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驶到了丞相府门口。
“三公主到。”随着小厮拖着长腔的喊声,江殊观缓缓下了马车。
太傅夫人立马迎了上来,笑意盈盈的说:“多谢充阳公主赏脸,今日能光临白府参加妾身的生辰宴,妾身不胜欣喜。今日有失远迎,还请公主多多见量。”
“太傅夫人哪里的话,太傅夫人待我亲厚,我与时蕴更是闺中密友,哪里有什么赏脸不赏脸之说。”江殊观连忙拉住太傅夫人的手,应声回答道。
太傅夫人笑容如拂柳春风般和煦,江殊观愣愣的盯着这位慈祥的妇人,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公主你看,妾身真是糊涂了!还不命人叫殿下去内厅坐着。公主玉体金贵,妾身这便叫人给公主殿下安排落座,公主若不嫌弃寒府,亦可以在府中转一转。我家老爷今日刚从北地叫人移栽了几株北地独有的花来放在后花园,公主见了一定会欢喜的。”
江殊观摆摆手,冲着太傅夫人礼貌的笑着:“多谢夫人美意,太傅府移栽的花朵,想来是极好的。但今日毕竟是太傅夫人生辰宴,应事事以太傅夫人为尊,若是因为我的到来大家都束手束脚,反而不妥。时蕴呢?叫时蕴来陪我就好了。”
“阿观这么想我吗?大老远便听见你唤我了。母亲你也真是的,出来迎接阿观也不叫我一声,刚才陪二哥和二嫂嫂练剑一时之间都忘了时辰了。”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正是太傅府的三小姐,殊儿的闺中密友--白时蕴。
“不得无礼,公主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太傅夫人怒斥道。
“无妨。我跟时蕴之间哪有这么多规矩。每每看到时蕴便如自家姐妹一般,甚是亲切。”江殊观连忙向太傅夫人解释道。
白时蕴一脸得意地望着太傅夫人,太傅夫人瞪了她一眼,继而转头望向宁殊观。
“公主天家风范,小女怎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小女自幼不懂礼数,真是让公主见笑了。”太傅夫人连忙说道。
“好了好了,母亲,你怎么这么多繁文缛节?怕是宫里的教习嬷嬷都不如母亲知礼复礼,阿观快跟我来,我带你去花园。”说罢,白时蕴便拉起了江殊观的手往屋里走去。
白时蕴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在前面跑得飞快,江殊观倒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没过多久江殊观便气喘吁吁。
“你看这不就到了吗?要说我这些天剑真是没有白练,再加上我天资聪颖,体力竟比你强这么多。”白时蕴沾沾自喜道。
眼前是一团树木苍郁,许多贵女在花园中的凉亭中说话。
“今日听说秦府二公子也要前来,我们可算饱饱眼福了。”
“别犯花痴了,我听说秦家和白家好像早就有意结为姻亲了,只是不知道定的是白家的哪位姑娘。”
“真的吗?原来已名花有主了,不过一个是丞相嫡子,一个是太傅嫡女,也甚是般配。”
“刚才门口那么大阵仗,是哪位王爷来了?”
“哪里是王爷,是圣上和先皇后的三公主,我曾在去年宫学岁试中见过三公主,那才是姿容绝代,文采不凡,还出身皇家,真是让人羡慕啊。”
“出生皇家又如何?如今坐在凤位上的是赵皇后,安庆侯府势大,岁平公主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呢。充阳公主再怎么风华绝代,也不得陛下喜爱,有什么可羡慕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着些妒忌与不满。
白时蕴刚要冲上前去教训一番,便被江殊观拉住,二人在花园其他地方逛了一会便往正厅走去。
“阿观,你怎么走这么快,你刚才就不应该拦我,让我去扇她几个耳光,让她知道我的厉害,保管她下次不敢再胡言乱语!”
江殊观自是认得出刚才那名女子,她便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韩芊,素来喜欢跟在江宛言身后讨好,只是二人未曾说过话。若她今日责罚韩芊,不知道回去江宛言和赵皇后又该怎么来找茬,所以先暂时忍下这口气。
江殊观似乎没有听到白时蕴的一番言语,继续往前行,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正厅。
江殊观抬眸往前面望去。屋里坐着好多人,两侧屏风隔着的内间里有许多贵妇人和年轻的女子,外面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官员。而坐在上首的,正是一贯不苟言笑的太傅大人。
“臣参见公主,愿公主福寿康宁。”太傅远远冲江殊观行了一礼,并不似夫人一般有太多话语,屋子里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跟着行礼。
“太傅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江殊观连忙说道。
白时蕴一把拉着江殊观坐在了最靠上的位置,倾刻,一些丫鬟们就开始往江殊观桌前倒酒布菜。
“今日叫你来,也是想让你为二姐掌掌眼,看看哪家的公子好,顺道你自己也看看有无中意的,万一有看中的回头招去做驸马。”白时蕴漫不经心道。
江殊观这才注意到站在外面一起说笑的,正是一群年轻的男子。
“也没有什么好瞧的,大多都是爹爹的门生,年年都有来太傅府的,千篇一律,甚是无趣,唯一有些看头的也就只有新科状元和探花郎了。”
江殊观心底暗暗一惊,早就听说太傅门生众多,桃李天下。今日坐在屋内的,单看这面容与气质便个个不凡,且学富五车,有嵇阮之才,太傅果真是名不虚传。
“臣女早就听闻充阳公主殿下容颜倾城,一直想见上一见,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得见公主真容,果真若仙姬下凡,令人叹服。”一阵尖锐的女声传来,声音熟悉,正是刚才的在花园诋毁江殊观的韩芊。
江殊观闻声看去,说话的人坐在较下的位置,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目光流转间,透露着丝丝的狡黠。她身穿一件粉红色衣衫,上面绣着的纹路是如今官坊最时兴的样式,头上带着的钗环泛着熠熠光辉,皎若朝阳,艳若桃李。对于普通官宦家来说,这一身打扮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喂,你别理她。这人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名叫韩芊的。此人惯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我向来看不惯她。”时蕴悄悄的对江殊观说。
