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没有月亮,陆诚正巧遇上夜不能寐的林双义。二人相与步于中庭,不久,在一盏似灯的凉亭里歇息。
“双义兄,你怎么了?这样的夜晚还没有睡?”陆诚看着林双义怅然若失的模样,心里不经意间发惑。
“没事”,林双义说道,“只是,我的两个妻子睡着,我不忍心打扰她们。”
“唉,双义兄有两个妻子?”陆诚才留意到这件事。
“是,一妻一妾。柔儿是我的过门妻子,风尘是我在妙粉阁里赎身而娶的。”
陆诚心里不禁疑惑,为何双义兄的两个妻子分住在不同地方呢?
林双义似乎读懂陆诚的疑惑,继续说道:“你好像很疑惑我的两个妻子分住在不同的地方呢?”
“嗯。”
“那是一种诅咒。一种妖怪的诅咒。”
陆诚一听见诅咒,顿时兴趣荡然无存,如今名为孽枯与时障的双重诅咒又死死缠住他不放,就像粘在蜂蜜一样,洗不净,难以逃脱。
“对了,关于你救我的妻子那件事,林某还没向你道谢呢。”
“不必,举手之劳。”
林双义信誓旦旦说道:“陆诚兄弟如若有甚需要,只要不违背道义,林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林双义诚心诚意的模样,陆诚不好打扰他,说:“多谢林兄好意,只是兄弟我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闲云野鹤,除却寻亲一事,再无他求。”
“好吧,实不相瞒,事实上我曾经与育仙坊的人打过交道,他们有些人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误入歧途。他们心心念念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寻到一条康庄大道。就像我一个朋友,他也是如此认为,并且竭力劝说我助他一臂之力。一直到他死前那一刻,他还是这样认为的。”
听见育仙坊,陆诚顿时来了兴致,连声问道:“你的朋友是?”
“他的名讳不好直言,但事实上,他犯下天理不容的滔天大罪。他苦口婆心劝说那些穷困潦倒的贫户卖儿鬻女,他一方面自以为是地帮助他们解决燃眉之急,可另一方面,他始料未及那些他所认为的‘多余的感情’会导致他被杀害。”
“他怎么死的?”
“一个赌徒卖掉了唯一的一个女孩子,以此换取白银。但瞒着这个女孩子的生母。那个母亲哭天抢地,闹得不可开交。迫于压力,他只好将孩子还回那个可怜的母亲。但是也要收回那些钱。一个上了瘾的赌徒走向穷途末路,因为他已经孤注一掷,将钱投入赌场血本无归了。于是怒不可遏的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以及那个孩子。但这样仍然难以泄愤,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连我墨阳城内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都难逃毒手。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十六岁,也是我刚刚与柔儿结婚之后。而且,他死在我的面前,嘴里还念叨为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带来幸福。”
“……”
陆诚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那为何,你的兄弟,会在赌场呢?”
“那就要说起我的妾洛风尘了。”
“那年我二十岁,还没有孩子,刚刚继承家主之位。那时我还很天真,将那些佃户的欠条付之一炬,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于是庄里的事情就无需我管,于是我去墨阳城。一位曾经的友人张盛卿领我第一次去妙粉阁,那时妙粉阁入不敷出,只好拍卖一些舍不得的女孩的初夜。其中之一便是洛风尘。那时她身着红衣,妖艳过人。但事实上,来凑热闹的好色之徒大多还是比较富裕。看着她,不知怎的,总会泛起一种怜爱之心。于是在一轮激烈的角逐,我凭借三千两银子拍下她的初夜。原先张盛卿想要与我再商量的,可是直到我和他都看见花魁,才发觉世界上真的存在惊为天人的国色天香。那姑娘年芳十六,就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如此,那不落凡俗的美让人动容。看见她的那一刻,我立时觉得洛风尘为何如此‘低廉’,原来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刻,等待这一刻的真正的美女。”
说到这,林双义不免激动起来,继续说道:“直到张盛卿出了一万两白银,整个会场才鸦雀无声。那时我的腰包不足,仅带了三千两,时至今日想起,仍然记忆犹新。”
“那后来呢?”
“后来就一起送进一间豪奢的房间,我与洛风尘共处一室。那时的我还算懵懂无知,属于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的人。那时她看上去不情不愿,于是我主动提出无需破身,转身即将离开时,她又主动提出要与我行事,虽然我不是正人君子,但我也不趁人之危,于是就要离开,她拉住了我,询问我因果。我记得那时我的回答是只是因为可怜你。话说出口,刹那间我后悔莫及,那似乎伤害了她的自尊。她破口大骂,我那时还不太会讨人欢心——即使到了今天我也不会。”
说到这,林双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面对她的顽强与泪水,我一筹莫展,什么都没有做。在两个人的痛苦中,我逐渐平静下来,淡定与疯狂将我的脑袋夹在其中。我想要娶她,想用一生安慰她。我是个瞒不住别人的人,于是我告诉了她。”
“她一开始不情不愿,只是哭哭啼啼,最后不喊不闹说道,双义,谢谢你的好意,倘若您因此与我结婚的话,一生都将不幸的。委婉地拒绝了我。但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她与水火当中。”
“回到家后后,我将此事告知我的妻子,她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但她仍然劝我不必多此一举,问,相公,你是否忘却了母亲死前的誓言了。”
林双义的眼里流露出凄凉的泪水,让陆诚触景生情。
“她的话很管用,使我痛不欲生。那日我在母亲病榻前,母亲总是疑心重重,怀疑父亲金屋藏娇,于是要我苦发誓言,要我生生世世钟情苏柔一人,不得另谈新欢。想起母亲,我气不打一处来,年轻时,我曾经像你一样规规矩矩遵循母亲的意愿。但是,我清清楚楚,有朝一日,我会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于是最后我又一次来到妙粉阁,去亲自寻找老鸨。她一听见我的请求,立时答应了,因为父亲对她有终身难忘的恩情。于是她仅要了一千两白银,可是我不名一文,囊中羞涩,只好硬着头皮找张盛卿。他似乎也大气,马上借了我一千两,但却是一场阴谋,他的利息算得高得惊人。”
“智德,也就是双勇,他怨恼我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但他比我手头更紧。但他还是找到了方法,那就是赌,他对赌坊作弊的事情了如指掌。于是他跟着一群人,悄悄看着赌坊,前面他假装输了几把。突然,在几个输得一干二净的人怒不可遏的时候,他突然指出赌坊作弊一事,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赌坊与赌客大打出手,他清楚幕后老板就是太守。可是没有人知晓我们一家与皇帝的联系,就在公堂之上,一群人就要判决时,皇帝忽然降下圣旨,以太守玩忽职守徇私枉法为由,辞去太守一职。”
“没有人知晓到底为什么,只是觉得大快人心,那些赌坊的打手不敢造次,那太守害怕人头落地,为了息事宁人,届时将那些银两返还给所有人。自然,林双勇得到了三千两。于是还清了赌债,但也因此患了赌瘾。这件事恐怕让他亲口说才栩栩如生,林某才学浅薄,不能细细描绘其中精彩。”
“哦,那后来呢?”
“正如所见,风尘成了我的妾。”
林双义忽然打了个哈欠,说:“现在已经深更半夜,陆诚兄弟还是早点休息吧。”
“哦。”陆诚望着林双义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房间,于是只好在凉亭里歇息一夜。
而林双义回到房中,自己只好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