆裂,其猛然爆发之攻势,竟使二元鳄狼王之奔袭受阻,气势稍敛。
遇袭之下,二元鳄狼之王亦怒吼震响,身周暗红之力汹涌澎湃,复踏四蹄,疾冲而前,猛力撞向江磊。
江磊之背,紧依防御阵势,退路断绝。
其重剑猛然插地,力透石破,而体内玄力,亦催至极限。
观其态势,竟是决意以身阻挡二兽之猛烈冲击也。
碰撞之瞬息,二兽猛力撞于重剑,霎时气劲勃发,周遭数丈之地,裂痕如蛛网般四散。
此等激烈相击,令江磊喉间闷哼一声,连退十数步方稳身形,与妖兽角力,实非智举。
“父上!”
江磊受伤,后方苦战妖兽之江柔急呼。
陆川旁小昕昕,泪光闪烁,忧虑满目。
“守阵不怠!”
江磊紧握血染重剑,沉声嘱咐,未顾回首。
“来吧,尔等畜生,且看吾大雕门何足惧哉!”
面对江磊之喝,二元鳄狼王复又尖啸,四蹄翻飞,轰鸣中音爆连连,疾冲向江磊。
江磊见状,面色愈峻,体内玄力汹涌,聚于重剑之上!
然,二兽将再袭之际,其一忽作疾转,巧妙绕过江磊,继而保持那摧枯拉朽之势,直扑后方防护之阵。
于元鳄狼王之前,空气凝缩为炮,激射四散,地面遂成坑洼之状。
此变故陡生,江磊措手不及,面色遽变,援之意虽起,然另一元鳄狼王已狂奔而至,若无防备受其冲撞,恐立时粉身碎骨矣。
“柔儿慎之,速退!”
情急之下,江磊厉声警告。
盖因元鳄狼王袭来之路,首当其冲者,乃江柔与吴田等阵形也。
未及喝声落定,江柔、吴田等人已察觉元鳄狼王之逼近,面色俱失血色,彼等非江磊,绝难挡此冲击之力。
一气炮压缩而至,重击吴田持刀之手,刀竟脱手飞出,远远坠于后方。
防护之圈忽破,大雕门众人惊呼连连,望见逼近之元鳄狼王,面色更显苍白。
“柔儿,急避之!”
有人见江柔仍立元鳄狼王冲击径直之处,急忙呼喊。
然而,彼等呼号,江柔但咬朱唇,固亦知其退则防御圈破,终局依然同此沦落。
深吸一气,萎雪身忽涌玄力,复有风啸炮弹,再临轰击。
江柔剑光舞动,生生劈开一压缩炮,旋即数道风炮接踵而至,砰砰爆响间,强气浪冲荡,长剑脱手飞去,其人踉跄后退,终于坐地,俏面苍白,望巨兽于瞳中急剧迫近。
周遭大雕门众人见状,皆欲泪崩,或欲前阻,然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小昕昕目赤若滴血,幸为大雕门人所拽,未狂奔而出。
陆川盘坐地上,目睹此景,轻叹一声,遂起。
“陆川小弟!勿往矣!”
同样颠仆之吴田,见陆川此举,急呼。
言犹在耳,陆川足尖轻点,已立于江柔之前。
“尔寻死路耶?此乃化形境妖兽!”
援手突现,江柔初惊,及视来者何人,面色骤变,急语。
然而,陆川殊不为所动,掌中一凝,遂有帝释天枪现,其形狰狞霸烈。
天枪震地一声响,众人忽觉一股气势滔天,较之江磊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犹如潜龙觉醒,自那看似赢弱之躯缓缓腾起。
喝声戛然而止,营地众人动作一时滞涩,江柔更是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望向前方那一道身影。
此刻,那原本人形瘦削,似已能扛天地之重!
