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我老姨姨其实挺好的,”常生说。
“你觉着好就好,我就怕你说我妈不好呢,”李青青说。
“挺好的,”常生说罢问李青青,“你嫂子后来改嫁了没?”
“不知道,我妈后来一直没跟我嫂子来往,”李青青回答。
常生感叹:“你妈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真够坚强。”
“坚强倒是坚强的,就是她说话做事有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可别扭呢。”
“我没感觉倒别扭。”
“你是见得少,见得多了就会感觉到。你觉着她说话做事别扭不要往心里搁。”
“嗯,我记住了。”
“我妈说我嘴就像割脚刀子,一句也不让她,我回想起来我妈说得是对的。”
“姐的嘴就是厉害了,你要是跟你妈斗起嘴来,肯定斗不过你。”
“你说对了,我念书的时候好了,就是跟我妈斗嘴也是几句,我妈一恼我就跑了。”
“是不是去你姑姑那儿学了戏以后就不让你妈了?”
“去我姑姑那儿学了戏以后,我回来一回,就会跟我妈吵一回。”
“你们是因为甚吵呢?”
“一叨拉起我姑姑来,我妈就怨我姑姑,说我姑姑的不好,她一说我就不叫她说,我不叫她说,她就要说,娘母俩一递一句地说,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一吵起来,我妈就说我姑姑把我惯坏了。她这样说,我越发不让说,她越发气得不行。”
“你为甚不看你爹对你妈有多好?学你爹不要跟你妈吵。”
“就因为我爹对我妈好,我妈说甚话他也不敢说,我越发想跟我妈吵。我一点儿也不让,弄得我妈可伤心了。这会儿思谋起来挺后悔。”
“那你就得像你爹那样,让着她点儿。”
“让呀,以后再也不气我妈了。我妈找了我爹没受过一点儿制。我爹输了钱借下赌债也没烦躁过,对我妈多会儿也是殷勤的。”
“我看见你爹可瘦了,是不是因为对你妈好,费的心过多?”常生问。
“费心是费心,我妈对我爹也可好了,她也就是烦躁起来叨叨几句说几句,就怕我爹吃不好,歇不好,过于劳累了,”李青青说,“我爹瘦是瘦,可精神了。”
“你爹一看就是精干人,勤谨人,”常生说。
“精干,勤谨,性情好,”李青青说。
“你妈挺有眼光,是不是?”常生说。
“我说哇也不是有眼光,找对象是命,不信命不行,有人挑来挑去挑不好,有人碰命打彩就碰好了,我妈找我爹就是碰好了,”李青青说。
“到底还是看对了,没看对就是碰上也不找,”常生说,“就像你找我刘明叔,还是看对了。”
“不怕人箍事,就怕事箍人,我是叫箍住了?”李青青说。
“你是叫箍住了?”常生问。
“不是我爹借下赌债,我肯定不找;不是我离开剧团,也肯定不找;不是给我说的人当中没一个能顶住你刘明叔的,也肯定不找。三教归了一,就找成了,”李青青说,这是她心底里的话,也是符合实际的。
“你找了我刘明叔挺好的哇,我姥爷说你是好命,一看你的相貌就是有福的,”常生说,他把他姥爷的话可记了个牢。。
“我还好命?我是好多做营生的命,”李青青说,“我爹说我奶奶就是可好做营生了。”
“你奶奶是不是因为营生做得多累下病,早早地就没了,”常生问。
“不是,我奶奶跟你妈一样,也是生娃娃的时候大出血没的,人们都说女人的命交了天了,生娃娃是过鬼门关,因为生娃娃没了的女人可多了,”李青青说。
“那是说过去了哇,这会儿女人生娃娃比过去保险得多了哇?”常生问。
“这会儿用新接生法可管用了,比过去保险得多了,”李青青说。
“你奶奶是哪的妈家了?”常生问。
“我奶奶的妈家跟我爷爷是一个村的,离鹿城不远,叫个水泉村,”李青青说。
“你爷爷咋就来了小杨村了?”常生问。
“因为赌博输了钱,出来给人当长工,最后就落占在这儿了,”李青青说。
“是这么来的,”常生说。
“我奶奶不嫌我爷爷穷,跟上我爷爷来这儿没少受罪,”李青青说。
“你爷爷来这儿当长工,耍不耍钱了?”常生问。
“不耍了,我爹以前也没耍过钱。他是我学了戏以后开始耍的,”李青青说。
“你爹咋就想起个耍钱来,”常生问。
“张文引逗起来的,张文白给我爹钱叫他押宝,我爹一押就赢了,耍钱就怕一上手就赢,一赢了就收不住了,”李青青说。
“赢了不要耍就好了,”常生说。
“耍钱灰行当,赢了还想赢,输了想往回捞,久赌没赢,”李青青说。
“你爹这会儿耍不耍了?”常生问。
“不耍了,”李青青说。
“你爷爷是多会儿死的,”常生问。
“我爷爷是刚聘了我姑姑死的,好像说已经土改了,锄地回来得了个滚心霍乱子,肚疼得直打滚,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我姑姑刚回了婆家,我妈抱上我出去叫人,等叫回人来,我爹也倒回来了,倒没了,”李青青说。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了岔路口,常生问李青青从哪条路走哇,李青青说从南路走哇。
他俩上了自行车,没再叨拉,很快就到了南门口。
中路西、南城墙下的第一个院子就是张二牛家。张二牛正在他家院门前挥着大扫帚打扫卫生,一进南门就看见了。
常生对李青青说他叫上张二牛到他郭根叔家寻羊腿去呀,随即下了自行车。
李青青下了自行车后,说她走上回去呀,跟张二牛招了招手,没说话就扭头向北一个人走了。
张二牛停住打扫,问常生:“你多会儿回来的,是不是去小杨村了来?”
“前晌回来的,就是去小杨村了来,”常生说。
“刘队长女人给她妈送月饼,你是给谁送了来,”张二牛问。
“我也是给她妈送了来,”常生说罢问张二牛,“你扫完还有甚做的了,要是没做的,跟我去我郭根叔家寻羊肉点儿哇。”
“扫完就没做的了,你略微等一等哇,”张二牛说着就扫起来,扫完把扫帚放回院子里跟他妈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