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叫的车吗？”计程穿梭车司机瞟着电池表和地图，对瑟缩在路边的人说。
“是的……没错……先生。”
打车的是个小个子，裹着一件奇怪的衣服，看上去很不合身。他仿佛很惧怕午后的阳光，使劲向下拉着帽檐，看不到脸，但劣质的面部装甲清晰可见。
“要去哪？”
“马……马尔科区，是的……没错……先生。”
听到这个处于城市边缘的落后住宅区，司机心里咯噔一声——倒霉，搞不好又遇到一个要赊车费的穷家伙。
可是没法子！自己也只是一个游离在交通网之外开黑车的，有钱人都有定制的高级座驾，再不济的普通人也能搭城区特快……能吃上这碗穷饭就别挑三拣四了。
“嗯……”司机使劲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好吧，上车吧。”
小个子感激不尽地鞠了鞠躬，蹑手蹑脚地爬上穿梭车后座，然后靠着车门紧缩着关节，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座椅的面积尽可能小一点。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感到可怜又好笑：“没关系，哥们，只管放松坐就行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打开穿梭车的控制面板，一边发动电机，一边尽可能不让后面察觉地按下了后车门锁定键。
穿梭车悬浮到空中，向羚山城西北角飞去。
“马尔科区，对吧？”司机试图开始他和乘客聊天的老本行，“我记得那里有家不错的棋牌厅，是不是？”
“好像有……常在那里打牌，”小个子不自然地扭动着身体，“毕竟我们没得玩超导保龄球，只能窝在小房间里玩二十一点……没错……先生。”
“你是干什么的？——我说，犯不着挤在车门边，只管放松坐就行了，你身上明明很干净嘛。”
“哦，哦，那可难说，先生……我是干保洁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活，只要能供得起利电素……没错……先生……”
“嗨，彼此彼此……不是，我说真的，只管放松坐就行了，你这样会让车身歪斜——”
穿梭车降低了高度，以防被交通网管理处探测到。司机熟练地操作着驾驶杆，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乘客——小个子终于不再往下扯帽檐了。
苦命人。司机心想，都是苦命人。羚山城就是这样，上等人的生活满溢欢欣，普通人的日子面无表情，苦命人的生计则逼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低头。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想努力工作打拼出一片天吗？那只有量变没有质变，之前买不起的东西还是买不起。想自寻门路挤进摩天大厦吗？可是你连用来讨好巴结的钱都攒不齐，如同拿着一根小树枝却想在鸿沟上搭桥。想破罐破摔蒙上脸去抢劫吗？且不论你怎么伪装都能被条子们在半秒内破解出全部身份信息，敢死队和装甲警察……他们身上的反恐义体和手里的热熔枪可都不是吃素的玩意。
思索让司机停住了嘴，沉默笼罩了穿梭车，小个子乘客变得愈发安静，不再瑟缩在车座一角，好像放松了一样看着窗外。穿梭车越飞越低，开始在楼宇间见缝插针。
车体轻轻晃了一下，司机瞟了一眼仪表盘，没有在意，可能是飞行姿态控制仪又在校准。
数秒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从车顶伸下来，对准了司机的脑门。
“不要动驾驶杆，听我们指挥。”车内的音响被骇入，响起被合成器伪装过的声音。
司机举起双手，只感到两眼发黑。
是劫道的——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城区和贫民窟交界的地方，有哪条街能安心走路？
随着一阵晃动，劫道者的穿梭车吸附在了计程车顶部，蒙住了所有的车窗，控制着两辆车的飞行姿态，最终飞进了一个废弃地下停车处。
枪口从侧边车窗伸了进来，直接抵在了司机的太阳穴上。
“下车。”
司机从驾驶位趔趄着走了出来，看着这个停车处里铺天盖地的信息屏蔽贴膜，长叹一声。
“后面那位，难道还要我们请您下来吗？——居然还锁着车门？架势不小啊？”
车门锁被砸烂了，小个子被拽出车，还因为不配合的态度被狠踹了一脚，直挺挺地倒在司机身边。
劫道者的头头从上面的穿梭车里慢慢走下来，在司机和乘客面前站定。
“中午好，两位先生！”头头浅鞠一躬，“我们在这一带从来没见过这位先生的车辆信号，所以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司机闭上了眼，什么也不愿想了。
“如您所见，我们实在没法布置一桌丰盛的午宴来款待您。”头头向司机走近一步，“因为囊中羞涩，揭不开锅。这可真是令人难过的消息啊，对不对？”
【不要担心，我来解决他们。】
一条消息突兀地出现在司机的视网膜上。
“——！”
【别睁眼，不然我们的通讯可能会被他们监测到。】
“如果我们能得到先生的资助……”头头的面甲几乎贴到了司机的脸上，合金板排气口喷出来的腥臭废气吹得司机满头都是。
【今天坐你的车，是因为我们发现这群劫车的正好活跃在这条路线上，为了斩草除根，只能让你受惊了，请原谅。】
“先生是困了？还是看不起我们这群下贱人呢？”
【要动手了。你可以睁开眼了……“只管放松坐就行了”，对吧？】
“您这个态度还真是高高在——呃唔！！”
腥臭的废气消失了，躯体倒地的沉重声音随即传来。司机惊异地睁开了眼，看到那位小个子乘客背着手，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劫车的头头已经倒在停车处的角落里，胸前被穿出一个大洞，氧生成器的冷却液从洞里汩汩流出。
“我**的——！小的们！干掉他！！”头头用声音合成器声嘶力竭地吼道。劫车队的成员纷纷掏出高温切割刀、振动撬棍和土制霰弹枪，吆喝着冲上来。
小个子乘客摘掉了帽子。
“渣滓们。”他说，“是蔷薇帮了结了你们的狗命——在下地狱前记住这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