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季朝生确定没有其他遗漏的信息了,开始向小巷外走去。
经过青年的尸体时,季朝生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尸体背部被破开伤口的地方。
透过伤口与已经乱成一团的脏器,季朝生可以看到一朵小小的火焰。
季朝生对自己的这个天赋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只知道它和灵魂有关。
按理来说,如果他展现的是人的灵魂的话,那在人死的那一瞬间,火焰也将会随之熄灭。但是在季朝生的眼中,人死后那团火焰与其说是瞬间熄灭,不如说是缓缓变淡,有一个逐渐消失的过程。
而此刻,在青年的尸体上,之前因为颜色过于暗淡而被季朝生误以为已经消失的火焰正以一个极淡的虚影留存在这里,也许再过一会也将要消失了。
此刻的火焰不再是之前的纯白色,而是和血液极度相近的鲜红。
火焰因为青年的死亡而颜色暗淡,在青年还活着的时候,火焰的红色应该更加的纯粹艳丽。
季朝生不清楚青年的火焰到底是在哪一刻变成鲜红的,明明在小屋里时,他的火焰是如此的稳定。
季朝生也未曾见过死亡后火焰颜色发生改变的状况,火焰反应的是灵魂,哪怕死亡后也应该是白色,最多是在白色之中掺杂些许杂质。
当时出现的那些装备奇特武器的警卫队那纯白的焰心外蒙着一层绿光的火焰已经是让季朝生出乎意料了,这次的青年火焰的颜色改变更是让季朝生产生了些许错愕。
本已经不存在的事物的出现,火焰颜色的变化。
季朝生低着头,眼神不定,看着青年的尸体,轻声低语:“木洛,这个世界可真了不得。”
不过是在漫长旅行过程中产生的习惯,季朝生马上意识到木洛并没有在自己身边。
他并不担心木洛的安全,以木洛的机械结构足以应对大部分的问题,只要不是类似于上次不讲武德的大部队群殴。
他担心的是自己被转移到这个奇怪的地方后可能带来的不可预知的变化。
季朝生迅速整顿心情。
他想了想,又回到怪物的尸体边上,蹲下在一团东西中摸索了片刻,拎出了几条还保存完好的舌头。
说是舌头,其实材质上更像是前端装了尖矛的绳索。
季朝生随意的将长长的舌头在地面上擦了擦,用舌头尖端的利刃割下自己不再洁白的大褂的下摆,先小心地擦了擦脸,然后将舌头包裹了起来,挎在肩膀上。
工具越多越好,季朝生想到。
这次确定真的没有什么遗漏了,季朝生站起走出小巷。在路过青年尸体的时候,这时青年身上的火焰虚影已经完全消失,季朝生停顿了片刻,微微低头。
一步跨出,展现的是与小巷里完全不同的感觉。季朝生站在街道上,道路上偶有几个行人,穿着也是白色,一袭白大褂的季朝生站在其中毫不显得突兀。
行人对季朝生衣服上的血迹视若无睹,好像已经习惯了,又或者说毫不在意。
道路两旁的建筑与57区的截然不同,哪怕季朝生那个在57区已经是相对完整的小屋放在这里也显得破旧不堪。
两旁店铺的招牌也是白色的,白底黑字。建筑立面的白色墙壁也带着刚刚粉刷过后所特有的白净。每个建筑前都伸出一根细长的杆子,一块长条状的白色麻布在杆子的顶端随风飘扬。
“……本市市民自发为其组织葬礼……”季朝生心里闪过这条消息。
在街道的尽头与另一条街道相互穿插,几栋低矮的建筑挡住了继续向前的道路。而在建筑物的背后,远处,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烟囱耸立而起。
刚刚看过报纸的季朝生清楚,那是殡仪馆的所在地。那条奇妙的开业大酬宾的消息下留下的不是某个具体的地址,而是“在巨大的烟囱底下就是我们。”
不在郊区而在市中心的殡仪馆,恰好在这么巨大的葬礼的时候开业。
季朝生一下子就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目标。
季朝生确信着自己与木洛所在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而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无论是过去的倒影也好,还是灰雾中的幻影也罢,季朝生相信它的存在自有其缘由。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少不了要探索一番。
目前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殡仪馆更加可疑的了。
……
灰黑色的烟囱吞吐出滚滚浓烟,在一片白色中显现出截然不同的色彩。
殡仪馆门口人来人往,来往的人仪态优雅,大多穿着白色的西装或是礼服。经过门口的时候还会向着守卫优雅的点头致意。
少数几个穿着简单白衣的人也可以看出他们衣着的精致,细腻的针脚在衣服的边缘绣出繁复的图案,甚至还有用金色的丝线在白色底布的服装上绣出山川河流,山川间可以见游龙飞腾,鸾凤起舞。
殡仪馆外,季朝生蹲在对面的店铺门口,愤愤的看着殡仪馆大门。
作为一个有道德素养的医生,自认为素质一流,酒品超一流的季朝生自然不会采用强攻这种莽撞的方法。
在见识到了殡仪馆两侧安保人员拿着的与当初追捕自己和木洛的警卫队的武器有着八分相像的枪械后,季朝生更坚信了自己是一个富有素质的人。
在确定了自己与当地人并无明显不同,反复确认了当地人在日常生活里并没有时刻需要验证身份的习惯后,季朝生决定以一个殡仪馆无法拒绝的身份进去。
作为一个正在开业大酬宾的店家,顾客必然是不可或缺的。
然后季朝生就因为没有预约又无法展示入场资格——足够的财力而被拒之门外。
很遗憾,作为一个外地来客,季朝生的财力是三流的。
不过季朝生反而更加确信了殡仪馆有着大问题,一个殡仪馆搞得这么上流做什么。
季朝生并不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引起殡仪馆的注意,因为就在他观察的这段时间里,殡仪馆又拒绝了两个同样是被那则消息吸引而来的居民。
但季朝生在看到那两个被吸引而来的居民的一瞬间,一种淡淡的违和感就笼罩在了他的心头,却又有一层迷雾环绕让他始终无法想出这个违和感的来源。
这时,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从殡仪馆里走出,过度清洗的衣物依稀可以看出衣服原来的蓝白条纹的模样,袖口是经年累月而无法彻底洗净的灰色,脑袋歪斜,一条围脖缠绕着脖子。
季朝生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这个男人是他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不同。
与刚才进去的人不同,也与大街上看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这个人的火焰呈现出一种虚幻透明的模样。苍白的火焰在他的胸口保持着一种平静的姿态,微弱的火苗跳动的像是临终老人的脉搏般无力。
这是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