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是幽姬。
面前这个女子与嘉宜公主赵明幽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却独缺了她的一分张扬,多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赵明幽已经死了,死在火海之中,她是亡魂附在红莲上重生的妖。
林绯羽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银色小镜子,小镜子霎时之间化作一道幻影,在她手中消失。对面躺在软榻之上的幽姬手里却握着那面银色的小镜子,抬起眼睛,一声红衣艳如鬼魅。
她的身后立着两名小丫头,正摇着蒲扇替她扇风,林绯羽注意到她们的眼神空洞无神,像是一个傀儡人。
林绯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触到了温暖的胸膛,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东方未白一张神色从容的脸。他扶住了林绯羽的肩膀,抬头对幽姬说道:“幽姬,好久不见。”
幽姬也看了他一眼,目光浮浮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绯羽师徒二人身后的古之轩身上,似是有些惊讶的感叹道:“你也出来了。”
古之轩道:“你师父呢?我找了她很多年。”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幽姬幽幽的叹了一声,一手支撑着脑袋,歪着身体,躺在软榻上,一动也不想动的样子。她执起手中的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片刻,说道:“这张脸,已经很憔悴了,对吗?”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人,带着满腔的欢喜千里迢迢的去嫁他,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利用我,亡我赵家的天下。赵家亡了,母后气死了,王兄谢罪自缢,我享受着臣民的供奉,以一个公主的身份长大,最终却成了亡国的罪魁祸首。大火烧毁了融月宫,烧毁了我所有的痴心妄想,也将这场罪孽烧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醒来,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师父的那一刻,我觉得,那一场大火在我的心底又烧了起来,烧得我无处躲藏。我怀着仇恨去寻白珩,结果却得知他早已死在萧家的叛乱之中,我去翻战死之人的尸骨,翻了三天三夜,几乎看过了每一具尸骨,却独独找不到他的,呵,大抵是他罪孽深重,早已被人挫骨扬灰了。他死了,我却还不人不鬼的活着,没有轮回,无法忘记,每天被痛苦和不甘煎熬着,要熬到这一世的尽头,可我不知道这尽头究竟在哪里……”
“我一直在想,我留在这里,究竟在等待着什么,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幽姬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谢谢你们给我编织了一个美梦,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开心,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岳玲珑,我和他就该是这样的,没有权势斗争,没有阴谋算计,开开心心的,白头到老。”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幽姬弯起了嘴角笑了一下,接着便看见她五指弯曲成爪,放入了自己的胸膛。
“幽姬!”林绯羽面露不忍之色。
片刻之后,看见她掌心内托着一枚泛着幽幽火光的圆形小石:“这便是你要找我的火种。”
林绯羽上前,幽姬将火种放在了她的手中,低声道:“小姑娘,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朝一日你遇见他了,替我……狠狠的扇他一巴掌。”
“我答应你。”林绯羽不自觉的泛出了泪光。
幽姬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丫头,那名小丫头点点头,之后便离开了。片刻之后,她又抱着龙蛊兽再次返回。
幽姬道:“它很聪明,很可爱,现在还给你。”
“我大概活不久了,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幽姬的脸上泛起了释然的笑意,从腰间解下绣着精致繁花的锦囊,“这里面有我和白珩的记忆石,我大概记不住了,你替我好好收着,若有机会的话,请替我将它们埋在融月宫前的那株柳树下。”
“好,我一定会将它们带回你的融月宫。”林绯羽已经泣不成声。
幽姬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笑了,她又抬头看古之轩:“我不知道我师父究竟去了哪里,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她,替我带一句话。”
古之轩大概也有些难过,干巴巴的说道:“丫头,你说。”
“就说明幽不孝,不能侍奉在她身边了。”幽姬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恍惚之间,便渐渐的消散了。
她最后回头看了东方未白一眼,似有话说,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累了,真的累了,这一睡,大概再也不会醒了……”
微风拂过,她的身形最终化作一抹飘渺的云烟,彻彻底底的散在了风中。
林绯羽跪倒在软榻边,将她和白珩的记忆石仅仅捂在了心口处,她茫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那缕飘逝的云烟,接着听见砰地一声,一直侍奉在幽姬身边的小丫鬟全部一下子都消散了踪影,只留下一朵又一朵的红莲。
原来这岛上除了幽姬,其他人皆是红莲幻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