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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无债一身轻(1 / 1)

罗摩嘴巴张大的弧度此刻不次于章雨菡。

他本来只想随便捕捉一下,没想到竟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抬眼望去,整个宴会大厅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保持着定格的姿态,只有十八手的音响里发出嗞嗞啦啦的噪音。

连罗香这样的小孩子们,都感应到了大人们强烈的情绪波动,不敢稍动,只有眼珠子有些不安地扫视着父母,似乎想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像被点穴了一样?

时间、空间,全部凝固。

此刻的现实世界真正的定格成了一副画面。

哪怕自己不去捕捉,这种全员凝滞的“名场面”天然就是一副杰作。

毕竟,一个场合里所有人全部保持一种情绪,做出同一个动作,而且情绪和动作都如此“生动”,这是很少见的,必须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才有可能会产生这种效果。

如果此刻从大厅外进来一个人,就比如那个服务生,他可能会误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幅画。

而如果他用相机将这一幕拍下来,那可以说和罗摩刚刚存到画廊里的《升学宴》毫无二致。

精彩!

确实精彩!

根据系统的评判,这幅画面甚至比它给出的“参照画面”还要精彩!

以至于系统认为这幅画可以以假乱真,青出于蓝!

《罗摩之死》是没有评分的,估计没人有资格评价。而这副作品92分,也许真的已经接近“神作”,堪称完美!

其出售价格更是……

罗摩仔细数了数,好多零……

两千五百万!!!

连“休眠”的红山卵都给惊动了!

罗摩眼珠往上翻,透过窗户向红河边看去,那枚巨卵此刻表面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纹路在三分之二处往上弯折,而在最底部五分之一处,又往下弯折,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

罗摩不止惊讶,甚至有些惊悚了。

从系统的评语中,他已确定这个红山卵没有死,而是在睡觉,但即便在睡梦中,它依旧能感知到这世间发生的一些事?

是梦境融入现实?还是……监视?

细思极恐啊。

罗摩正想再仔细观察,却听咣当一声,王寡妇手里的猪蹄子掉了下来——

她实在叼不住了。

随着这声异响,整个定格画面一下子“活”了过来。

江伯等人“干杯”的动作继续,收回杯子往嘴里灌,但眼睛都透过杯沿,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莫洋和章雨菡。

王寡妇手忙脚乱将猪蹄子捡起来,重新塞回嘴里,但没啃,视线同样没有离开表白现场。

章先生鼻孔里哼出一声嘲讽。

章太太拍着胸口,似乎想晕一下。

莫妈妈则扯住莫瓦匠的头发,骨节绷得发红。

莫瓦匠本应该很痛,此刻却完全感觉不到,赌徒一般红着双眼,死死盯着章雨菡的嘴,神经病般不停小声念着:“答应,答应,答应!”

但章雨菡注定让他失望了,她将双手从嘴里拿出来,胡乱挥舞着,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结巴道:“莫莫莫莫……洋我想你误误误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有啊……”

“雨菡,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你不用不好意思,今天来的都是左邻右舍,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叔伯婶娘,今天就在他们的见证下,我莫洋发誓,我会努力,给你幸福,你也看到了,罗摩他不行的,我才是甜水井胡同最优秀的男人……”

莫洋跪着往前膝行几步,似乎要来触摸章雨菡。

“啊!”章雨菡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你不要过来啊,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章雨菡跑的飞快,很快就从宴会厅的大门冲了出去,留下了慌乱的声音。

莫洋举着话筒,像雕像一样冻结在了台上,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许久后,他机械地转向罗摩,虽然没说话,但蠕动的嘴唇似乎在问:“是你?”

“我不行的,肯定不是我。”罗摩用力摇头。

“是啊,你都神科落榜了,你不行的,那是谁?”莫洋潮红的脸庞丧失了血色,脸庞看起来也更方了,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像极了一块刚出锅的豆腐。

他失魂落魄地咕哝着:“不对啊,不应该这样啊,明明章婶都叫我女婿了!”

他抬起太,问询般看向章太太。

“莫洋你不要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叫你女婿了!”章太太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撇清道:“我只是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婿就好了!”