“父之所言,诚不欺吾。”
此时此刻,江柔心中唯有此语回响,那平日慵懒之态掩藏下,果然是非同凡响之人。
忽焉场中爆而发者,强猛之气也,致使斯地空气若凝固于瞬息之间。
然则,元鳄狼王之毁天灭地之势,并未因此稍有停滞,其赤红兽瞳中,凶光闪烁,残忍毕露。
震颤之地,令众人遽然而醒,望向那威势惊人之元鳄狼王,众人心皆猛然提至喉间。
陆川一手紧执长枪,另手握拳,筋骨隆起,衣袍之下,其臂忽现青铜之泽,寒芒与伟力,似自腠理间奔腾而泄。
面色自若,陆川凝眸前视,巨兽之影疾速迫近,空气之中尖啸轰鸣,风声裂耳而来,及至身前数尺,莫名爆散,犹如陆川周身环护无形坚垒,安然无恙。
元鳄狼王目赤如滴血,咆哮而至,其冲撞之力虽令陆川周遭之屏障略显摇曳,却未止其锋芒,直透防护,瞬时狂风扑面,陆川凛然不惧。
面对此等悍猛攻势,陆川非但未退避,反以前足猛地蹬地进击,更令人惊诧者,其竟未举枪御敌,而是霍然挥拳直击!
一拳挥出,遂发沉闷之音爆,朦胧之中,可见其拳之上,金辉与青芒激荡。
“此人竟欲以拳力硬撼元鳄狼王!”
目睹此景,大雕门众人面色皆现骇然,即便强如江磊之辈,亦须依仗重剑之威,方能与元鳄狼王正面相持,况乎徒手抗此天生神力之妖兽,实乃愚不可及之举!
陆川对众人惊色置若罔闻,彼之一臂忽爆深邃青光,隐隐澎湃之力涌动其间。
青铜色巨拳,于刹那间轰击元鳄狼王粗厚皮层包裹之首,一时空间似凝,继而,一圈肉眼可辨之劲气波动,自触点爆发,四散而去!
泥土腾空而起,化作泥龙半空爆裂,碎屑如雨落下。
飞尘蔽日之际,众人闻得怒吼咆哮,举目望去,瞳孔骤缩,一脸骇色油然而生。
于泥尘飞扬之处,形硕巍然之元鳄狼王,并未如众人所期,将陆川猛然撞飞,反为一股悍猛之力所震,踉跄倒退数十步,四蹄擦地,划出道道深痕。
“竟以一拳令元鳄狼王退避!”
大雕门众人,不觉咽唾,而视陆川仅退两步,心海翻涌,此等可怖之力,此人焉能凡胎!?
江柔立于陆川之后,亦为眼前景象所震撼,久久无言。
一拳击退力冠群兽之元鳄狼王,此能非江磊所能及也。
正当江柔思绪纷乱之际,陆川忽于前振腕,头未回,淡言:
“尔可往顾小昕昕彼等,此子交予吾。”
江柔樱唇微启,终轻声道:
“小心为上。”
至此方悟,眼前少年,昔日曾被视为大雕门累赘者,实则身怀何等惊人之力。
陆川笑而旋首,望向那目赤如火之元鳄狼王,缓缓紧握手中天枪,此兽,确是皮坚肉厚,耐力非凡。
彼元鳄狼王,初为陆川一拳震退,此刻兽瞳怒睁,狰狞异常,忽而周身泛起浅淡红光。
于斯红芒照耀之下,其体表凸露之甲刺,竟渐次伸展,锐利若剑。
是时,元鳄狼王化身为戮杀之械,生动可畏!
甲刺延展既毕,元鳄狼王嗖然一声,更以悍勇之势扑向陆川,腥风扑面,威压逼人。
陆川面对此番再袭之元鳄狼王,但冷哼一声,足尖轻点大地,身形已翩然而起,悬浮半空之中。
手中天枪猛然舞动,引动浩瀚玄力波动。
自天枪中迸发璀璨金芒,转瞬化作道道锋锐枪影,重重击打在元鳄狼王坚逾铁石之躯,火花四溅。
元鳄狼王之体坚硬无比,寻常化形境强者莫能破其防,而持帝释天枪之陆川则异于是。
凭藉中级灵器之威,那凌厉枪芒直透元鳄狼王硬壳,斩出寸许深痕,更有伤口处,猩红血液汩汩流出。
“帝释枪法,绝蛇击!”
