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座莲台敲定,天河黯淡,又开始了这一甲子的缓缓流转,等待下一次再次开启。
等到那素卷归于平静,落回馨瑶真人手中,诸位长老列于池边,虚立空中,条条气息垂落,连大道都要磨灭。
仙之人兮列如麻。
“晦明洞天已有人选”馨瑶真人直截了当,她先发制人,摘身事外,不再多说。
“此次七道子,我灵均洞当有一位了”披头散发,身裹兽袍的邋遢道士随意答道,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一次,但他的手却指向了那虎首虎躯却学着人类抱胸虚立在莲台上的大虫。
“此子类我”五毒窟蜾蠃真人,捻着头上的触须,虽在两位道子直接有犹豫,但还是鼓动灵炁化作蜂翅将一虫躯道子掠走,定下一名人选。
...
转瞬间七位真人瓜分完六位道子。
待诸位真人言毕,有人急急发声。
“诸位真人,我揽月一脉人丁稀落,又蒙受秘境遗留凶煞,五代十人已几尽凋零!只剩下我二人苦苦支撑,独木难支,求有一位道子扶我道统,好保留仙尊福泽不失。”
此人是谁?正是刈安上人。
他气息鼓动,豆粒大蛇瞳睁开向诸位真人请示。境界赫然显现,八炁修为!
场上一寂,其实诸长老中并非没有强于他者。只是这老蛇凶恶,修为又有精进,所言又合理,不倒众真人胃口,所以没人好撕破脸和他去争罢了。
大多也只是看他眼神横扫,应付几句:“刈安君好风采。”
馨瑶真人望向了那最后剩下的一位道子,看着那一张五官皆失,看不真切,仿佛永远笼罩在阴云中的脸,思索些什么。
少顷,她红唇翕动,传音众真人而后才双臂环抱,幽幽言道:“伏矢丝毫不存...其它六魄倒是一分不差,倒是正合你用了。”
她美目
刈安上人俯首不敢言,只长袖一收,取了人便架起一片阴云匆匆地去了。
...
鹿任幽幽醒来,所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环顾四周,群峰浩渺,绰约却看不真切,他假装四处看风景,实则心中波澜起伏。
“这是何处?”鹿任心中恐慌异常,脱离习惯的一切让他连呼吸都仿佛过敏。
穿越吗,而且还是混穿。他盯着自己如今的双手,白皙修长,骨相分明。曾经手上常年工作留下的痕迹,青年时留下的疤痕,写字留下的茧子...如今都荡然无存。
刈安君站在他身前驾风凌云,却仿佛看得到他心中所想,提点道:“不必介怀,此乃仙尊之法。你此前人生乃是仙法编织之梦。”
鹿任抬头,大骇,但克制着不言一语,只细细听刈安君娓娓道来。
“在最初的三位仙尊诞生之时,人族还未诞生。天地道法无常,众生因此也如泡沫虚影,无数生灵常常猝然死去,常常大道探索半途便轰然倒塌,是一段极其黑暗的岁月。”
“直到三位仙尊证道,横压万古,遏制天地变易,天下芸芸众生才有定数。”
“而人族因此未曾改变,持续至今。我圣宗之开山祖师玄莲仙尊大人,效仿天地变易,开创仙法,使得每甲子都有英才诞生,圣宗因此强盛至今度过无尽黑暗岁月......到了。”
转瞬间,苍茫大地变幻,周围清脆明亮之景转瞬黯淡,夜色降临,天空中星云遍布,荧惑守心,却独独看不见明月高悬。
只有一片幽幽残月照在地面之上。
水光潺潺,风月肆意。一座乌蓬小舟在薄雾中缓缓荡来。
一白发老妪泛舟而来,缓缓作揖,道:“见过师叔,见过道子。”
只见她身披翠色道袍,白色边缘隐隐绘有粉色桃树花纹,相较于衣饰的俏丽,反倒有一副端庄慈祥的面容。
刈安君只是颔首未曾回答,而是转头对着鹿任说道:
“这是你师姐,常盘,在你四炁之前诸事都由你师姐教导,如今下级诸宗驻地有抱朴坊贼子作乱,我身为外宗右总管不可擅自离去。你未曾入世,不知外界险恶,三炁之后我会亲自来接你,带你真正入门。”
语罢,刈安君不再多言,直截了当的离开,化作片片月华落在水上,久久不曾消散。
常盘上人将鹿任接到舟上,朗声问道:“且问师弟名?”
他陡然噎住了。
此前人生不过大梦一场,皆做了空,回首一望除了他自己站在原地,其余的一切都仿佛是他人的人生,他人的故事,他心中对于一切人的爱恨都消散如云烟。他甚至怀疑自己只是那个鹿任的一个化身,一个模仿,一个影子,找不到同他一样的果敢、狠辣、重情重义。
“妈的”
鼻子一酸,他的胸前仿佛压了块大石,酸楚将他摁在原地,答不出话来。
月华渐渐销耎,常盘上人再问。
“敢问道子名。”
四下寂静。
呼呼呼,微风缥缈,激起一股芍药浓香!一道自由肆意的身影掠过心头。仙法再造之躯悟性惊人。他陡然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什么,究竟是谁!
仙法迭代天地循环,创造梦境代替人生无常,再从人生无常中提炼出像鹿任这样的人。
人的一生中总是有着精彩和失意的,于是仙法将鹿任的人生进行解体、精炼、再构成...
他是从这些为仙尊妙法都承认的人生故事中再诞的仙尊造物。
与其说鹿任超脱出了属于他的梦境,倒不如说是如今的自己超脱了鹿任,他是他又不是他,往昔的快意恩仇都随风而去。
常盘真人眼前的少年终于松懈了肌肉,灵炁鼓动,毫无疑问的天品灵根,心神澄澈,转瞬间清炁涌来,当即引炁入体,迈入道途。
柳叶飘零,微波渐起,风只吹动他散落的少顷发丝,仿佛回忆起天空的感觉,喉头蠕动两下,回忆起说话的方式,他答道:
“鸩羽。”
他又轻唤了一声自己的新名字,仿佛很满意似的。而后额间的碎发飘扬,眉心的雾也散开些许,隐约间有一双无光的黑瞳浮现,眼角微咪。
他躬身,学着常盘上人对着她缓缓作揖,微微抬头,看向常盘上人,只恭敬说道:
“见过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