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少年清澈纯粹的笑容，幽女突然感觉内心有一股陌生情绪涌起，让她不知所措。
无论是她曾经为人的十四年，还是成为佛侍后的这十几年中，这种情绪对于她来说都极为陌生。
幽女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要给自己画画。
这个凡人少年不可能有办法让自己摆脱佛侍的身份，而自己宁可去死，也不能忍受再被人控制。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所以……
管他什么理由呢，就让他画吧。这副画大概会是自己唯一能在这世间留下的东西。而他，大概也是这世间唯一会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吧。
苍白冷皙的面庞泛起难以察觉的血色，幽女点了点头。她挥挥手让已被控制的环儿搬过来一个绣墩，自己则借着整理衣服来掩饰刚刚的不知所措。
袁风没想到她这么配合，问都没问就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但见幽女已经摆好了姿势，他也就不再多言，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从怀中拿出了幽明录与一枝特意磨好的炭笔。
幽明录是残本，却不是被直接撕扯开的。似乎是它的后半部分内容直接消失在了书页上，也就留下了半本的空白。
袁风翻到空白的一页，擎着笔，仔细端详着幽女端坐的身影。
在幽明录上画生灵，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虽然不知道是否有影响，但袁风内心中已决定尽全力将幽女的神蕴留在画中。
上一次画佛像，是因为袁风找不到太合适的画笔，并且佛像本身很适合用素描去画。但这次，对坐在那安静等待的佳人，袁风想换一种画法。
在脑海中构思好了草稿，袁风终于落下了第一笔。
仿佛回到了曾经学生时的画室，袁风的心逐渐静了下来，而他的手却已经比曾经的自己更稳、更快，甚至更有灵蕴。
不过片刻，清丽冷寂的少女已经出现在了纸页中，虽只是用炭笔的黑白线条勾勒，幽女那特别的气质仍能透过纸面让人清晰感觉到。
落下了最后一笔，袁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副画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最好状态，其中的灵动之意哪怕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也是难以复刻的。
坐在那的幽女看到结束，也想看看这个假小和尚到底把自己画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要是画的不好看，我就……我就……’
幽女的心中有些忐忑，这副画对已经心存死志的她来说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甚至让她有些不敢去看。
就在犹豫的当口，幽女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诶？为什么我感觉……那副画跟我连在了一起？”
她的表情十分疑惑，似乎在努力的辨别着什么：“就好像……好像那里有我的一部分一样？”
袁风原本就期待的看着她，听到她这么说，他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看来我画的不错，虽然还没结束，但你想要看一下吗？”
莲步轻移，幽女来到了他的身边，向画中看去。
确实如袁风所说，这副画看去只是个半成品。但无论画技还是风格与往常见到的各类画作都截然不同，目前似乎只是用线条堆积勾勒出了四周的轮廓，还没有充实整个人物，却已经有了她的几分神蕴。
仔细看去，画中人却如生动剪影一般跃然纸上，明暗阴影的线条与此时的环境相得益彰，画中人则似乎半隐在阴影雾中，那清冷的气息让幽女感到格外亲近舒适。
“为什么，我感觉我与这副画有一种奇怪的联系，但仔细感应却又抓不住？”
袁风回答：“因为这副画还没有彻底完成。”
幽女歪着头看着他问道：“未完成？如果完成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袁风沉默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个猜测。”
幽女一直在看他的表情，这时候饶有趣味的说道：“我看之前你跟我说那些什么推测猜测的时候，都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没想到也有你猜不到的事情呢？”
袁风被她说的尴尬，心想总不能说那是为了唬住你才一直装的那么信誓旦旦吧！
他说道：“这种事情我从未主动做过，之前只是有过一次意外，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用这种连自己都弄不懂也不能确定的手段。我讨厌任何不能确定的事情。”
幽女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倒是感觉，最后这句应该是你今天说的最真心的话。”
她这会儿已经彻底想清楚自己的命运与结果，好像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想看到这副画彻底完成。
“我……不想留遗憾。”
袁风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下定决心后还会犹豫的人，既然幽女自己都没有反对，那何必还要纠结呢？
他从腰间抽出那柄已经用顺手的剔骨尖刀，将宽大的袖口向后捋了捋，露出手腕，然后用刀轻轻划下。
伤口不深，袁风找了个小碗将鲜血滴在里面，只是浸润了碗底。
幽女在一旁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一副生怕划的伤口太大流血太多的样子，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确实只是个怕痛怕流血的，连武技都没修行过的凡人啊。
‘嗯？这是什么味道？’
幽女突然感觉到一丝本能的悸动，她的鼻尖闻到一股诱人的清香，而那源头正是袁风手中的那一小碗底血。
诱惑并不算太大，倒也无须太过尽心克制，但这份感觉却深邃幽长。
“假和尚，你的血，为什么会这样？”
袁风正拿着一只毫毛软笔蘸着碗中的血液，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我的血有什么问题？”
幽女这时候看他的眼神有了些异样，似乎感觉自己在看一大碗甜美的赤豆凉糕——那是记忆中她小的时候最爱的甜品。
将这种奇怪的想法甩掉，幽女答道：
“你的血对我有一种特殊的诱惑力，感觉你的血会对我很有好处。我体内的那个虫卵虽然还在沉睡，但我跟它五感相通，所以我也感觉到它隐约有着同样的情绪。
“我不确定其他修行者或者灵体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但我猜应该是有的。”
袁风张着嘴有些呆滞，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收到这样一件坏消息。很显然照空老和尚遗留给自己的难题又增加了一些，药人的体质对他的好处微乎其微，但却让他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唐僧肉。
不过好在现在幽女似乎并没有吃掉自己的想法，但他的心中也提起了警惕心。
见他表情一阵变换，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幽女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了原因，但警惕自己所以没有说出来。
“我现在是那个恶心虫子的傀儡，一切会对它有利的事情，我宁死都不会做。”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就转换了话题：“没想到，完成这副画的最后一步，要用你的血来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