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溪水叮咚,清澈的可以望见河床上的鹅卵石。
陈安俯下身子洗了洗脸,又将长袍投洗干净,一身清凉,神清气爽。
事毕,他找了片阴凉,靠着树干盘膝坐下。
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这水猴子不过区区世间一凡物,为何会生出灵智?
到底是因为它有灵性,使了些手段,引得村民香火供奉,亦或是愚民无知,误打误撞将精怪认作了河神?
若是前者还好,可能是吃了某种天才地宝才有了些造化。
可若是后者,那就恐怖了,水猴子受了香火,区区几年就成精作怪。
可以想象,若是没有人干预,这水猴子再经过几代人的供奉,又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怕不是真就成了这河中的水神。
这还只是一村之地,若是一县,一州,甚至是一国呢?
这世间淫祠烂祀何其之多,又会供奉出多少魑魅魍魉。
而且大虞崇尚道教,敕封的神祇更是多不胜数。
三清四御,菩萨佛陀,难道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若真漫天神佛,又何至天下糜烂,百姓民不聊生。
越想下去,陈安越发的遍体生寒,不由生出大恐怖。
急忙默诵太上道经,将疑虑压在心地。
……………
房间内,里正急得团团转。
“叔公,这可如何是好,那官差肯定都知道了,肯定是崔七泄密,肯定是他.......”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衙门一定会派人来的,死了这么多人,我是里正,一定会被问罪的,还有河神爷爷的神像被毁了,我们会遭天谴的.......”
“不行!”里正脸色逐渐变得狰狞,“不能让那两个官差活着离开!”
“荒唐!”老人扶着拐杖气得直哆嗦,“袭杀官差,形同造反,你想让我们全村都跟着陪葬吗?”
在历朝历代,造反都是大罪,顷刻间便有灭族之祸,老人想没到自己推举出的里正竟然有如此大胆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起陪葬总好过我一个人掉脑袋。”
“你.....要干什么?”老人看着男子扭曲的面容越来越近,呼吸越发急促。
“干什么?”里正狞笑着夺过拐杖,死死压在了老人的脖子上“老不死的东西,自从当了这个里正,我什么都听你的,宗祠是你修的,神像是你立的,老刘一家也是你献祭的,现在想让我背黑锅,老子先弄死你。”
老人喉咙荷荷作响,无力的捶打着拳头,混浊的眸子逐渐黯淡,最后身子一瘫,彻底没了声息。
做完这些,里正直起身子深吸几口气,整理了下衣衫,推开一条门缝左右瞧了瞧,发现没人便闪身出去了。
……...........
等陈安再睁开眼睛,天色已近黄昏。
回到房间内,萧远早就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磨刀,不时拿起身旁的陶罐猛灌几口。
“如何?”
“进屋说。”
接过抛来的肉干,萧远大口嚼了起来,“祠堂已经烧了,那水鬼能上当吗?”
陈安没有回应,拿起长刀端详,入手颇为沉重,雪亮的刀身映射出道人清秀面容。
“兵器不错,借贫道用用。”
说着也不等人答应,自顾自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早点休息,晚上可能会有场恶战。”
“我哪里睡得着。”萧远抱着肩膀靠墙坐下,望着窗外晚霞怔怔出神。
“也不知崔七他们有没有事........”
…………………
啪!啪!啪!
恍惚间,睡梦中的萧远被一阵胀痛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一张脸在眼前放大。
“唔...玄阳道长......”
“嘘!”
陈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户。
萧远捂着脸侧过头,只见屋外月色朦胧,几点火光跳跃,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水猴子来了?”
...............................
屋外,黑压压站着一群人,只见他们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拿着扁担锄头,脑袋上纷纷套着一个布袋,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为首那人也不说话,大手一挥,十数根火把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房屋是榫卯结构,多用大部分都是木料,周围还堆着草垛,火势瞬间升腾起来。
梁柱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隆一声倒塌,满天灰烬里,那些布袋人没有后退半步,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好似一群虔诚的佛教徒。
数十丈外,早就翻窗逃离的陈安和萧远趴在墙头上,看着远处的火光不由得一阵后怕。
“真是多亏了道长你,没想到这些刁民胆大包天,竟然想放火烧死咱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此时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陈安的预料,他指使崔七烧毁神像,是想把水猴子引出来。
那怪物气量狭小,睚眦必报,此番神位被毁,再加上之前悔其一目之仇,不怕它不乖乖就范。
没成想这些村民如此恶毒,一把火便想毁尸灭迹,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怕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忽然,村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月色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陈安运转法力注入双目,恍惚间看到一团黑影转瞬即逝。
“大家不要慌。”为首的布袋男挥挥手,“你们几个,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村民举着锄头和火把,哆哆嗦嗦向村口摸去。
片刻,接连两声惨叫再次划破夜空。
人群开始发生骚乱,还未等领头开口安抚,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正是方才探路的其中一个村民,只见他的锄头和火把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脚步凌乱,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呼喊。
“快......快救我,有妖......”
最后一个怪字还没喊出口,他的身形猛的滞住,一团血花在胸前绽放。
男人缓缓低下头,不可思议的望向胸前突出的利爪,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最后颓然瘫倒在地。
月色下,水猴子浑身浴血,怪叫连连,一众村民四散奔逃。
“噗通!”
不知怎地,刘二黑没有跟着其他村民逃窜,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阿弥陀佛...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刘二黑磕了好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以为神仙显灵,怪物已经走了,于是缓缓抬起头。
却见一颗五官扭曲的脑袋悬在头顶,斧凿般的利齿流淌着黑色的口水,腥臭之气扑在脸上令人作呕。
刘二黑魂飞天外,强忍着恶心,哆哆嗦嗦摘下套在头上的布袋。
“河神爷爷.....您不记得我了,我....我是二黑啊,我还给您上过香呢,我......”
黑黢黢的滑腻蹼爪缠上男人的脖颈。
咯嘣…咯嘣…
声音如同崩断的琴弦,鲜血像是抹布中的水被挤了出来。
水猴子硬生生将男人的脑袋拧下,抱着无头的腔子咕咚咚狂饮。
“爹!”
有男子从远处飞奔来而来,朝水猴子狠狠挥出手中的锄头,奈何蚍蜉撼树,被一巴掌掀飞出去,砸在墙上脑浆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