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队的统领是一个刀疤脸,官职为把总。
身为庆国军人,他很看不起来自东夷城的客商。
虽然船长已搬出齐全的海商手续,足以证明龙骧宝船的合法性。
可刀疤脸统领面对厚厚的文书,竟开口道:“有人举报你们私通海盗,可有此事?”
船长一听,吓得面如死灰。
市舶司的巡检员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权力极大。
元狩年间,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海关税收已经占了农业税收的三分之一。
这种情况让以农立国的庆国朝野都很担心。
朝中老臣觉得商贸发展会损害农业动摇国本。
受此影响,庆成帝开始限制海商。
市舶司的提举使也被京都来的监管太监取代。
从那时起,市舶司里各部门都更加混乱,官员受贿、索贿、渎职蔚然成风。
海商税收额度不像耕地那么容易判定。
一船货物到底该缴纳多少税金,全凭市舶司的官吏说了算。
于是有的市舶司官吏就利用收税的机会,敲诈勒索海商。
没有门路的海商,即使照章纳税,还是被判定不合法,甚至被当成海盗消灭。
海商们都惧怕市舶司,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海盗的帽子。
那样一来,海商们别说赚钱,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所以,海商遇到巡检官,都是极力讨好。
市舶司出海检查的时候,他们的吃喝玩乐都由海商负责招待。
庆国海商虽然利润丰厚,却要把大部分利润用来贿赂市舶司。
船员们乘风破浪,冒着生命危险倒腾货物,到头来却被层层剥削,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许多海商都转成了海盗。
在庆国沿海的船只,根本分不清谁是海商,谁是海盗。
因为,能在这个环境存活下来的海商,几乎都干过海盗的勾当。
市舶司和海商们对此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说破。
一旦哪个海商被指认为海盗,那就是市舶司想要政绩,必须有人掉脑袋了。
船长听了刀疤脸的话,急忙辩解,可是对方根本不听。
陈萍萍见刀疤脸蛮不讲理,于是开口道:“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刀疤脸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人?”
陈萍萍道:“在下是澹州本地商户,有幸跟你们市舶司的谢总兵吃过几次酒。”
刀疤脸突然拔出刀架在陈萍萍脖子上说:“今天提谁都不好使。有人举报你们是海盗。等我在船上找到证据,就把你们全砍了。”
陈萍萍大声道:“我可以作证他们都是良民。”
刀疤脸不由分说,下令将陈萍萍和船长一起绑在桅杆上。
陈萍萍这才意识到,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
其他船员也被一股脑驱赶到底仓,封锁在黑暗的木炭仓库里。
幸好宝船上的重货刚被运走,要不然龙骧商号这次损失可就大了。
巡查队开始四处搜刮值钱的物件,不一会儿就把货仓搞得一片狼藉。
宝船底部存放着大量生活物资,其中有几十桶西域美酒。
巡检队发现之后,大呼开心,不等长官命令士兵们就开始喝起酒来。
船上一片混乱,让陈萍萍觉得很不好意思。
“让你见笑了!”他对绑在身后的船长说。
船长此时反倒十分平静:“没关系,这酒就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
陈萍萍不解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船长道:“因为这伙人都是海盗啊!”
陈萍萍道:“你怎么看出他们是海盗?”
船长道:“这群人的衣服都不合体,显然是刚借来的。”
陈萍萍道:“你说的不错,而且我跟刀疤脸说话时,提到市舶司的谢总兵,他竟然没有反应。市舶司的士兵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总兵姓曾?”
船长笑道:“想不到你还挺狡猾。”
陈萍萍道:“狡猾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们绑在这里。现在只希望主人快点来救我了。”
刀疤脸正在船舱里,跟一个水手饮酒。
那个水手一脸骄傲,根本不用正眼看刀疤脸。
刀疤脸也不生气,还嬉皮笑脸的给水手敬酒。
“船上除了美酒,啥也没有!”
“都怪你们来的太晚,要是早一步,就能把两百多箱金银珠宝全都缴获。”
刀疤脸听的直咽唾沫:“真有那么多宝贝,太可惜了。”
水手说:“无妨,那些宝箱即使上了岸,也逃不出明家的手心。”
刀疤脸笑嘻嘻的说:“明公子说的是。这些船员该怎么处置?”
水手道:“把他们全都杀了,两百个首级的军功,足够你升到千总了。”
刀疤脸笑的合不拢嘴:“以后还得靠明公子提携啊!”
二人说话间,听到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吵闹声。
按照计划,巡检处士兵要在船舱里放几把小火,把船员们呛晕。
然后再砍下船员的脑袋,冒充海盗领取奖励。
裹着硫磺的抹布一经点燃,迅速就冒出刺鼻的浓烟。
巡检队把底仓封死,只要等上片刻,就可以下去收割人头了。
然而,随着硫磺烟雾弥漫,底仓里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过了一会儿,船员们分别从甲板上的暗门涌出。
他们带着面巾,手握砍刀,杀气腾腾向巡检兵扑了上去。
巡检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坏了。
他们想要反抗,却发现根本用不上力。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酒水里有毒。
陈萍萍也被船员救了下来。
他端起一碗酒闻了闻,对船长说:“无色无味,不像是蒙汗药。”
船长说:“是软筋散,喝一口就能让壮汉手无缚鸡之力。因为症状跟醉酒相似,所以不易察觉。而且没什么副作用,我们自己也经常喝。”
陈萍萍笑道:“软筋散可是高级货,比酒贵多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船楼上,看见刀疤脸已经被船员捆住。
刀疤脸身旁的水手就是崔总管介绍上船的那个向导。
船长怒道:“只有很少人知道我们要在竹林湾停靠,原来是你泄露了消息。”
向导嘿嘿一笑:“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绑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船长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我脚上的臭袜子已经三个月没洗了,现在我要把它塞到你的嘴里,看能不能逼你说出谁是幕后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