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地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否定了。
因为这个城市根本就不在地震带上，地震发生的概率还没有被陨石撞击的概率大。
而这种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过了一会儿，虽然地面还在震颤，但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
无边的黑暗中，只剩下一阵窃窃私语声，像是很多人在用刚好能听见，但听不清内容的音量在交谈。
万麟猜测是救援队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商量营救的策略。
但不幸的是，窃窃私语声很快消失了。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后，万麟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微弱的光线透过破碎的窗户挤进来，他看到地面已经严重倾斜，裂开了几道深不见底的缝，店里所有的桌椅货架都被隆起的地面粗暴地推到一侧角落。
万幸的是，这些东西向他砸过来的时候，有两个桌子率先搭成了三角之势，把他安全地保护在里面。
万麟手脚并用，艰难地从桌椅堆中间挣扎爬出来。
地面上满是灰尘和掉落的建筑碎屑，碎掉的玻璃在一片灰暗中熠熠发光，一不小心手掌就扎破。
刺痛的感觉传来，鲜血很快滴落了一大片。
受伤后的万麟反而摆脱了晕乎的感觉，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他迅速脱下外套勒住伤口近心端止血，然后靠在墙角喘息了一会儿，不对劲就是在这时被发现的。
太安静了。
周围任何声音都没有，刚刚发生的震动并不算强烈，而且图书馆的结构非常牢靠，从地面倾斜角度来看，损毁并不大。
而且柱未倒，梁未断，应该人员伤亡非常小。
在他入睡前，图书馆人非常多，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但是现在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可能地震刚发生的时候，其他人都赶紧逃出去了吧，就剩了睡迷糊的他一个。
万麟默默想着，觉着这老板娘真不厚道，居然没把他叫醒一块儿逃离，他还以为和老板娘成为朋友了呢。
他习惯性地掏出了手机，这手机是从他老妈手里淘汰下来的，在他手里又工作了好几年，很多时候都冥顽不灵，除了打电话，其他软件基本没法使用。
但是老妈为了让他专心学习硬是拖着不肯换：
“等你考上大学我就给你买你想要的那款。”
为此他们感觉没少争论过。
“现在好了吧，我想打个求助电话都没门。”
万麟看着碎屏加上黑屏的手机，感觉对自己老妈的气又上来了，忽然他心中一紧，那老妈呢，假如，假如真的是地震，那老妈会已经安全逃出来了吗？
他加快了脚步，跨过破碎的落地窗，一路小心地避让着锋利的碎片，打算抄最近的路离开这座坍塌的建筑物。
等他穿过图书馆中心时，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为之一震。
这是个知名的省立图书馆，请的国际知名大师来设计的，还拿过国际建筑设计大奖。
万麟也一直非常喜欢这个有温度的建筑，顶层是采用的可以随季节调整通透度的的玻璃。
比如，现在处于秋末，阳光没那么充裕，玻璃可以让大量的阳光垂直透射进来，室内几乎不用开灯，会有温暖的阳光撒在螺旋而上的楼梯上。
万麟认为这座恢弘的螺旋楼梯是这个建筑的点睛之笔，它盘旋在图书馆的中心，仿佛巨龙一般盘踞，守护着一楼的大厅。
大厅很空旷，除了检索图书号用的电脑，就剩下几个沙发了。
万麟最喜欢带着书坐到这里的沙发上看，阳光好的时候，这里会被渲染上一种无法抗拒的古典美。
但是现在，此处已经面目全非，只有正上方破碎的玻璃穹顶昭示着这里曾经是大厅。
螺旋楼梯全部倒塌坠落了，像断成一截截的积木那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这是万麟第一眼扫过去的想法，但当他再次看向大厅那些残桓断壁时，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个想法在他心中不断蔓延：
首先，如果楼梯确是因为强震导致坍塌，正常情况应该是坍落成一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七零八落地分散着，更不会每一截楼梯都完好无损，就像——
就像是被小孩子胡乱折断后，又摆好的积木玩具。
这个奇怪的想法浮上来后，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越看还越觉得，这些楼梯摆出了一个图案，有点类似一个粗略的文字符号。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几秒，也没想起这究竟是什么图形还是文字，只是看上去很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一阵微风刮过，他的耳边又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声音的内容还是听不清，但万麟能感觉到声音很急切，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前往楼梯处看一看。
