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愆御驾亲征,统率三千黑骑,于短短一月便攻陷大漭国,彻底解决边境危机。
为抚民心,皇帝颁诏:大赦天下,免除百姓三年赋税。
大荒之民感念新君之恩,臣服之心日盛,十二州府连日欢庆不已。
文人墨客皆作诗文以颂。
而邻邦三国也纷纷派使团前来贺,献上诸多珍奇宝物。
当年四月,皇帝颁布诏令:重启春闱,广纳天下英才,充实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及十二州各级机构。
各地士子纷纷响应,纷纷涌向京城。
仅三年光阴,大荒已国力鼎盛至极,雄踞东方诸国之首。
是日早朝。
只见那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李墨愆威坐御榻之上,开扇升殿。
较三年前文武官员仅四十余之寒酸,今大荒在京五品以上常参官员以逾二百。
礼部尚书裴步起又是第一个进谏的。
“陛下英明神武,我大荒国三年励精图治,眼下国力鼎盛、四方来贺。三年之前,老臣曾谏言陛下重修三宫六院,择选世家闺秀,圆满后宫。但陛下当日,心系天下大事,恕臣唐突之罪。如今我大荒雄踞东方,臣冒死请谏陛下重拾此议,敕选良家之女,以实东宫,以彰显陛下和我大荒之威仪。”
李墨愆闻此,心道:又来了。这礼部尚书莫非是月老转世,怎么就盯着这点儿女之事呢?
但也只得微微颔首,假装思虑,后道:大荒今国力强盛,后宫之事自不可废。昔日我一殿君臣,都一心扑在国事之上,未曾考虑个人之私。如今国家安定,也确须思虑这血脉延续之事了。但此事大,仍需从长计议。礼部可行礼聘之事,但绝不可强行采选,也不许超出规制。
裴步起又请示道:陛下,这三宫六院之中,皇后方为根本。后位不定,则后宫之事难启。依陛下之见,我大荒皇后之位,是应当礼聘选定,还是由太后娘娘亲自推选呢?是否要请太后懿旨,再做决断。
李墨愆心道:这裴尚书几个意思啊?一面挑事,一面又推事。
随后,环视殿中文武,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卞夏的身上,询问道:卞宰政,以卿看,这选后之事,当走何等章程?
卞夏出列道:皇后乃母仪天下之人,后位之大事,确实关乎我大荒国运。臣下以为,陛下可令礼部按制礼聘。同时,请太后懿旨。太后乃前朝公主,仁德贤淑,对甄选后宫之事,必是慧眼如炬。
裴步起道:陛下,臣这里已备有大荒名门望族及京内外百官适龄女眷之名册。请陛下代为转交太后,以做参考。名册所列,皆已经过礼部初步遴选,不论才貌、德行皆为上上之选。另外,礼部已请大画师张萱绘制了备选三千闺秀之全貌画像,此刻就侯于殿外。
言必,只见几个小太监,抬了足足二十几口朱漆大箱上得殿来。
裴步起上前一一打开,展示道:
陛下请看,此二十几口箱子里,都是张萱所绘之仕女之图,和名册一一对应。
众臣纷纷围上观看,只见那画上女子皆丰腴厚体、曲眉丰颊。画像赋色工整浓丽,艳丽而不芜杂,鲜明而不单调。
李墨愆笑道:裴尚书行事倒是周密。可将此名册、画像均呈送太后。
裴步起道:此乃我礼部份内之事,陛下谬赞,臣下惶恐至极。
仆若田在旁,见皇帝和众臣讨论选后之事正在热闹之间。
见时机成熟,便悄悄对旁边的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得令,紧步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只见一乘黑骑如闪电疾风,自宫门奔驰而至,长驱直入朝堂。
黑骑止于朝堂之上,双蹄愤空,嘶叫不已,吓得众臣纷纷狼狈逃避。
而那黑骑之上,不是别人,正是黑骑统领司马雪娇。
而给她通风报信的就是仆若田。
只见司马雪娇轻抚坐骑,待其安定,方才飞身下马。
她手持马鞭,环视众臣,踱步至裴步起身前。
言语之间,颇为讥讽道:听说裴尚书今天又来保媒牵线了。本将军也来凑凑热闹,看看你礼部推荐的这些女子,究竟是国色天香还是庸脂俗粉。我可听说,这先朝可是有青楼女子蒙混后宫之事。这大荒皇后,可不是那猫儿狗儿都能当的。
说完,逼近一步问道:你说呢,裴尚书?
裴步起急辩道:郡主所言及是。您看我这名册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名门望族之后,哪个不是得力重臣后嗣。选后这般大事,我礼部众人,便是有一千颗脑袋,也万万不敢含糊啊。
司马雪娇闻言更怒:哦?那便是大荒皇后,便要出于你的这本名册了?