“那不一样吗?”莫洋一脸问号,看向父母。

“对啊,一样嘛!”莫瓦匠和莫妈妈互看一眼,感觉没问题啊。

“怎么能一样,你们不要乱说啊。”章太太大喝,声音带着斥责。

莫洋下意识地将头转向罗摩:“罗摩,你脑袋聪明,你说这有啥不同?章婶说要是有我这样的女婿就好了,那我本尊就在这里,再像我的也不如我啊,是不是?那意思不就是我吗?”

罗摩咳了一声道:“或许,你是不错,但你父母……差点意思?”

“差点意思是什么意思?”莫洋挠了挠头,莫瓦匠夫妇也也睨向罗摩。

“就是……不如西区那些人有钱,有地位?”罗摩无奈道。

莫洋张了张嘴,莫瓦匠夫妇也同时脸色涨红,愤怒地看向章先生夫妇。

章先生夫妇还没等说话,王寡妇站起身,大吼道:“罗摩你闭嘴吧,人家两家的事,你在这里挑拨离间什么,章雨菡就算不喜欢莫洋,难道还会喜欢你?看把你妈笑的,嘴都合不上了,你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谁笑了?哈哈哈哈……我没笑!”刘秀英的表情扭曲得像一个八点二十分的钟表盘,看得出来,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将笑声憋回去,但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她只能将嘴捂上,从指缝里发出咯咯咯咯老母鸡下蛋一样古怪的声音。

“真是岂有此理,人家莫洋表白失败又怎样,好歹人也是神科,你有什么资格笑话人家?人家敢于表白,勇于承担,哪像你,吃了老娘五百多个鸡蛋,你要不要点脸?”王寡妇丝滑地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追着罗摩攻击。

罗摩一脸呆滞,还可以这样的?

“我……我吃鸡蛋……我怎么就不要脸了?”罗摩下意识地反问:“不是你给我的吗?”

“老娘凭什么给你啊,你是我爹啊!”王寡妇越说越气,是真的气!

罗摩落榜神科这些天,每次看到罗摩,想到那五百多个鸡蛋打了水漂,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啊,倒也是。”罗摩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五百个鸡蛋,对于贫民窟一个寡妇来说,那确实挺多的,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样吧王婶,你算算鸡蛋多少钱,我还给你。”罗摩微笑道。

“呸,老娘信了你个邪!”王寡妇当然不信,这胡同的人都是有便宜不占是孙子,吃进去的东西只能变成屎,没人会吐出来的。

果然刘秀英应激般尖声道:“你想的美……哈哈,拉屎还带往回抽的?哈哈哈……谁不要脸?给人东西还往回要的才是不要脸,哈哈哈……儿子你别理她!”

刘秀英还憋着笑呢,这是有多开心。

莫洋一脸震怒:“刘婶你别笑了行不行,小心闪了腰!”

“莫洋你别多心啊,婶不是笑你,哈哈哈!”刘秀英苍白地解释着。

“哼!”莫瓦匠用力拍了下桌子,抓起一瓶酒猛灌。

“王婶,五百个鸡蛋多少钱?”罗摩看起来像来真的。

“儿子!哈!你傻了!”刘秀英一边憋笑着一边拦阻,模样怪极了。

“没关系的妈,王婶也不容易。”罗摩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来。

这是准备给罗保国看腿的钱,原本计划参加完升学宴直接去医院,不过无所谓,反正医院也在西区,再去银行取就是了。

看到罗摩真拿出钱来了,王寡妇双目大亮,吞了口唾沫,嗤笑道:“罗摩,你还真有钱,故意臭显摆?”

“没啥钱,学校发点奖学金而已,王婶别废话了,不然我可不给你了。”罗摩话音才落,刘秀英扑上来,一把捂住那叠钱。

王寡妇也往前迈了一步,双手虚握,但没说话。

罗摩看着刘秀英,平静道:“妈,我十八岁了,成年了,让我来决定好吗?”

“可是……这可是钱啊……你这孩子脑袋还没好吗!”刘秀英的笑终于憋了回去,换上了着急。

“没关系的妈,钱没了再赚嘛。反倒是人情,最贵了,能用钱把人情还了,那最好不过了。”罗摩看着王寡妇道:“王婶,算算吧,多少钱?”

王寡妇有些发呆,这臭小子真的还……确实三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人情,可是……五百多个鸡蛋啊,凭什么给人白吃,又兑换不了……但是心里怎么这么扭八……

“鸡蛋五毛一个……”虽然心思复杂,嘴里却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

在贫民窟,没人能抵抗得了钱的诱惑。

“五毛一个,五百个就是二百五十块钱……”罗摩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叠钱里数着。

这个世界钞票最大面额是五十元,他数出五张递给王寡妇:“对吗王婶?”