狰狞大蛇,风驰电掣而下,周身枪芒森然,猛力轰于元鳄狼王之躯,其体肤创痕,复又增剧。
此兽江柔之辈观之,固难望其项背,而陆川掌中,狼狈之相毕露。
元鳄狼王受此重创,怒气勃发,观其躯体猛然摇撼,暗赤光芒激荡而出,十几枚甲刺如离弦之箭激射,锋利无匹,其威不下低级灵器。
是时,兽已竭力反扑矣。
“金印魔狱手!”
陆川面对元鳄狼王之逆袭,心下暗笑,巨掌一握,灿烂金光印记凭空凝结,蓦然压落,震散那十几枚甲刺,余威犹存,势若山崩,直击元鳄狼王之躯。
众目睽睽,金印轰响坠落,刚猛之力,惊世绝俗,竟使元鳄狼王庞然之躯半陷土中。
此等凶猛一击,令元鳄狼王坚甲亦裂纹密布,鲜血汩汩而出。
元鳄狼王似为突来重创所震慑,狂态尽显,尖叫连连,神智迷乱。
元鳄狼王之咆哮,昭然若揭,于群妖兽极具激荡之效,于是乎,彼等妖兽攻伐更甚,狂扑而出,大雕门人压力陡增,乃至江柔诸人,亦不得不复出援手,共筑防御之圈。
“阳儿矣!”
陆川望此景,眉心微蹙,低沉喝声脱口而出。
小昕昕怀中之阳儿闻陆川呼唤,双眸立时生辉,轻易自小昕昕怀抱挣脱,雷光暴发,瞬息之间,在江柔等瞠目结舌之下,化身为战形。
继而狮吼震响,闯入妖兽群中,雷芒闪烁,蚺尾呼啸,犹狮入羊群,直阻妖兽之汹汹攻势。
江柔等目睹前者温顺如猫,此刻却凶猛至令万兽畏避之阳儿,面庞表情无不失色,精彩纷呈。
彼等未曾料想,陆川主人之悍勇姑且不论,其宠物竟亦是如此可怖。
金光啸鸣,玄力凝聚之金印,携磅礴之力,连连追击元鳄狼王,迫其四散逃窜,情状极为狼狈。
再遭重击数番,即便元鳄狼王甲胄之坚,终难挡此连番轰击,遂怒而无奈,咆哮连连,掉首遁去。
兽首既遁,其群显然溃散,一时之间,狼狈奔逃,数息之间,诸兽尽皆逃逸无踪,即与江磊激斗之元鳄狼王,终亦不甘而窜,遗尸遍野。
兽众既散,压力顿消,大雕门众人多坐地不起,显见先前恶战,体力耗损甚巨。
然喘息间,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那自半空缓降之少年,眸中热切炽烈。
此绝境,陆川轻易解之,克洛之森中棘手之元鳄狼王,几为后者所毙,肉泥几成。
彼神武之姿,较之昔时纯良少年,判若两人。
“陆川小弟,诚服矣!”
江磊收重剑,视陆川眼神异样。
今已洞察,后者实力,非己所能及。盖其苦斗元鳄狼王时,陆川早已驱之如鼠窜,高下立判。
“大德无形,今日之恩,他日有机,大雕门定当厚报!”
陆川望见江磊面容肃然,亦唯有报以一笑,点头示意。
非是情势紧迫,实不愿轻易展露实力。
行走江湖,留存几分隐秘,自是安全之举也。
“感激不尽。”
忽有香气袭鼻,陆川侧首,恰逢一副玲珑曼妙之姿映入眼帘。
随之,江柔细语呢喃,轻轻飘入陆川耳畔。
陆川居车队之央,乘华辇而坐,四周大雕门同袍投以异样之目,心生无奈。
自昨夜实力昭显,诸人视之,皆失常态矣。
“大哥哥昨夜神威凛凛,真乃英豪也。”
侧畔,小昕昕目如明星,盈盈然满是崇拜之色。
“此言已数十闻矣!”
