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四更天,白阿爷和鱼莺都已撑不住睡了。秦梦归坐在灶头前,大汗淋漓地烧着热水。
从回家到现在,她已经烧了十锅热水,不为别的,就少年身上那污垢厚度,她觉得用刷子刷,他都感觉不到疼!
很快她烧了满满五桶热水,提着走到一旁她规划的沐浴房敲了敲门:“我提热水进来咯,你要好好泡在水里哦!”
门内自是没有回应,秦梦归也习惯了,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只是一看清屋内的景象,她顿时怔住了。
她撒满了玫瑰花瓣的超豪华花瓣浴原封不动,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浴桶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
“你不喜欢玫瑰花么?”秦梦归放下水桶,认真同少年解释起花瓣浴的各种好处,当然重点是能除去他身上发霉的味道。
少年那结成一块的睫毛眨了眨:“我不会。”
“哈?”
于是半盏茶后,少年在秦梦归的指导下,脱下他那身发酸发霉的衣服,光着身子泡到了浴桶里。
秦梦归这才转身,像个老妈子似地围着围裙,拿着把刷子坐到浴桶前,开始“刷”背。
少年背上几乎没有肉,摸去全是骨头。秦梦归刷了两下,眼圈就红了,丢下刷子用手慢慢给他搓背。没有现代强有力的清洁洗发乳和沐浴乳,她只能用皂角粉一点点地从少年头上搓下来。
很快,粉粉红红的玫瑰水变成了又酸又臭的污水,秦梦归用长毛毯把少年裹起来,又一桶一桶地换上干净热水。
如此反复了几遍,直到鸡鸣声响起,浴桶里的玫瑰花瓣水不再浑浊,秦梦归才手软地抹掉脸上的汗水,都没来得及细看少年就瘫在椅子上道:“总算洗好了,一会儿姐姐给你梳顺头发,咱们天下就变得干干净净了。”
闻言少年转过身来,纯净的眼眸看着秦梦归:“我叫九怀,任九怀。”
“咦?卖身契上写的是任天下没错啊,怎么……”秦梦归闻声抬头,在看清九怀面容那刻,她手中的水瓢“咕咚”掉在地上。
只见清洗后的九怀露出了本来面目,虽然面黄肌瘦,却极为精致,唇红齿白,一头柔顺的青丝搭在他瘦弱的肩头。
加上那双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漂亮得像精致的瓷娃娃。
好可爱的小正太!
秦梦归不由得母爱泛滥,没控制她沸腾的狼血,扑过去揉了揉九怀还湿润的头:“嗷嗷,太可爱了!姐姐一定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其实之前,她差点有了弟弟。
在出事故前,秦妈妈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做B超时,医生告诉他们,秦妈妈肚里是一个男宝宝。只是她的弟弟还来不及看一眼美好的世界,就陪着秦爸爸秦妈妈去了远方。
若是她弟弟活到现在,该是多么意气风发,走在大学校园里挥斥方遒。
“九怀。”秦梦归期待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叫我一声姐姐好么?”
九怀眼眸动了动,突地伸手接住从她眼眶掉落的一滴泪:“姐姐,别哭。”
他叫任九怀,年方十一。
他娘是一个渔家女,从小没有爹。在他六岁那年,他娘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死尸回家,哭着告诉他,那是他爹。他爹是体面人,不能死得无法见人,于是她娘卖掉了赖于生存的渔船,也卖掉了他,终于筹齐了让他爹下葬的银子。
在他爹下葬那天,他娘也抹了脖子,告诉他,让他好好活下去,
他不知道怎么活,只知道船上的男人总是打他,让他去做最脏最累的活儿,一个没做好,他当天唯一的饭——一个馒头就没了。
船上的女人很好,会在他冬天冷得受不了时,给他一件男人不要的旧衣服御寒,也会在男人不注意时,给他一块烧饼,半块咸鱼。
可男人不仅打他,还打女人。刚刚男人就差点打死了女人,把她的头压在两清河里,他再也忍不住,用平时抓鱼的鱼叉刺中了男人大腿。
在男人追上来那刻,他以为他要死了,他几乎都听到了他娘唤他的声音,可是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有条触目惊心伤口的脸。
不好看,却极好极好的脸。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