正常情况下，万麟应该如临大敌，赶紧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可他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一步步迈向那个大厅中央。
越是靠近楼梯的残骸，这种诡异的感觉越强烈，惨白的地砖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有种不真实感。
这时万麟发现，大厅里面除了摆成神秘图形的楼梯，地面上一块碎玻璃都没有。
不，连一粒灰尘都没有，就像刚刚被仔细拖过一遍似的。
而他的目光也只是匆匆在地上扫了一眼，便立马被楼梯残骸深深吸引，无法再挪开，仿佛眼前这个神秘而奇特的景象化身成了可吞噬一切的黑洞，包括他的注意力，他的目光。
那个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他没有理会这些，径直走到残垣断壁的中央，这里正好有一小片阳光洒下来，像是投射了聚光灯的舞台。
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书。他捡起来看了看封面，是《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他不久前看过，印象深刻，从心底赞同这是一本好书。
随后，他内心一动，说出了一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的话：
“这本书选的不错，真是好品味。”
话说完后，他愣了一下，这句话很明显是一句称赞，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称赞谁的。
这本书应该被借出过多次，封面破旧，书背已经开线，他随意地翻动了一下，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
说是纸，倒不如说是一张奇怪的皮子，皱巴巴，脏兮兮，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呈大致的三角形，好像被人从书页上随意撕扯下的一张残卷，又被揉皱了，夹进书本里。
他用指尖摩挲着这张纸，仔细打量，纸的质地很奇怪，摸起来非常柔韧，类同皮革制品。
并且触之生温，大概是因为整本书被阳光晒了一会儿，夹在其间的小物件，也有了接近人体的温度。
在灰扑扑、皱巴巴的纸上，还画着一些细微的图案，痕迹淡淡的，看上去若有若无。
万麟举起这张纸对准阳光，纸张很厚，阳光无法完全照透。
他在阳光的辅助下勉强看到了那些微弱的痕迹。
有淡淡的绿色，或连续、或间断的线条纵横交错，形状有点像植物的根系，诸多的分岔之间，还分布着金色或者红色的小点。
能用肉眼看到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
但万麟却如痴如醉地看着，好似这张小小的纸片是他遗失了很久的宝物，让他挪开一下目光都是对宝物的不尊重。
就这样，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抬手和仰脖子带来的酸痛，如饥似渴地盯着眼前这张残卷。
滴答滴答，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到他脸上，万麟从这种催眠般的状态中陡然醒悟。
同时，一阵剧痛从手掌上传来——被玻璃割破的伤口再次淌出血来，滴落在他脸上。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呀？
万麟懊恼地想要打自己一拳，现在时间这么宝贵，为什么会浪费在看一片无关紧要的破纸片上？
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赶紧回家看看老妈是否还安全吗？
他小心地收好这张纸，把它放到背包夹层的口袋里。
尽管现在对这张纸还有了一点怨气，但出于直觉，他隐隐觉得这片小小的东西很重要，藏在这些奇怪图案背后的是一个深沉的秘密。
而他有责任把围绕在这些秘密旁边的迷雾拨开，直至答案出现，并且这个答案，对于他而言非常重要。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个奇怪的直觉，万麟一把这张小纸片收好，耳边那个一直窃窃私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只剩下一阵阵轻微的穿堂风呼啸而过。
接下来，他恢复了正常的神智，老妈的安危成了他心底最挂记的事情，那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啊！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背，外套一批，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口是否还在疼痛滴血，就踩着遍地的尖锐玻璃，一股猛劲，冲出了图书馆大楼。
穿过图书馆破损的大门来到外面后，万麟的血液像是一瞬间凝固了。
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恐慌涌上心头。
一望无际。
这是万麟印入脑海的第一个词。
现在的他站在一大片广袤的草原前，这是秋季的草原，微黄的草茎上结着沉沉的草穗子，日光斜照，微风轻拂，万麟闻到了来自草甸的甘甜味道。
如果不是他清楚地知道今天上午这里还是车水马龙的主干大道，他可能还会陶醉地深吸上一口空气，然后撒欢地跑向这片草之海，但是现在他的内心只剩下恐惧。
怎么回事？
他猛然回头，发现图书馆是突兀地立在草原之上，像海洋中的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