“嗯!”王寡妇接过钱,目光却飘向一边,没看罗摩。

“验一下真假,这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你可别到时候又说我拿假钱骗你……”

“那不会,执政官大人的头像,真真的。”王寡妇声音压的很小,心里莫名空荡荡。

“行啊小罗,有钱了啊!”张屠子笑呵呵地挤了过来。

“张伯不会以为我这个高考状元是白考的吧,知识就是力量,终归还是值点钱的,不然我能去五道沟?”罗摩笑呵呵道。

“那,那是。”张屠子盯着那沓钱,嗫嚅道:“那你看,你家这几年在我铺子里佘的那些猪下水,是不是该结下账了?”

“谁特么佘你家不要的猪下水了?”刘秀英再次插了进来。

“你这话说的,猪下水怎么就没人要了?西区还有大人物就爱吃猪大肠呢?有时候卖的比肉都贵!”张屠子略带尴尬地辩解着,“何况心啊肝啊我也没少给,老罗还在我这里讨过腰子呢!”

罗保国干咳了几声。

“是不是老罗?”

不用等罗保国回答,罗摩强势发挥孝心,替父挽尊道:“给,那必须得给钱啊,男人啥都能白要,但猪腰子绝对不行!算算吧张伯,多少?”

“现在猪肉十五,猪下水怎么也能卖一半,我给你算五块一斤够便宜了吧?”

“七块五,说一半就一半,只是这三年我们家佘了多少斤呢?”

“十天半个月,一月中总有那么两三次吧?一次咋不得二斤……”

“算一月三次,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三十六次,七十二斤,每斤七块五,五百四十块!”罗摩不愧是高考状元,很快算出一个数字。

张屠子去前台借了个计算器,一对,丝毫不差。

“哪里有一个月三次那么多,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一次!”刘秀英快疯了。

“那逢年过节我不是还多给吗?”张屠子盯着罗摩数钱的手,眼睛发红。

同样发红的还有江伯。

“小罗,我给你那些旧书,也能卖不少钱呢!”

罗摩将五百四十块递向张屠子,刘秀英一把抓住,大叫道:“儿子,可不兴这么糟蹋钱啊,你读的是技校啊,将来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结婚怎么办?你还有七个妹妹啊!”

“妈,对你儿子这么没信心?”罗摩抱了她一下,笑道:“你儿子可是高考状元,裸分全国都第一,穷谁也不可能穷我!”

“可是……”

刘秀英的心在滴血,平日里一块两块都舍不得花,这家伙一下子干进去一千多,后面江伯这些人眼睛都红了,这真是要她的命啊。

“江伯的旧书怎么卖?”罗摩好整以暇地看向江伯。

江伯捏着下巴,眼神闪烁,干笑道:“那书后面都有定价的!”

“放你妈的狗臭屁!”刘秀英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了,冲着江伯一顿输出:“你特么那些破书都是论斤卖废纸的,你还特么想当新书卖给我们,你个老屁眼,想占我刘秀英的便宜下辈子吧,一分钱都不给你!”

江伯被骂得一脸讪笑,强辩道:“谁当废纸卖了,我有时在桥头摆摊卖旧书,你的臭豆腐摊离我又不远!之前那个孤本,我不是卖了二百块?”

“特么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能吹一辈子是不是?你有多少孤本?明明大部分书都卖废品……”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给小罗那些旧书就有孤本……”

“这简单!”罗摩止住两人的争吵,冲罗电几人道:“你们去家里把床底下那些旧书都搬过来,江伯既然想要卖孤本,那就让他自己卖……”

“我开玩笑呢,哈哈,不用不用,这样小罗,算半价,半价行不行?我老了,无儿无女的,腿脚又不好,我……”

“可以!”罗摩叫回罗电,“嗯,这几年,我想想,七八十本吧,给你算一百本,毕竟里面真有几本是可以收藏流传的。然后,也别半价了,大部分书都狗啃一样,五块钱一本吧,江伯觉得如何?”

