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死的坦荡,也不能说死的无憾,王六水只能说对于自己的死,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生死之间毕竟有大恐怖,王六水即便是已经把这里当做是阴间了,可还是忍不住想确定一下。
没准,没准自己还没死呢……
哪怕询问的是只猫,都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丝期待。
………
等了好一会,雨水都开始在王六水脸上涓涓流淌了,这只“猫大仙”才有了回应。
只见伞下的狸花猫伸出了前爪,并舔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洗洗脸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敢说另有所思,王六水下意识的也跟着擦了擦脸。
而用爪子洗完脸后,猫大仙又恢复了趴着的姿势,依然没有搭理王六水
艹!
老子好像有点傻!
怎么看这都是只傻猫啊!
王六水再次环顾四周,天水一片的视野中,除了眼前的一伞一猫外,再无他物。
难不成是自己用的方式不对?
王六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伞前,同时抬起胳膊,把手伸向了狸花猫的脑袋……
既然以人类的方式恭着你都不给面子,那就别怪老子……
摸摸你了!
王六水一脸的严肃,心想:没准这猫就好这口呢,这位大仙再怎么得道,可终究还是猫,“猫”性难移,拱手哈腰的不搭理咱,没准摸两把就喵喵叫了。
虽然王六水心中想的开,可手上的动作却不敢莽,一边观察着狸花猫的反应,一边缓缓的把手伸向了猫头……
就在王六水的手即将碰到狸花猫的脑袋时,异变突起。
“猫大仙”几乎是瞬间就坐了起来,与此同时,照着王六水那脏手就是乓!乓!乓三拳!
意思很明显,就是:莫挨老子!
王六水可是有着十年的功夫底子,过了五六年刀光剑影生活的“飘刀子”,可面对这猫猫拳的三连击,愣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挨完之后才把抽手撤了回来。
真是快如闪电的猫猫拳啊,还挺疼的…
略微揉了揉手,王六水也眯起了眼睛,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这只狸花猫来。
而“猫大仙”见王六水的手撤回去后,又趴在了地上,真是多一眼都懒得看王六水。
嗯……不搭理,不让碰,难不成……是想让咱拿起这把伞?
大雨连天,孤猫寡伞,此情此景,王六水觉得自己这个思路很合理!
于是再次把手伸了进去!
乓!乓!乓!
又是三记猫猫拳!
好家伙,你这修炼到阴曹地府的仙家,怎么这么难伺候?
王六水都有点怒目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涌上心头。
猛的一起身,王六水再次拱手向这只狸花猫说道:
“仙家既然不肯再开尊口,咱也明白,适才一声搭救,八成是已尽了缘分,本不该继续叨扰仙家的,可这雨实在太大了,而这天地间又只有仙家您和这把伞,所以,莫怪小子无礼了!”
说完,王六水也不看这“猫大仙”是否有反应,直接往地上一躺,然后一脑袋扎就进了伞中。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王六水虽不是泥人,可让这暴雨浇了半天,火气不敢发,但一股子赖劲却是有了。
愿打便打,想挠就挠,若是不嫌咱这脑袋湿油透水,就是造两口咱也接着!
滚刀劲上来的王六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狂拳乱爪,抱头就啃的情况完全没有发生…
王六水略一扭头,就见一掌相邻的“猫大仙”仍是多一眼都懒得看他的样子,对他这更过分的造次并不在意。
当然了,如果王六水的手再次伸向伞或者猫,不出意外又是乓乓乓三拳,只不过打的会是王六水的脸。
看来“猫大仙”的原则很简单,就是:莫挨老子,莫拿伞,剩下随便…
瀑贯天地,雨满世间,再无红尘因果眷恋。
一伞相遮,一猫相伴,终得片刻满面水留。
黑伞虽破,可挡雨不凡,就连地上的都没有水进来,王六水的身子虽然还在雨中泡着,可脑袋却很舒服,最起码不用再擦脸了。
而离的近了,王六水这才发现,这只四足踏雪的猫大仙皮毛如缎,顺而不乱,而且还很香,有股大家闺秀佩戴的荷包味,王六水倒是没碰过大家闺秀,但不耽误他能嗅的出来。
头一次,王六水觉得这种鼻头粉嫩的小家伙,还真是很招人稀罕……
如果有来生的话,自己应该会养一只这样稀罕人的小家伙吧……
王六水闭着眼睛,默默的想象着来世……
他听一些老和尚念叨过,什么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那么自己生前的一身罪恶,会有多少带到来世呢?
