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
月光铺满河滩，章河和亚羽并排踩在上面，相顾无言。
章河不确定亚羽现在的心情如何，这个孤独的姑娘从来不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显露出来，直到现在依然装作无事，昂首挺胸地甩着胳膊。
“你还好吗？”
还是没忍住，章河率先开了口。
亚羽停下脚步，抓了抓头发，
“没什么。部落里的人有更强大的神祇照护，以后会过得更好。”
“危和贰负说的也对，我不能时时刻刻回应他们的诉求，可能，确实有些不称职吧。”
章河摇摇头：
“你觉得真的会有人每天都有必要的事情去向神明祈愿吗？过于依赖他人的帮助，带来的不会是繁荣，而是毁灭。”
几代人后，这个部落连最基本的农耕劳作都没有人会，一旦神明不现，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章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危和贰负会不会真的在偷偷谋划着什么。
来到亚羽面前，章河双头捧起她的脸，皎洁的月光洒在亚羽的眼睛里，荡漾着迷茫的涟漪：
“亚羽，告诉我。你是想就这样顺其自然，还是让所有人警醒，认识到凡事皆求助于神，是错误的。”
亚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右手抚摸着章河的手背，“你说的对。我要让他们知道，危这样做，只会害了他们。”
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最宝贵的精神就是不畏苦难，不惧神权。
人才是最伟大的。
章河点点头，“我会帮你。”
用我的方式。
“我们不回去了，”章河双手叉腰，看着远方绵绵的雪山。“今晚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回部落。我有一个很在意的事情要确认一下。”
亚羽点点头，接着开始脱起了衣服。
“亚羽，你……你干嘛？”
月光下，已经不着一缕的亚羽宛如一个剪影，投射在光洁的河面上。
亚羽愣愣地看着章河，“睡觉啊，你可以拿我的衣服盖一下，我都是潜到水底睡觉的。”
原来是这样吗……
章河接过衣服，粗糙的面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明天见。”亚羽笑呵呵地看着对衣服发呆的章河。
“啊……明天见。”
一夜无梦。
次日天还没亮，章河便爬了起来，将亚羽的衣服叠好放在原处，起身向部落的方向赶去。
抱歉了亚羽，我要先走一步，有些真相也许太过残忍，还是先不要让你看到了。
昨日已经来过一次，章河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对夫妻家，轻手轻脚地躲在窗外，悄悄观察着这家人的一举一动。
屋内用家徒四壁形容只能说再合适不过了。
天尚且蒙蒙亮，男孩和丈夫还在熟睡，只有妻子在隔壁房间忙活着家人的餐食。
而食谱也只是简单的野菜和粟米。
难道宁肯祭祀，也不愿意自己享用肉食吗。
见没什么有用的信息，章河直接迅速进了屋子，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
不愧是上古人民，女人只是慌乱了一小下，接着便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
章河赶忙在她耳边说道，“我是亚羽的仆从，今日有事来问问大姐。”
女人扭头瞄了一眼，确定了章河的相貌，于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章河放开手，先行了一礼，表达了自己的的歉意，接着单刀直入地问道：
“昨日你和你的丈夫提供的祭品，是从哪里得到的？”
此话一出，女人放松的心情再一次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我们……是我们自己打到的猎物。”
“看你家中也没有其他肉食，昨天的兽腿上还有丝丝血迹，明显是新鲜的。那孩子是昨天一早丢的，你们哪来的时间去打猎？”
“我……我们……”
“还有，看你们家中陈列的物件，也不像拥有玉石的样子。说实话吧，究竟是哪里来的祭品，或者说……”
章河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散发着一丝威慑的意味，“你们真的丢了孩子吗？”
随着章河的呼唤，【烛影】从裂缝中倏地钻出，散发着淡淡微光，又像是森森的寒意。
见到了利器，女人再也撑不下去，瘫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着。
章河见状，收敛了一下表情，蹲在女人身边，轻声说道：
“大姐不要伤心，遇到了什么事情尽管和我们说。就算谁都不管你们，我和亚羽也会管你们。”
但是任由章河如何劝慰，女人依然是一言不发，就在原地不停地哭泣。
章河叹了口气，将【烛影】收了起来。
在部落的人眼中，自己是亚羽的同伴，不能做出不利于亚羽声望的事情。
“大姐，不要哭了，我不逼你。你先忙吧。”
阴暗之中的等待总是那么熬人，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释放出了第一缕光芒。
而男人，也踩着太阳的光辉，来到了自己面前。
见到自己之后，男人似乎没有感觉到意外，而是主动上前单膝跪在章河面前：
“您终于来了。”
章河皱眉：“你知道我会来？”
“之前窫窳大人一直都是一个人来，所以我就多观察了您一下。”说道这里，男人叹了一口气，
“我发现不管我们说了什么，窫窳大人又作何反应，您一直是一副平静的表情。”
“说实话，从看到您的表现开始，我就觉得已经瞒不过去了。尤其昨日您最后离开之前，盯着我孩子看的眼神让我更加确信。”
章河上前将男人扶了起来，“那就说说吧，是不是危和贰负让你们做的？”
男人思量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我对不起窫窳大人，但他们用我孩子的性命相逼，我没有选择。”
“我妻子跟我说了您和贰负大人动手的事情，如果您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的话，请您帮帮我们部落吧。”
“之后如果要杀我警示所有人，我也没有怨言，但还请宽恕我的妻子孩子。”
男子走到他妻子面前，擦拭着她的眼泪，随后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回头对章河说道：
“是贰负让我做的，祭品也是她提供的。孩子没有丢，一直在她手里。除了打压窫窳大人，他们还有其他的计划……”
……
章河将【烛影】留在了男人家里，有它的保护，这一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扶起跪在地上不断道谢的夫妻二人，章河离开了他们家。
傲慢的神祗，会因为瞧不起平凡的人类而付出代价。
看时间还早，章河迈步来到彭的住所。
“先让所有人对危产生依赖，随后不断提升祈愿的祭品价值，最后让人们心甘情愿的献上生命，以此来提高自己的神力。”
“怪不得他们要赶走亚羽，这一整套环节里只有亚羽是唯一的变数。”
被章河强行从睡梦中叫醒的彭，听完这番话，所有困倦之感瞬间一空，
“上古时代，有一个神叫奢比尸，人面兽身，耳佩两蛇。这套巫术，就是祂创造的。按理说施术方法已经失传了，为什么危和贰负能够使用呢。”
章河回想起昨天二神身上的大蛇纹身，莫非……
“总之，彭你先在部落里调查一下今天有谁要祈愿。”章河站起身，
“我要去和亚羽说明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