“可以可以,就五块钱一本,你给我五百?”江伯有些不敢相信。

“五百!”罗摩数出十张五块的,交给他。

这下左邻右舍们不淡定了,甚至骂声一片,怎么就五百了,江伯收那些破书,几十本卖废纸恐怕总价也就值五块,最多十块,这特么……罗摩这个傻子,脑壳是真摔坏了吧,有钱没地方花吗?

所有人都开始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对罗摩有什么“恩情”。

“罗摩,你看你家在我小卖铺佘的账,这都记着呢!”许大脚摊开账本。

“大脚婶随身携带账本,真不愧是开店的。”罗摩大方结账。

“罗摩,你家每次看病的钱,本来乡里乡亲的,但这次你摔伤,药用的都是神科药……”

“徐医生,谢了,虽然你没有行医执照,原本只卖药不收诊费,但我还是愿意支付一些。”

“莫叔,你每次帮我家修房子,工钱也结一下吧。”罗摩看着喝闷酒的莫瓦匠。

“那个……那个……就算……”

莫瓦匠毕竟儿子上了神科,自觉高了一级,便不想占这个便宜。

“也没多少钱,你看你小摩托,还和莫洋关系这么好……”莫妈妈凑过来,片刻后拿走了三百块。

“这也能要到钱?”王寡妇咬牙切齿,空荡荡的心空早就被贪婪填满了,再次挤上前大声道:“要这么说的话,罗摩,现在鸡蛋涨价了,有时候能卖七八毛呢。如果是节日,一块钱都有过……”

“那就给王婶算一块,给您补二百五,拿好。”罗摩很好说话。

王寡妇拿着二百五,吞了口唾沫,脑子却飞快地旋转着,忽然又道:“罗摩,账可不能这么算,这鸡蛋又不是一天买的,三年了,怎么也得算点利息吧?”

罗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王婶说算多少利息?”

“呃,三分,你看行不行?”

“行。”罗摩乖乖给钱。

王寡妇楞楞地拿着钱,这时候她觉得罗摩确实傻掉了,傻的不能再傻了。

可是她再怎么敲碎脑壳,这次实在想不出继续刮钱的手段了,只能无比遗憾地往后退去。

而面对这么无耻的行径,刘秀英却并没有再阻拦。

她晕过去了。

“罗摩,小时候你在我家里启蒙,怎么说,老章也算你半个老师吧,这幼儿园的收费一个月也要六七百……”

“你们不一样。”罗摩打断章太太的话,摇了摇头。

“罗摩你什么意思?老章难道还不如江伯这些人,他们都能拿到钱。我们虽然不在意这个,但最起码的尊师重道总得有吧!”章太太脸色微变。

章先生重重哼了一声。

“我说了,你们和他们不一样。”罗摩继续摇头。

“哪里不一样?”章太太站了起来,章先生也皱着眉头,严厉地看向罗摩。

罗摩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夫妻俩一眼,轻声道:“你们不穷。”

说完他不再理会二人的怒声怒气,又看向陈把式:“陈哥,这三年你天天等在我家门口,车费可不少,我给你算……”

“我不用!”陈把式鄙夷地扫视了众人一圈,嗤笑道:“我自愿的。何况,因为你坐我的车,西区很多人都要借借状元的福气,我这三年没少靠你赚钱,我知足,不像某些人,卖着状元蛋,还要喝状元血,狗日的!”

陈把式说完就走了。

“你骂谁呢?你特么才是狗日的,你全家狗日的!老娘跟你没完,你个没卵子的小比崽子,活该找不到媳妇,本来老娘好心还想给你介绍介绍,你特么打一辈子光棍吧……”

王寡妇追到门口狂骂,舌头都差点跟着唾沫星子一起喷出去。

宴会厅里一群人也都纷纷帮腔,将陈把式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他们轻易不动嘴,这不是陈把式跑的快吗,不然王寡妇早上去挠他了。

在这片骂声中,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比王寡妇的大嗓门更爆裂的怒吼:“你这女人,老子招你惹你了,竟如此恶毒,老子特么有女朋友的,你特么才打一辈子光棍,不,你特么死老公,一辈子当寡妇!”

“我又没骂你……”

王寡妇本应该强势反击,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怂了,小声解释着。

看着颜屠大步流星走进来,罗摩忍不住噗嗤一笑。

就颜屠这凶神恶煞的样儿,王寡妇哪敢再多说什么。

人越穷,对阶级的敏感性越强,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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