自己杀的人太多了,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来世吧…
如果投胎成畜牲,能选择投成一只猫好像也不错…
也不知这阴曹地府的,兴不兴收钱办事,那么多活人都给死人烧纸钱,八成是有用的吧……
可是没人给自己烧纸钱啊……
阿妹会么?
应该不会,也不知道她夫家是否还会刻薄她。
那五百两银子,可别让他男人骗了去……
终得一“首”安宁,方感疲倦袭身,王六水只觉梦从脑现,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一刻。
幽暗的山洞内点着一根烛台,照出了两个身影,王六水被铁链捆的紧实,挂在了空中,而面对着他的,是个穿着黑色劲服的大汉。
“水哥啊,水哥……”
“给干爹惹了这么大祸事,你不远遁千里,还回来做什么?”
“非要难为干爹,让干爹亲自下手么?”
仅有半张脸露在烛光下的黑衣大汉,脸上的神情甚是得意,而王六水并未回话,低头闭目,似乎已经认命。
大汉见状,又继续说道:
“咱们飘刀子这一行,虽然干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可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杀,水哥你心理还没数么?”
“为了一破了家的小丫头,一文钱就杀了整整一衙门的人,水哥你倒是好本事,好仗义,可师兄弟们怎么办?干爹怎么办?”
面对这番质问,王六水依旧闭着目,淡淡的说了九个字。
“是拿人钱财,与人化冤”
一听这话,黑衣大汉直接嗤笑了起来。
“呵呵呵,可得了吧,还跟我装上了,怎么,人你少杀了?还是说银子你少拿了?要说冤,这世上谁人不冤?”
的确,王六水知道自己以前都干过什么,人是没少杀了,银子也的确没少拿了,可当他的刀指向一个六岁的小丫头时。
他没下的去手……
那一年,州府大荒,爹妈饿死前把妹妹卖了……
而那一年,他妹妹也是六岁。
后来干爹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出来,教他武艺,就干起了走州过府的飘刀子。
飘刀子就是过境的刀客,干的是拿人钱财,与人化怨的活,可想要刀头要舔血,银子还不沾腥,那就只能拿替人报仇雪恨的钱,而这仇恨还地有冤屈才行。
这谈何容易?
飘刀子上下几十个人是一门,真要严格按着规矩干。
那谈何生计?
好在这世道不仅穷人有冤,富人也有冤。
有选择的化冤,那也是化怨不是?
可这么干钱,对得起供台上的侠字么?
以前自己也不在乎,可现在却在乎了。
只是这些还有必要跟眼前的人辩驳么?
王六水微微的摇了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也让自己更认命一些。
见王六水无言以对,黑衣大汉的脸上嘲意更浓。
“罢了,事你也干了,这些年银子咱们没少赚,干爹说咱们这一行在某些贵人眼里开始碍眼了,趁这机会就收手吧…”
“可师兄弟们不同意,水哥你是干爹最疼的儿子,可干爹不止你一个儿子,你若是跑了,师兄弟们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干爹也没办法,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把你交出去,干爹再狠狠掏一笔,那么大家伙还能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说到这,黑衣大汉打开了一个布满泥泞的包裹,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五百两。
“师兄们都在州边堵你,可只有我知道,这些年师兄弟里你过得最省,攒了不少,所以就在水哥你身上多长了只眼睛,你藏私钱的这洞,还真让我找着了。”
黑衣大汉脸上的得意,被烛光映的通红,他眼前的这位水哥师兄,这些年没少压在他头上,可不知怎么竟然昏了头,干出了这等蠢事,最后反倒便宜了自己,于是拍了拍银子,继续说道:
“水哥你为什么攒这么多银子,我还是知道的,师傅跟我说,水哥你还有个妹妹对吧?”
一听这话,本已认命的王六水猛的抬头,用劲之猛,就连挂他的锁链都荡了起来,一对虎目开瞪,狠狠地盯住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