虽然说是悄悄,但声音着实有些大。
这位韩小姐似乎也听到了,脸色忽然难看了些,在那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如常。
白时蕴继续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讲啊,虽然说她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但却是侍郎的一个外室所生。原配死了之后,将她那个不知名的娘迎进府中,早就成为侍郎府半个女主人了。真是半点礼仪都不讲,今日家母请的是她家大小姐,她却不知羞耻的前来,就是听闻家父有意想将长姐许配给丞相家的秦公子,她才故意要来凑热闹。以前在宫学中不是假装摔倒往秦二怀里跌,就是拿着她写的几幅破字在秦二面前晃悠,可惜秦二都不搭理她,今日她前来怕不是存心想勾引我长姐未来夫君。”
“你慎言。你长姐婚配还未定,你别一口一个夫君。让有心人听了,怕是要损你长姐清誉,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江殊观扯了扯时蕴的袖子,连忙提醒道。
“那是自然,本姑娘当然有分寸。你说的也对,我长姐那么好的女子,也不一定非要许配给那秦公子,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儿郎相配呢,咱们且先看着。我长姐可不像某些女子,如同自己母亲一样不择手段的为自己筹谋婚事,真是下三溢。”白时蕴继续快言快语道。
江殊观抬头望向的韩小姐,她仍然一脸殷切的看着江殊观,似乎今日不得到公主的答复全了面子便誓不罢休。
“韩小姐过誉了,本公主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倒是韩小姐,也是姿色过人,令人侧目呢。”
“要我说啊,公主就是公主。生在皇家,就是跟那些粗鄙之人不同。”韩芊有些得意的说道。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了,她的意思无疑是在说白时蕴不讲规矩。
这话显然白时蕴也听出来了,她的性子怎会忍气吞声?她如同八九月的干柴,一下子就被点着了,刚要起身与韩芊翻脸,江殊观立马轻轻拉住了她。
“今日宴会,对你长姐至关重要。她的此番言语无非就是摸准了你刚烈的性子,想要激怒你,毁了你白家女儿的名声,你不可贸然与她争执,不然便遂了她的心愿。”
“从小到大你最了解我的心思,我岂会忍忍得下这口气,让她骑在头上。”白时蕴愤愤不平道。
江殊观攥她手的力度稍微大了些。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你长姐,你总不会让她没面子吧。”
“你说的倒也是,今日就看在你跟长姐的份上姑且饶过他,来日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一番,必定要让她为今日所说的话付出代价。”时蕴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徉装镇定的吃着碗里的菜,时不时的发出几声碗筷碰撞的声音。
江殊观让白时蕴不要当场与韩芊翻脸,其实是心中早已有了盘算。江殊观是一个外表隐忍,内心坚毅的女子,纵使表面不表露些什么,但这口气,江殊观还是一定要为白时蕴出的。
“韩大小姐出身侍郎府,世代清流,家学渊源。素来听闻韩大小姐恬淡娴静,今日一见,韩大小姐聪明伶俐,口齿更是过人,倒是与传闻中有些不同。”江殊观目光含笑的望着她,眼底藏着的却是无尽的寒意。
众人都望向韩芉,只见她面露尴尬,面色有些发白,微微咬着嘴唇。
倏尔,她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回公主的话,公主怕是记错了,大小姐是我的姐姐韩菲,臣女是尚书家的二小姐。”韩芉微微躬了躬身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副盛气凌人。
“哦?”江殊观一脸狐疑道:“本公主从未记错,这宴会的帖子白老夫人给本公主看过,上面明明写的是你家大小姐的名字,为何今日又凭空冒出来一位二小姐。”其实那什么帖子江殊观从未见过。此时也只能胡诌给她听了。
“家中阿姊身体抱恙。家母便遣,遣我来赴宴了。”韩芊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假装镇定的回答道。
“家母?早就听闻尚书夫人去世多年,你是哪里来的阿母呢?”宁殊观略显惊讶。
白时蕴扑哧一笑,一脸看好戏的望着韩芊,其他女眷也都在议论纷纷。
礼部侍郎过分宠爱妾室,一直未曾续弦,家中是妾室执掌中馈,想来嫡女的日子并不好过。侍郎除此之外并无大错,朝廷虽然对宠妾灭妻的官员规定了应有的刑罚,但侍郎家中并无主母,其他官员也不好上疏弹劾。只是京中的女眷们,时常拿他那妾室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无一人瞧得起她,但这韩芊,却顶着二小姐的名头到处招摇,做足了嫡女的体面。
“臣女说的阿母,是臣女的母亲,我…我父亲的妾…妾室杜氏。”
“原来是妾室,那为何韩小姐张口闭口母亲?既不是你的嫡母,理应称呼一声姨娘。韩小姐莫不是忘了场合,把在家中的那一套带到了太傅府里。这难道就是你们家的规矩,侍郎府中的家风?你家大小姐生病抱恙,自己回绝便可,为何侍郎偏要让你前来?难道你们韩府如此不知道嫡庶尊卑吗?”江殊观厉声说道。
韩芊一时语塞,怔怔的半天都说不出话。很识趣的没有再开口接这个话茬,只是低头吃菜,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不一会儿功夫,便找了个借口离了席。
江殊观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还以为这韩芊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才三两句话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白时蕴跟江殊观对视一笑,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