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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举头仰问天,天色但苍苍。唯当多饮酒,作个糊涂人。(1 / 1)

所谓禁术其实由来已久。

诗云:

松柏与龟鹤,其寿皆千年。

嗟嗟群物中,而人独不然。

说得就是人类形质及寿命,危脆若浮烟,匆匆百年作白骨。

纵使是修士,不到无相境,长生是空谈。而修行九境,无相是第八境。

自早雨海代以来,无人再登临第八境。

早出向朝市,暮已归下泉。

修士这个群体,如何能忍受得了。

这其中就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试把英杰人物数,朱熜之外更谁哉。

朱熜,一个在酒神代末年藉藉无名的人物,却在早雨海代三年名传山海。

长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为各族渴求。

原生代如此,酒神代亦是如此,早雨海代也不例外。

与朱熜同时代的年轻一辈一开始并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那时候,论斗法,人族有张白圭、海汝贤搅动山海,令妖族震颤。

论修为,亦有徐子升,严介溪难分伯仲。

彼时不过凤初境的朱熜,岂能入眼?

直到早雨海代元年年末,灵气潮汐开始。

昔日的人族俊杰、巨擘要么陨落,要么走火入魔,要么自我封印。

那一年,也被称作死寂之年。

长生无得者,举世如蜉蝣。

蟪蛄甘受命,自有吟鸣者。

朱熜于早雨海代二年开始修炼自创的灵霄妙法。

早雨海三年,成就半步无相境,成为人族修士中事实上的第一人。

此等人物,本应青史留名,奈何成也灵霄,败也灵霄。

灵霄妙法是一种旁门法,以人、妖、灵、精、怪五族血肉上的痛苦和灵魂欢愉,从幽冥换取馈赠以提炼元焏,免受灵气潮汐的影响,从而提升境界。

这种提升境界的好处就在于快且不受潮汐影响,坏处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随着朱熜将此法公之于众,山海的各族就陷入了疯狂。

因为各族发现,灵霄妙法不止人族可以修炼,妖族、灵族、精族和怪族亦可修炼。

于是,早雨海代三年六月,早雨海代第一场五族混战开始了。

幽冥地府都乐疯了。

早雨海代三年七月,五族菁英损失殆尽,朱熜自称人皇。

早雨海代三年八月,五族征无道。

早雨海代三年十二月末,朱熜被五族围杀,陨落。

自此,属于朱熜的时代结束了,就像是一场梦。

那一月,山海全境飘雪九日,史称“灵霄之变”。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朱熜死后,五族俊才依旧在研究灵霄妙法,每一个都认为自己能够完善灵霄妙法,然后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修行灵霄妙法的修士都疯了,成了灵霄妙法的傀儡。

山海又一次陷入了混乱,这一次持续了十年。

早雨海代十四年一月,灵气潮汐结束。

五族真正的话事人们纷纷从沉睡中醒来,聚在一起开了一场“会议”。

实际上是打了一架,人族巨擘打输了。

五族会议便将朱熜定义为罪人,灵霄妙法列为禁术。

灵霄妙法与朱熜便被埋入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早雨海代五百一十四年,被封禁五百年之久的灵霄妙法,再现山海。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醒来的王景。

熟悉的山海变得陌生无比。

五族的山海,成了妖族的山海。

三族俯首听命,人族苟延残喘。

面对有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妖族,王景发现各族反抗者都在私下串联,默许灵霄妙法的传播。

“主上,您是说我那逆子在修行禁术?”公孙越不可思议道,“这不可能!”

王景看着公孙越,瞧着不像是说谎。

“知情不报,可是要连坐的。”

“主上,修士的规则管不到凡人!”公孙越怒道,“犬子再无能,也不至于去修习禁术。”

王景无奈地摊手道:“无话可说。”

公孙越心中哀叹,因为他知道他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根本不在意禁术,他在意的是那条人命。

尤其那个人还是与他有过交集的女人。

王景对美丽的女人和英俊的男人有着更多的耐心。

这也意味着,当两者冲突的时候,他心里的天平就会倾斜。

有什么能比失去的美好更珍贵的?

如果公孙越没记错的话,湄坞的建立也是因为一个女人。

为了这个女人,王景敢颠覆妖族,敢于掀翻山海。

王景的一切行为举止,都不是为了人族,只为了他自己。

看似大爱,实则冷血。

“我准备颁布一部法典,镌刻在湄坞的青石上。”

正在放飞思绪的公孙越,突然被王景的话给拉了回来。

“法典?”

公孙越并不惊讶,因为他认识的王景就是这样不着边际。

王景点头,然后说:“我还打算更改湄坞的制度,让其更加合理高效。”

王景的话就像疾风骤雨一样,打在公孙越的身上。

他不得不拿来纸笔,将一些从未听过的词汇反复确认后记下来。

等到王景说完,公孙越才有时间细细察看自己誊写的内容。

公孙越愈看愈心惊,不由怀疑起来:那逆子竟然值得我这么做!