裴步起忙谄笑道:那倒也不是……,若皇上另有心仪之人,这本册子自是不算数了。
司马雪娇闻此,转头问李墨愆道:陛下觉得呢?
李墨愆见此情形,也真真哭笑不得。
这司马雪娇自从随驾亲征大漭回来后,就天天陪在各位前朝公主和母后身边,受尽万般宠爱。
几位公主都视其为亲生。
司马雪娇虽然天天舞枪弄棍,飞扬跋扈,但为人却十分正直。
这宫中凡不平之事,只要她见了,没有不管的。
当日,一前朝太监,随意克扣前朝入囚女眷炭火粮油,侮辱虐待母女,致使悬梁自尽。
司马雪娇闻听此事,怒火中烧,率领一众黑骑,于大庭广众将其场仗毙。
而后自缚双手,至朝上领罪,几位公主皆大惊失色,纷纷前来为其开罪。
李墨愆对此,也是非常无奈。
按道理,凡犯法之人,当交付有司按章执法,做实人证物证,才能依律判罚。
如司马雪娇这般任性,意气用事,不经审讯,当众杖毙,确于法度有违。
李墨愆担心:不知这妮子,什么时候给自己惹出天大的麻烦来。
纵是和皇室亲近如斯,但法外徇私,不可再三为之啊。
此刻,眼见司马雪娇怒气冲冲冲上朝堂。
逼问重臣,又质问自己,李墨愆也是慌了。
急使眼色给那裴步起,意思是让他把那候选皇后的名册和二十箱仕女图赶紧搬下朝堂去。
哪知这裴步起却会错了圣意,反觉得皇帝是让他配合司马雪娇一一查看。
裴步起赶紧将那名册呈至司马雪娇面前。
司马雪娇一边翻看名册,裴步起一边殷勤介绍每位入选女子的身世背景。
只见他谈吐间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李墨愆心道:这下完了。
赶紧眼神示意宰政卞夏退朝,自己和仆若田也悄悄溜出了朝堂。
边走边问:仆先生,是你给通风报信的吧?
仆若田笑道:老臣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啊!陛下明知太后和几位公主早就认定了司马郡主为后了,但今陛下又不愿再驳了礼部的美意,老臣只能出此下策啊。
卞夏领会圣意,暗示意百官退朝。
众人方要散去,却被司马雪娇喝住。
“诸位大人,这些仕女图里,哪个是你们自家的,现在还可以取走。否则一会儿,我可就一把火烧了啊。”
众大臣哪敢得罪这位姑奶奶,皆道:郡主随便烧,随便烧……
说罢,做鸟兽散去。
宰政卞夏留到最后,对司马雪娇施一礼道:郡主息怒,裴尚书这不也是为了我大荒国的血脉延续嘛。三年来,这后宫可是一直空着啊,陛下正值盛年,您就不怕生节外之枝吗?您也知道,京都乃烟云之地,皇上又天天便服私访……没准哪天……再说,皇家自有皇家的礼制,不同寻常百姓家,三宫六院,为的都是延续皇家血脉,为了我大荒千秋万载啊!
司马雪娇转过头来,瞪了卞夏一眼。
卞夏忙拱手再礼,一路小跑逃出朝堂。
心说:果然如太后所言,陛下和司马郡主的这层窗户纸捅不破,这后宫一个人都进不了。为今之计,只能再请太后帮忙了。
想到此处,卞夏扭头便去了太后寝宫,也就是前朝三公主、当朝太后的寝宫。
翌日,三公主召李墨愆至寝宫。
李墨愆施礼问安,刚刚坐定。
三公主便说话了:昨日那小妮子大闹朝堂的事,哀家和你父亲及几位姨母都知道了。选后之事,是当下大荒紧要事务,这小妮子为此大动干戈,骑马踩踏朝堂,依陛下看,却是为何?又该如何惩治?
李墨愆挠头道:她还不是让母后和几位姨娘宠坏了。干什么事都不分场合,不分轻重。再这样,母后真得送她去学宫学学礼仪制度了。不然,真不知以后闹出多大的乱子。
三公主见李墨愆顾左右而言他,笑道:陛下你当真不知她司马雪娇为何因此事大闹朝堂吗?
李墨愆羞说:多少是知道一点儿。当日黑骑如京,儿臣破了她的甲胄,她就讹上了儿臣。说破其甲胄,如剥其裙袍,要儿臣负责到底。
三公主道:昔日你御驾亲征大漭,中箭昏迷,她守在你身边七天七夜,你难道对她没任何感情吗?