陆川面皮微颤,强颜欢笑以对小昕昕。
世人闻同一语多遍,其态大抵如此。
“昕昕勿扰大哥哥静养。”
曼妙身姿轻移而来,纤手轻敲小昕昕之首,声中含嗔。
陆川仰首,见江柔因昨夜激战,云鬓微乱,雪肤透衣之处,斑斑血痕可见,然非显狼狈,反添别样风韵。
此女情深于大雕门,陆川洞若观火。
因昨援手之情,其清丽容颜褪去往日之冷漠,更添几分柔意。
淡扫蛾眉,轻施薄妆,虽无慕容洁儿之倾城国色,却亦有独到动人之处,自成风致。
二人目光,微一对视,江柔即速移其视线,娇颜上隐现浅红,乃低首微退两步。
“陆川小弟,半日之期,吾等即可出克洛林矣。”
前驱,江磊亦骑行至马车侧,笑向陆川言。
自昨夜见识陆川实力,江磊对其称呼已有所不同。
陆川对此无奈,盖因在此九幽郡中,实力为尊。
若非年岁稚嫩,江磊或已尊称其前辈矣。
陆川闻言,心下稍宽,此诡异之地,实不愿久留。
“陆川小弟,来九幽郡,亦为九幽玉门而来欤?”
江磊似忆及何事,忽而问之。
“九幽玉门?此为何物?”
陆川闻此,反是一愣,诧异询之。
陆川如此答,江磊愕然,旁之江柔、吴田诸人亦皆讶异地视之,显然未料其竟未闻九幽玉门之名。
“吾仅出门历练耳。”
感众人目光注视,略显尴尬,干笑曰:
“江门主可否言,九幽玉门究系何物?”
“九幽玉门,堪称九幽郡之最著称者。”
“闻昔为远古宗派遗迹所在,其时九幽郡尚未有,而玉门已卓立于此。”
“后世郡名,亦由是而得。”
江磊笑言解之。
“彼上古宗派,实力之强,昔年可谓惊世骇俗,竟于玉门之中开辟一广阔无垠之空间。”
“其间不仅遗址繁多,且天地玄力较外界强盛何止千百倍。”
“玉门中修行一日,堪比外界十日之功。”
“玉门之内,宝藏无数,传言有得元玄武技及功法者,更有甚者,地品灵器亦现世焉。”
“元玄武技、地品灵器!?”
陆川闻言,心神震动。
武技分上、中、下三乘,而于上乘之巅,尚有超凡之技,名曰元玄武技,此技一出,有焚海裂岳之能,得之者,越阶挑战,未尝不可为真。
灵器之属,寻常仅以高、中、低三级论之,然高级之上,复传地品、天品之灵器,非凡入圣,超脱世俗。
天、地二品灵器,多已蕴灵性于其中,威力非常,纵无主操控,亦能显神威惊人。
观大阳帝国之内,或有巨擘势力能持地品灵器,至于天品,则恐大阳帝国疆域,未有势力堪与匹敌。
元玄武技与地品灵器,于朱京郡之地,亲眼目睹亦难,耳闻更为稀罕!
惟有大阳帝国幅员辽阔,九幽郡内混沌无序之处,此类秘宝方有可能现世!
此等至宝,即便稍露峥嵘,亦足以引八方风云际会,争夺不息!
“若言九幽玉门真乃价值连城,恐早已为强权所据乎!?”
陆川目光闪烁,心存疑惑。
“正因九幽玉门之珍贵,是以无势力敢独吞。”
“即如大阳帝国皇室,亦不敢轻举妄动。”
江磊笑答。
“九幽郡中,此事非无先例,然最终诸势力皆铩羽而归,更有不幸者,元气大伤,乃至崩解。”
陆川闻之,略显愕然,未置可否。
实则无力独占者,盖因其力有未逮,不足以震慑群雄耳。
“且说那九幽玉门,封印极坚,纵历千载,其威仍骇人听闻。”
“祭灵境强者,亦难以撕破此封。”
“祭灵境强者亦不能破之封印!?”
“此九幽玉门究系何物?竟能如此神妙乎!?”
