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次并不是云中卫正式返城述职,但梧桐城为大昭帝都,也是消息流传最为快速的所在。以至于王城所有大小官员,都知道有一小队云中卫将士会随长宁侯一同返回帝都的消息。这么多日的大量京畿附近贵族乡绅等人流入梧桐城,增加了的工作量,也是因为这件事。谁都想看看,那个十五岁就被封侯的唐家长子,究竟是如何的威风。
监门卫心想着快些结束,回去后好早早睡一觉,然后翻开最后一张名签,却仿佛被雷击中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唐浅收起碎玉,深吸一口气,然后挺直了腰板。
多想无益,这一刻,她只是相府唐家嫡子,北境长宁侯唐谦。
“主子,是先去侯府,还是唐家?”楚陈从震惊的监门卫手中取回了名签,然后问道。
唐浅没有多想,就说,“屠苏和青木随我去唐家,你带其他人,先送弥弥回侯府安顿。”
楚陈看了一眼那披着斗篷的女孩子,他知道那青黛色的纱巾下,不谈艳丽的容颜,单是女子金发碧眼的容貌,就足以吸引大昭任何一个人的目光,即使是相府。
况且,他知道那个女人对自家主子的重要性。
“是,主子。”
一行人策马,直接进了城。这是戍边三卫的特权之一,就算普通将官,也能在城镇,包括帝都梧桐外城纵马。
目送弥弥随楚陈他们转去长宁府后,唐浅三人才策马,往相府唐家去。
其实长宁府就在相府后面,面对两条相邻的街。封赏给唐浅的时候,从宫里来的太监讨好地说,圣上特命人连通了相府和长宁府的后院,等长宁侯回去的时候,要探访相爷也方便。
唐浅虽然在十一岁戍边时就获得侯爷爵位,但是那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帝王给戍边将领与其家族的安慰。因为在那个时候,“戍边北境”,就等同被判处了死刑。没有将领能活过三年,无论再如何自保,只要踏入北境那个被诅咒之地,被妖兽撕碎吞掉是迟早的事。
北境在大昭以北,其实中间还间隔了几个附属小国,所以戍边将士,一般都是各国,以及大昭最北被放逐的低贱平民和罪犯。但作为宗主大国,大昭会从世家大族嫡系中派出统帅,安抚边境各国,表达大昭对于附属国的庇护之心。而北境,常年以妖兽肆扰而凶险出名,在唐浅之前,没有哪一个家族愿意主动派出子弟去送死。
唐浅十一岁的时候,世族中适龄的嫡系,能被派出去的,虽然还有别的更合适人选。但是,因为当年的种种变故,阴差阳错轮到了相爷家。
唐相一生挚爱,唯妻子林因一人。可惜夫人身体孱弱,嫁到唐家多年,好不容易才产下一对龙凤胎,从此因为受孕大损,无法再怀上孩子。唐浅是姐姐,但唐家唯一嫡子的弟弟唐澈,自小身体如母亲一般,弱不禁风。若是被送去北境,必死无疑。可朝堂中多人都见过唐家的儿子,连找人充数都作不得。加诸当时,在连唐浅都不太明白的局势下,朝堂上专要唐澈出征。于是,唐相权衡再三,只能冒着欺君之罪,将容貌十分相像的女儿,也就是唐浅,扮作男装,送上了战场。
只要留着嫡子,就算女儿不幸战死,唐家也不至于绝了后。况且,要重新立一个嫡子,对于唐家来说,有的是办法,只要,不是那个被朝堂选中的唐澈。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唐浅活了下来。那个出征时全城以同情和不幸的眼神目送离去的纤弱少年,两年后被传出北境大捷,大昭的人类自开国圣祖帝外,第二次驱逐妖兽,威震各国。而也就是在那之后安定的两年后,原本只是虚置的侯爷,被主上正式册封,授予“长宁”二字。
唐浅是唐家最年轻的被册封爵位的,莫大的荣耀也带来莫大的恐慌。唐相原本认为,女儿在那般凶险的妖魔之地,必死无疑。但为了保全嫡子,他只能狠心这样对待女儿。而如今,爵位已封,唐家欺君之罪已然犯下,没有弥补的余地。
唐浅自然知道这点,所以她此刻和一年前被册封的时候一样,感到不安,即使她即将面对的,是她本该最为亲近的父亲。
她没有带着云中十三骑直接去唐家,也是顾虑到这点。
唐浅苦笑了一下,她此刻居然会觉得,面对北境最为凶猛的妖兽,都没有此刻这般恐惧。
已经可以看到记忆中那座府邸,唐浅放慢了马匹,停了下来。
相府正门明亮的灯火勾勒出门口停留的三人身影。为首的少年和身后两人都是一袭白衣,但并非梧桐城里寻常贵族少年会穿的飘逸质感,而是带着武将风格的修身与简朴,只是在对比中,为首的少年明显更为瘦小。三人穿着赶路防风尘会在外衣上加穿的罩衣,因此相府的守卫看不清三人背上的戍卫番号图腾,因此不知道策马到相府门口的,是梧桐城里哪一位将军的卫队。
但是能在梧桐城内城纵马,可是很多世族子弟都没有的权限。
为首的少年带头下了马,走了过来,守卫看清少年的容貌,十分陌生,但是眉眼精致,甚至不亚于府中的小姐们,他不禁多看了几眼。只是不同于梧桐城的贵族公子或小姐们那种天生骄傲的感觉,少年的容貌和举止,都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十分舒服。
“大人造访,可有拜帖?”守卫的话和礼貌的阻拦让原本想直接进门的唐浅愣了一下。守卫明显不认识她,正如她也没有见过自家门口这批守卫一样。她在一路上想过很多次回府的场景,但是都没有想到,居然会被拦在家门外。
守卫也十分客气,因为他觉得,除却少年外的两人,皆是一身肃杀,那是不同于梧桐城装饰般禁军卫士的,真实的凌厉之气。但是,身为相府守卫,职责所在,而唐相爷又清正严明,连王公贵族都拒见过。守卫也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他们见过许多梧桐城里的重臣与贵族,却对眼前的少年没有一点印象。
唐浅自报姓名,“我是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