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贵族们的个别辅导都几乎结束,大多早已离开了文曲院。所以此时,这个白日里喧嚣得厉害的院子,此刻安静下来,才有了几分读书人清静之地的意思。
“唐谦,对不起。”
听到声音,唐浅抬头,看见高挑的少年逆着光,轮廓都被镶上了一层金边般耀眼。
“端华?”唐浅笑了,“为何要突然道歉?”
上官端华并未坐下,依旧站在唐浅对面的阶下,说,“我没有为你说话,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唐浅摇摇头,“不是你的错,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而且,不过是抄书罢了。”
唐浅对着这位弟弟昔日的好友有着莫名的好感,此时也不例外。她喜欢任何对她弟弟唐澈好的人,不需要理由。
而对于上官端华,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并不是单单在道歉,这一次的一语不发。
包括上一次,唐浅救了落水的墨无痕,却被冤枉推七皇子落水一事。那个时候,他不被允许说出真相。
“唐谦,我不是只说这一次。”
唐浅继续写着,忽然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上官家的公子,并不是直接唤她名字,于是随口道,“那是哪一次?对了,怎么不叫我阿澈了?”
上官闻言,一时沉默了。
久久的静默,连唐浅也觉得不对劲,放下笔,看了过去。逆着光,上官端华的表情并不真切。似乎带着淡淡的悲伤,更多的,是唐浅以为是幻觉的,疏离感。
“因为你,”唐浅听着上官端华这样缓缓说道,“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澈了啊……”
一定是因为夕阳即将坠落的缘故,此时的天地渐渐昏暗,被镀上接近鲜血的红色,摇曳着随时会支离破碎的感觉。
唐浅来不及问上官端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墨无痕在一旁的声音,突兀而冰冷响起。
“看来长宁侯抄得很快,都有闲情和上官公子闲聊起来了。”
两人一起向门口看了过去,看见墨无痕就站在那里,一个人,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宛若无暇宣纸上的一抹浓墨。
“见过七皇子。”
墨无痕走了过来,然后直接在唐浅身旁一张桌旁坐下,一只手支撑着头,然后对着上官端华说,“这快到宫禁的时辰了,上官公子还不回府吗?”
唐浅这才想起,已经快到了宫门关闭的时辰,而她,还没抄完郭先生要求的课文。
“我等唐谦抄完课文,一起出去。”都是被宫人当作瘟神敬而远之的二人,此刻没有了旁人在场,说话都少了那份礼节上的客套做作。
上官家的公子有这份底气。上官家是武将世家,开国至今有五人封王,九人封侯,十四人官拜大将军,三十三人战死。如今上官家占据天子亲军羽林卫重职,上官大将军二十年前海国之战掩护帝王撤退身受重伤,左脸的刀疤至今触目惊心,也因而深得景帝信任,至今留用执掌羽林卫。而武官也不少从上官家门生所出,几乎执掌梧桐城半数军系。除了战死多年的大儿子,上官家现在唯有上官端华一个嫡子,景帝姐姐端阳公主所出,从小备受宠爱,顽劣程度甚至曾经不亚于诸位皇子。幸而景和三十二年,十三岁时幡然悔悟,虽不改纨绔本性,但勤学好武,稳重如上官大将军都携夫人去了城外灵台寺跪谢皇天后土显灵祖宗泉下有知。
墨无痕却似乎并不将上官端华的强势放在眼里,“长宁侯一时半刻内怕是抄不完书了,本宫自会派人护送出宫,不劳烦上官公子挂念。”
上官端华还想说什么,墨无痕已经明确下了逐客令,“鸢语,送上官公子出去。”
阶下的美丽女官这才出声,“请随奴婢出去,上官公子。”
凤栖宫的侍卫也列在阶下,独身一人的上官端华处于被动。
“倚仗权势,算什么本事。”
“彼此彼此。”
贵公子冷哼了一声,才在侍卫和女官的注视下,不情愿地走了出去,临走不忘回头看唐谦一眼,直到少年给了他一个别担心的笑,才离开了文曲院。
而另一边,文曲院内表面上只剩墨无痕与唐浅二人,皇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一手又要将唐浅的笔架扫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