李墨愆道:郡主对儿臣之恩情,我自知道,儿臣也想……。唉,但此种事,儿臣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啊,不知如何开口。昨日裴尚书重提选后之事,却也是为了国家大计,儿臣也正在计较如何是好,不料她就如此鲁莽,闯了朝堂,此事都怪仆先生,若不是她通风报信,我也能搪塞了礼部。
三公主道:陛下可知,天下阴阳,龙凤驭之。皇后乃六宫之主,若后位空缺,六宫又如何开启,血脉又如何传承。皇室血脉单薄,是大忌。如此长久,臣子们易生异心,友邦之国也会轻视、觊觎。所以,充实后宫之事绝非贪图女色,而是为社稷计、为天下计。
不等李墨愆开口,三公主又道:当今天下已定,皇上的终生大事,须得早做计较了。依我看,你和娇儿倒也十分般配。但你二人皆傲气,这儿女情长之事,别人都已看破,但你们从不说破,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若你无立娇儿为后之意,尽可让礼部行礼聘之事。不管是这大荒望族,还是群臣家眷,须得尽快挑出一个皇后啊!
李墨愆道:此事全凭母后做主。但儿臣的意思,若论皇后之位,还应是郡主。
听闻李墨愆吐口,三公主这才满意。
李墨愆刚刚离去,三公主便又急召那司马雪娇入宫。
司马雪娇入得殿来,也不施礼,只是往那椅上一坐,道:姑姑这么着急召我入宫,是那鱼儿又死啦,还是猫儿又病了……
三公主佯怒道:没大没小,没上没下。你说你昨天在那朝堂上,又犯什么事啦?御史都参到我这来了!
司马雪娇闻言一惊,赶紧放下手中茶盅,跪在地上,偷瞄了太后一眼,小声道:也没什么啊,我就是听说礼部那老家伙要给皇帝哥哥选皇后,代替姑姑去把把关啊。
三公主:还嘴硬,你骑马闯上朝堂,置皇家礼仪于不顾。又一把火烧了那名册和十几箱仕女图,得罪了整个礼部,却又为何呢?难道那里面没一个能配得上皇帝的吗?
司马雪娇忙道:当然了,皇帝哥哥乃是天下之主,自当娶那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后,岂可草率行事?那些名册和仕女图,都是朝廷官员的家眷,还有很多人是行贿了礼部,才进了名册,不是庸脂俗粉就是各怀心思,哪里配得上皇帝哥哥?
三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却仍板着脸道:娇儿,你对皇上虽有心,皇上也时时庇护于你,但行事总不可太过冲动。那礼部选后,自有其规矩,你一把火烧了名册和仕女图,岂不是让礼部为难?
司马雪娇低头认错道:姑姑教训得是,娇儿知错了。只是,娇儿实在不忍心看到那些庸脂俗粉成为皇后,玷污皇室血脉。姑姑,你看娇儿能当皇后吗?
三公主闻听此言,忍俊不禁,但仍肃然道:你怎知那名册中没有你呢?皇室诸般礼仪,各有其章程,礼部依礼行事,没有过失,你当着百官面戏虐礼部尚书,当真该打。
原来,昨日朝堂之事,本就是太后、几位公主和宰政夏卞、礼部尚书和仆若田商量好了的。
众人对于皇帝和司马雪娇三年多来互相倾慕之事皆是看在眼里,但也急在心上。
两人皆是高傲之人,对于男女之事讳莫如深,不敢说破。
大家对于皇后尊位归宿,虽然心知肚明,但大荒建国已三年,后宫却空无一人,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迫不得已才上演这“武皇后骑马闯朝堂,一把火烧尽仕女图”的戏码。
此时,见这层窗户纸终于被司马雪娇亲自捅破,三公主自是惊喜异常。
急忙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司马雪娇,眼里满是宠溺之色。
择吉日,皇帝颁诏天下:
朕今承天命,乃命有司封授皇后,以睿才躬仁,惠及亿兆,谓之元武皇后,以嘉奖其德行,永为鉴戒。尔日擢第,昭日承安,夙兴夜寐,不辞劳苦,宗庙社稷,何瞬不维?可高窕雅姿,使皇室显荣。其赐印绶符节,优礼供使侍臣,一一宜行,切勿过损,以表吾意。
朕此敕谕,勉思谦逊敬恭,追时纂功,勤谨修身,惟年优仕孝行可求。勉之茂德,践其庶绩,亦无使尔辜负吾所授者也。
大荒皇帝新婚,各国来贺,大荒名门望族,皆送贺礼无数,礼部一一依制登记造册。
京城及十二州百姓、三教九流,感念皇恩,礼物不管贵贱,自衙门、州府供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