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惯常的阴雨天。
透过公司走廊的落地窗，许知意瞥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敲门进入上司的办公室。
“你画的这是什么设计图？英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就这副德性，今晚上收拾收拾跟我去参加个酒局，眼睛放亮点，不然你就滚蛋吧！”
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在办公桌后瞪着三角眼，将文件劈头盖脸地砸在许知意的身上。
见她一动不动，便多了两分恃强凌弱的骄傲。
“行了，出去吧。”
许知意应了一声，蹲下身捡起文件，面容有种木偶般的苍白，嘴唇越显得红润，似被残忍摧折过的花枝。
坐回工位时，市场营销部的向欢幸灾乐祸地凑过来搭讪：“你又被何胖子骂了吧。他这人就这样，毛手毛脚的，你先前要多忍忍，也不会被他在工作上挑刺。”
许知意刚要应答，摔碎的手机屏幕陡然亮了起来。
【许小姐，你妈妈现在情况不太好，已经进了抢救室，麻烦你过来一趟。】
“嘶——”椅脚划过地面。
许知意猛然站起身，朝门口狂奔过去，甚至顾不得周围人惊诧的目光。
“什么人啊这是，拽什么！”
向欢被吓了一跳，呆愣了片刻，才愤愤不平地开始抱怨。
“你理解理解吧，”对面的人抬起头，嘲讽道，“人家前几年，还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现在成了落地凤凰，也不会跟咱们这群野鸡搭话。”
猖狂的笑声顿时爆发，直向楼下传去。
许知意却一点都听不入耳，冲到楼下后，打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消毒水的气息无处不在，渗到许知意的肺里，只觉得生生发疼。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浅绿色的门上顶了“抢救中”三个大字。
“许知意！”
崔雪赶过来的时候，惊骇地见到环抱住身体，不停哆嗦的许知意。
她本来天生的瓜子脸，几天不见又瘦了许多，越发显出一双水洗过的狐狸眼，腰身纤细得像是能一手握住。
此刻她憔悴得过分，长发披散至腰间，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艳鬼。
“崔雪，”她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声线颤抖着，“我两年前在这里，那扇门推开了——”
她比划着，似哭似笑，是失去了言语功能般的濒临崩溃，呜咽着：“推出来的那辆车，白布单一掀，我爸就没有了。现在……现在又这里，又在这里！”
许知意揪住自己的头发，硬生生地拔了许多根下来，崔雪见状赶紧抱住了她，不住地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了这几年攒的工资过来，好几万呢。一定能把许夫人救回来，别担心，别担心。”
三个小时后，护士拿着单子出来，严肃说道：“许知意，你妈妈抢救过来了，麻烦你去交一下这个月的疗养费。”
“我去。”
崔雪站了起来，却被许知意拽住了手，似是回应前几个小时的话，小声地说道：“崔雪，我会还你钱的。等会儿能不能再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妈妈？我得去工作，不然就会被开除的。”
“好。”
崔雪软了声音，无奈地说道。
“如果不是你资助了我，我现在还呆在那个山沟沟里，还说不定早就嫁人了。我的就是你的，用不着还钱。”
许知意的嘴唇颤了颤，没好意思告诉崔雪，那是身为大小姐的她极偶尔一次的心软。
她当时丝毫没有想过，一时的善因会开出怎样美丽的花。
母亲很快被推了出来，两个月的植物人生涯，让她的躯体显得浮肿了很多。
雍容华贵的许夫人到了如今，也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躯体。
许知意狠下心只看了一眼，便在接连不断的手机铃声催促中，赶往了饭局地点。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悬挂着工艺繁复的水晶灯。
许多身着定制礼服的男女来来往往，手腕脖颈间的手表项链折射出璀璨的光。
许知意在洗手间里补了妆，刻意涂厚了口红，好让气色不显得那么憔悴。
何胖子要她做的事情，她不陌生，曾几何时她就是被这样众星捧月地哄着。
直到父亲那仅一次遭人算计的决策失误，家里的资产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白鲨咬上来吞噬殆尽。
只可惜许家那些所谓的叔伯算计了那么多，却在即将到手的那一刻，被顾氏集团给搅和了，最后落得个一场空。
现在该轮到她捧别人了。
推门走进去后，何胖子和对接公司的上层领导都到了，许知意被起哄着喝了很多杯酒，脸颊都带了红晕，却还强撑着精神。
“小许，张董喝醉了。你带他去楼上房间休息吧。”
何胖子笑嘻嘻的，全然不见白天的盛气凌人，油腻的脸慈祥得过分。
许知意晕头转向的，心知何胖子没安好心，却碍于母亲高昂的医疗费，不得已硬着头皮接过了钥匙。
刚走出门，拐到走廊旁的电梯口，只喝了两杯酒的张董就朝许知意压了下来，肥腻的手往她的腰间摸索过去：“我的头好晕啊。”
许知意的头脑空白了一瞬，本打算把他送上楼，就赶紧离开的想法落空了。
半醉半醒的身体状态，让她的反抗无力得像是在欲拒还迎。
“我似乎打扰了二位的好事。”
“叮”的一声电梯门响，男人嘲讽的声音出现。
还在装醉的张董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望着男人，谄媚地喊道：“顾……顾先生，是我不好，脏了您的眼。”
顾西洲半张脸都隐在阴影内，凌厉的凤眸黑沉沉的，似是不大高兴，慢条斯理地将衬衫挽了袖，露出价格昂贵的定制手表。
接连不断“啪”的清脆巴掌声回荡在楼梯间。
张董哭丧着脸，不断在他面前求饶：“顾先生，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您就饶我这一回……”
顾西洲的阴晴不定在商界是出了名了。
只要惹了他不高兴，自家的公司活不过一个月，偏偏公司也是有漏洞可查的。
他可不想为了一时的寻欢作乐，把打拼多年的家当都搭进去。
听闻这顾家的大公子曾经也是君子端方，温良恭俭让的代表人物，却在出国留学一趟后，就大变了样儿。
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