王景就像是一个天外来客,就算他的外貌和普通人一样,黄皮肤黑头发,举止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他行为放荡不羁,但不至于粗俗无礼;他思想‘与众不同’,但不至于毫无逻辑。

王景有一个挺拔的身姿,眉宇间自始至终带着一股忧郁的气息,看起来郁郁寡欢。

湄坞的一些官吏觉得王景缺乏某种教养、傲慢无礼。

公孙越耻笑这等人,大字不识几个只会饶舌。

如果王景知道公孙越竟然还会夸他,一定会感叹: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公孙越也。

等公孙越看完手中的缣帛,乌黑的墨迹就像是他晦暗不明的前途一般。

在听到公孙越叹息时,王景就知道这件事稳了,但面上他依旧装模作样的品茶。

“主上,此事不可为。”

‘但是。’王景心想。

“但是,有些是有可取之处的,可试为之。”

缣帛上写得都是些颠覆认知的言语,公孙越到死都不会承认这是自己誊写的。

笔迹?笔迹是可以被模仿的!

五族一家亲,和平共处;均贫富,等贵贱;人人如龙……哪一桩哪一件是可以做成的?

就说五族一家亲吧,真当大乐之野的妖王会看在王景的面子上容忍一切嘛?

虽然说事实上五族在大融合,各族均有通婚,但是通婚者皆是奴隶贱民,哪有各族平民与他族通婚的?便是各族中的达官显贵,讲究的也是一个门当户对。

就算大乐之野位处极西,各族行事,多有荒唐之举,但这不代表山海五州皆如此啊!

再退一步讲,你王景愿意娶其余四族中人,你麾下就愿意嘛?

嘶,那群兵痞可能还真愿意。

“草!”

公孙越跟着王景这么久,耳濡目染学了些词汇,他在心中骂道。

王景瞧着在表演‘变脸’的公孙越,说道:

“我是造反,又不是请客吃饭。”

是要流血的。

公孙越不是不知道,而是王景想的流血,不是一人十人,而是血流成河啊。

“当尸体填满洛水的时候,山海就太平了。”

公孙越犹然记得王景说出这句话时的云淡风轻。

尸体填满洛水,山海亿兆生灵还剩下多少?

公孙越忽然有些坐立不安,自顾自的告罪以后,便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像是需要下定一个很大的决心一样。

王景不急,他只当在看猴戏。

“低俗的恶趣味。”

王景心中暗骂自己一声,便偏过头,盯着茶叶在茶水中沉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公孙越说:“主上,此事你还与什么人说过?”

“李密他们知道等贵贱的事情,他们很赞同。”

公孙越面色更差了,心中骂道:“一群丘八。”

公孙越又在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竖子不足谋,什么皆是犬豚……后面王景都说不清公孙越是在骂谁。

总之,就是这般模样了好一阵以后,公孙越才说:

“主上,事关重大,还请主上严令知晓此事的人闭嘴。泄露者,族之。”

湄坞可没有诛族的成文规定。

“嗯。稍后便会告知那几人。”

王景对诛族的事情没有表示反对。

“言之非难,行之为难,故贤者处实而效功,亦非徒陈空文而已。主上想大兴人族,便不能只说不做。口号华而不实,易聚怨矣。”

公孙越面对王景,说话那叫大气。

大兴人族,王景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等志向。

“口号不能喊?”

公孙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样,瞪大眼睛说:“怎么可以喊!没有一家义军会这么喊!”

王景嗤笑一声,说:“我还以为我喊出口号,天下人会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遂亡妖族。”

“主上……”

正当公孙越打算斟酌词句的时候,就听王景说:“都依你。”

“明日三军出发以后,湄坞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王景说。

“诺。”

这声诺倒是答应的畅快。

直到公孙越离开,两人都没有再说公孙范的事情。

只是,进来时公孙越有些佝偻的背影,在离去时已经挺直。

下午突然雾气重重,天气也变得寒冷起来。

不知道有多少士卒在臭骂今日天气的吊诡。

王景想在营帐中打发消磨这个下午,不打算再踩着黄褐色的土路去湄坞里转转了。

吃过午饭,他将公孙越说的话,在军营中传达下去。

他在怀着对公孙越的理解,打算休憩一下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着朴素的女仆走了进来。

随即女仆跪在大帐中心的地上,手上拿着扫帚和煤斗。

她从身后取下一个火盆,把一堆堆煤渣压在盆底,弄起黑色的灰尘。

这景象让王景感到奇怪,他本想开口询问,但下一刻就想到这是军中混汉的自作主张。

不知道为什么,瞧着那娇小的身影,他似乎看到了某人的样子,心中一下子沉重起来,让他如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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