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拉回，眼前的中年男人正捧着手中的茶杯不断地摩挲着。
心理学上说，当一个人内心有所愧疚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做一些小动作。
季恒知道这么多年来，是他委屈了季嘉衍。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只能变成一句句不痛不痒的挂念。
这次他突然回国的事情彭芳还不知道，公司上上下下这么讨论，估计没多久消息就会飘进彭芳的耳朵里。
季嘉衍明明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回来，看着身高已经快要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大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季恒却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去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气氛尴尬到了极致，公司员工都在传是不是季恒的身体不行了，季嘉衍是从国外回来争夺家产的。
“我这次回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回来看看你。”
不知过了多久，季嘉衍的话让季恒抬起了头，正视着自己的儿子。
他把季嘉衍送去国外攻读的也是金融方面的专业，其实他内心里还是更倾向于把公司交给他。毕竟自己的小儿子现在也不过十岁，还是什么都不太懂的年纪。
只有季恒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倘若真的有一天会在九泉之下和季嘉衍的母亲碰到，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是难以向她交代。
这些年他碍于彭芳的面子，对季嘉衍的关心少之又少，就算他已经成年，但对季恒来说，终归是自己的孩子。
这次他回来，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季恒都发自内心的想要让他在国内多待一段时间。
上个月的体检报告显示他的几项数据都低的吓人，这次季嘉衍回来，季恒的内心其实很开心。无论彭芳会再说什么，他还是想让季嘉衍跟着自己历练一下。
父亲和孩子之间的话本就少，季恒只是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晚上回家，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季家的房子在A市郊区的别墅区，季恒不想太张扬，也不喜欢城市内车水马龙的喧闹，所以选了这样的位置。
晚上，司机开车把季恒和季嘉衍一起载回了家里。
远远的望见车的灯光，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草地往门口赶。原本正在自己花园里踢着足球的小男孩儿忽地抱起足球往门口的方向跑着。
他的身后，彭芳的声音从二楼的阳台处传来，让他慢点跑，别摔着。
女人转身吩咐管家把菜摆好，准备吃晚餐。
回家前，季恒特地嘱咐她多备一些好吃的菜，还点名要了几样菜，说是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季恒从不带人回家应酬，能有这样的待遇，估计也是工作上的重要合作伙伴一类的角色，彭芳也是不敢怠慢。
不过她的右眼皮总是再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
季恒穿着黑色的西装从车里站起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他的眉眼凌厉，肩膀很宽，在季恒的身边看起来格外壮。
年轻男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松香，小男孩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只是用小手捏着父亲的衣角，等着他的父亲发话。
“他是你哥哥，叫哥哥好。”季恒拉过他的小手，冲着年轻男人的方向指了指。
见状，季嘉衍俯下身，揉了揉小男孩儿的头。他长着和自己相似的脸，但还是能看得出，他的嘴唇和下巴长得很像他的母亲。
“哥哥好。”小男孩稚嫩的声音让季嘉衍不由得有些触动，他从兜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个足球形状的小吊坠。
那是他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去给足球比赛当场内志愿者时主办方送的纪念品，放在现在，也算是绝版的礼物了。
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季嘉衍很庆幸刚好能有一样用来送给他这个可爱的弟弟。
不管上一辈的恩怨如何，季嘉衍始终觉得，孩子都是无辜的。
所以他对季嘉远并不排斥，任由小男孩拉着自己的手往客厅的方向走着。
彭芳穿着艳丽的红礼服，老远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拉着一个年轻男人。她一时之间没认出是谁，直到走近之后，那张眉眼和季恒极其相似的脸，让她瞬间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八年过去了，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就回国了？
“妈妈！你看！是哥哥！”
彭芳脸上的笑意收回了不少，冷着声音让季嘉远撒开季嘉衍的衣袖，把他叫了过去。
“妈妈之前不是说过吗，吃饭之前要先去洗手，快去。”
小男孩依依不舍的望着自己那长相帅气的哥哥，只能让保姆带着自己去洗手间。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三个大人，气氛凝重的可怕。季恒不愿抬头和彭芳对视，和往常一样解着自己的领带，又示意季嘉衍去沙发那坐下。
彭芳有些泄气的将手中拿着的红酒杯放下，盯着这个已经有八年未见的大儿子。他脸上的稚气褪去了不少，不再是那个和自己冷言冷语对着干的黄毛小子了。
季嘉衍上高中的时候，彭芳刚生下季嘉远不久，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本就格外敏感，不知道季嘉远的那句话没有对上她的心思，竟然将这件事情一直记到了现在。
季嘉衍对她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知道季恒能重新坐上今天的位置，背后依靠的都是她家族的势力，她和季恒结婚也快十年了，季嘉远也被她养育的很好。其实他对她的感情，说不上有什么恨意，但当然也算不上感情有多好。
至少他从没管她叫过妈。
季嘉远听话的跟着保姆阿姨去洗完了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还甩着小手上的水珠。客厅里他的爸爸妈妈正无声的坐着，而那个送给自己足球挂坠的哥哥正笔直的站在他们面前。
保姆本想拉着季嘉远去吃饭，但是似乎也看出了气氛不太对。她接收到了女主人递给她的眼神，横在了小少爷的面前。
“小少爷，我们先去房间里玩儿一会好不好？”
“可是...”保姆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他只好强忍着好奇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但是那一丝肉眼可见的氤氲正在空气里无数的减淡着。
“阿姨，我这次回来，是想回来看看父亲...和你。”季嘉衍想了想，“这么长时间在国外不能帮上家里的忙，感谢你一直在照顾我父亲。”
季嘉衍说着，向彭芳的方向鞠了一躬，那角度几乎快弯成直角。
他的话和动作打破了客厅的死寂，彭芳看着他的动作一愣。
“照顾你父亲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因为这件事情感谢我。你自己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了吗？要留在国内吗？”
彭芳的话里都是她对季嘉衍下一步的动向的试探，季恒的想法她不知道，但就他那个性子，不知道会不会把公司最后留在季嘉远的身上。
公司是靠着她彭家的资金重新活起来的，这份产业最后也只能留给她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眼前的少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季嘉衍只是摇摇头，“还没想好，也许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然后回国外。”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沙发上微合着眼的季恒太阳穴突突的疼，彭芳问的这几句话里根本没有关心的意思，全是她的试探。
“毕竟，在国外待时间久了，回去生活会舒服些。”
季嘉衍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国外的这些年，他过的有多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