陆川闻言震撼。
彼曾亲睹祭灵境强者之威,仅一残影便令慕容洁儿如傀儡般动弹不得,无力反抗。
如此强者尚不能启九幽玉门之封,诚不足怪也。
“然则,九幽玉门之锢封,三载一逢其衰微期,实为探宝入内之良机也。”
“故每值此期将至,四海豪雄咸集而趋九幽之地。”
“彼等英豪,非独大阳帝国之杰士,即连帝国境外之强宗巨擘,亦欲分一杯羹,冀望天幸,于斯秘境获稀世之珍。”
江磊言罢。
“掐指度之,约莫五月后,复至九幽玉门锢封稍懈之时,自此以往,赴九幽郡之路必人潮渐涌。”
“是以吾先询君行意,是否亦为此盛事而来?”
“五月之后欤?”
陆川抚须沉思,心下对九幽玉门颇生向往之情。
此番游历修行,初志在淬砺己身,若能于九幽玉门偶遇机缘,速追陆坤之迹,自是捷径也。
“未知此九幽玉门,与元纹可有缕丝之联...”
陆川眸光微闪,九幽郡幅员辽阔,为大阳帝国之最,欲于此广漠中觅得元纹遗痕,诚非易事耳。
“或有瓜葛焉,斯九幽玉门,既为远古宗派遗墟,则大有可能与元纹相干。”
“昔上古之时,彼辈对于元纹之识见,颇为深厚。”
“届时虽不得元纹,亦当可获些许关乎元纹之讯息也。”
陆川心下,小鹫之声忽现。
陆川默然颔首,既如此,此九幽玉门,一行未尝不可,当然,距行期尚余五月,此事亦不急于一时。
“江兄,九幽郡内可有何特别需留意之势力欤?吾初来乍到,慎之又慎为妙。”
陆川蓦然笑问。
“以君之力,欲闯九幽郡,非难事也。”
“郡内宗派林立,大小无数,难以胜数。”
“然其中有三大势力,君须稍加注意,乃精武盟、魔儡宗及伏虎门也。”
江磊沉思片刻,言道。
“精武盟、魔儡宗、伏虎门...”
陆川口中低吟,将此三名铭记于心。
“魔儡宗以其神秘著称,顾名思义,此宗擅长驱策玄傀,其门下精锐弟子,皆随身携带玄傀为伴,战力之强,骇人听闻。”
“昔年有一宗派胆敢挑战魔儡宗,终致宗门遭众多玄傀血洗,宗门中二位即将跨入化神境之强者,亦被俘而炼制成玄傀。”
“此等手段,最为可怖也。”
玄傀二字入耳,陆川心弦一动,忆及纳于玄囊之中之那具中品玄傀。
“伏虎门者,专擅锤炼肉身,个个凶悍胜妖兽,与之交锋,一旦被近身,几无幸理。”
江磊言及此,目视陆川手臂,念及昨夜陆川凭肉身之力,一拳震飞以力大闻名之元鳄狼王,不由震撼。
“至于精武盟,乃诸多势力联合而成之盟会,其主导者为洪日武馆,实力亦是惊人。”
“较之前二者,精武盟人数之众,堪称首屈一指。”
陆川默然颔首,九幽郡之盛,确非朱京郡所能比肩。
此三大势力,即便与大阳帝国四大宗族相较,亦不遑多让也。
“九幽郡内,实则暗藏诸多低调门派,此辈虽不显山露水,然其间不乏实力超绝者,即三大势力亦不愿轻撄其锋。”
“此间形势,水深龙蛇杂,君若欲闯荡其间,慎之又慎方为上策。”
江磊心下暗叹。
陆川含笑颔首,言曰:
“大雕门坐镇大雕城,当为当地翘楚乎?”
此前闲谈中,陆川已知大雕门驻地靠近克洛之森,立于大雕城中。
江磊闻此,面色微变,轻声叹息:
“昔日或可称矣。”
陆川见状,急转话题,二人一路笑语晏晏。
未几,历经数时辰,周遭雾气渐散,清晰可见。
陆川心感此变,不由一宽,终出克洛之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