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街上行人稀少,但沿街商铺挂着的红灯笼依然明晃晃地亮着。淡红色的亮光正正当当地照在缓步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墨璟蘅身上时,便把他身后的影子映得无比的颀长无比,原本就挺拔的身形在夜色笼罩下显得更加的高大。
但仔细看,从他从容的步伐以及那两步一摇的折扇就知道墨璟蘅是个气质儒雅,温润如玉的偏偏贵公子,长相俊美,嘴角常噙着抹亲和的笑意,言行举止优雅斯文,若不是他着了一袭华丽的以金丝镶边的宝蓝色白云纹丝绸袍服,真就是一个满身书卷气的白衣书生。
“殿下,这么晚了,还去萧都尉府不妥吧?”跟着悠哉悠哉地墨璟蘅从南街的永亲王府一路走过来的陆瑞心里十分不解他出门时为何不乘马车,用不了半炷香的路程被他家慢性子的主子硬生生走了一炷香。
“有何不妥的,本殿下找萧晋锋是有公事要办。”
“殿下,既然是公事,何不骑马更快速。”陆瑞憋了一路的疑惑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怎么?你是嫌本王慢?”墨璟蘅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扬起,自透着股傲人的威严,唬得陆瑞忙往后退开了两步。
“不敢”他不由地在心里暗骂冯替无情无义,一听殿下不用马就溜得比兔子还快。
正愤愤不平之际霍然看到眼前堵着一道高大人影,急忙刹住了往前的脚步,若不是他眼皮抬了下,即刻就要冲着突然停下来的他家尊贵的主子直直撞上去了。
他疑惑地自他身后探头看了看:“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突然就停下来了。
只听得他家伪君子殿下摇头晃脑徐徐念道:“乌云密布,天地昏暗,即刻便是电闪雷鸣,风雨欲来天地寂。”
“?”
陆瑞顺着墨璟蘅的目光往天上看去,只见天边翻涌的乌云遮挡了片刻前还算明亮的月亮,天色偏暗,衣袂翻飞间风雨已至,豆大的雨珠串串往下掉,不禁喊了起来:“真的下雨了哎!”
“殿下,快避一避。”他急忙拉着还站立原地的伪书呆子殿下往屋檐下躲,又看见不远处有个摊子卖伞的,即刻跑过去买了两把伞。
他给他撑起了伞,问道:“殿下,还去萧都尉府吗?”
墨璟蘅淡淡瞟了他一眼,陆瑞即刻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废话了,抬眼就已经能看到萧都尉府的屋檐一角。
雨下得大,似乎并不影响墨璟蘅半分,他依然步履从容缓步往前走,转过弯,很快就到了萧都尉府的门前。
“殿下,那坐着一个人。”陆瑞指着萧都尉府门前台阶两米远的地方呆呆坐着的白衣女子。
她衣衫单薄,在泼天大雨里呆愣愣地坐着,如同傻子一般,神色悲伤凄楚,一副伤心欲绝之态。
陆瑞仔细端详了下,认出来了:“她不就是萧公子身边的丫鬟吗?她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被赶出府了?”
墨璟蘅看着蜷缩在墙角神色哀伤的女子,想起了往日里偶尔见过一两次的秦雨寒和萧晋锋相处时的场景,早就觉得这丫鬟和萧晋锋之间有些不一样,只是别人的事也就没细想。
如今,他想到了一事,“萧家与沈家嫡女的婚事定了吗?”
“定在半年之后”陆瑞回。
墨璟蘅再看向秦雨寒时,眼里多了两分怜悯,又想到平日里这样娇俏可爱的女子被情伤成这样,忍不住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听得他这话,陆瑞再蠢也明白了萧府丫鬟为何会如此的伤心。
墨璟蘅拿过陆瑞手里的伞,对她道:“你把那把伞给她。”
“殿下,她不会要的。”陆瑞道。
“放边上即可。”墨璟蘅坚持。
陆瑞只好拿着伞走了过去,见她也实在可怜,就好意对她道:“姑娘,这是我家王爷给你留的伞,还请好好爱惜自身。”,见她没反应,把伞搁在她脚边就走开了。
墨璟蘅把伞塞给陆瑞,道:“回府”,然后脚步一转,就往回走。
陆瑞忙拿稳了伞,跟了上去,小心地高高举过他头顶疑惑地问道:“不进去了吗?”
墨璟蘅没说话,只径直往来时路走。
秦雨寒隐约听到了有人和她说话,但意识涣散,听得不是很清楚,沉浸在悲伤里的她以为是幻听,待看到脚边的雨伞时心里霍然一喜,拿着伞就站了起来,脱口喊了声:“少爷”
虽然声音不大,但前面的墨璟蘅还是听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就听到了背后伤心哭泣的声音。他没有再回头,迈步离开了。
秦雨寒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也看清了前面那一身华丽衣袍的男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尽管他的背影以及身上的气质与萧晋锋有几分相似,但萧晋锋素来喜欢白色衣衫,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是如同谪仙般的存在。
顿时她又似丧失了全部力气般蹲了下来,双臂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痛苦的哭了起来。
想起四个时辰前,在萧家厅堂上发生的那一幕,秦雨寒就心如刀绞般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萧老爷把全家人都叫到了厅堂上,连萧老太爷都请出来了,还特地让三小姐带着她过来,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就满心欢喜地跟着来了。
对萧家来说,是喜事,但于她,却是噩梦。
高坐在厅堂之上的萧老爷在宣布萧沈两家婚事之前还特地盯了她一眼,弄得她以为自己是否穿错了衣服。
只听他道:“锋儿,这是你与沈家的婚书,收好了。虽然还有半年时间,但我们萧家与沈家都是京都城里高门大户人家,婚事绝不能敷衍,所以为父和你娘从今日起就开始为婚礼一事筹备了。你也做好接纳她的准备。”
一瞬间秦雨寒如闻噩耗,如被雷击般呆立当场,眼睛立刻盯住了萧晋锋。
但在萧家厅堂上他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曾看他一眼。
在萧老爷面前他很乖巧地道:“孩儿知道。”
待其他人退下后,萧老爷又当着萧晋锋,萧老太爷的面逼她离开萧府。
“你自六岁进了我们萧家,是我爹救的你。虽然是丫鬟,但老头疼爱你,所以在吃穿用度上也从来不缺你的,甚至比其他丫鬟还好,在府里你也比其他丫鬟要自由特别。
我们萧家待你是仁义之至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能配得上他的只有像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你若还妄想,就请你自行离去。我们萧府容不下你了。”
“爹,你说过的不会赶她走。”一直沉默无言的萧晋锋终于为她说了一句话。
她的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
萧老爷狠狠瞪了他一眼,甩着宽大的衣袖愤怒地走开了。
“你想娶沈家的女儿为妻吗?”秦雨寒满脸泪水,极度悲伤地看着他。
又是沉默,她怒了,几乎咆哮般地吼道:“你真的想娶她?你爱她吗?你说啊!你是哑巴吗?”
她一直看着萧晋锋,但他一直沉默。即便她已经崩溃到发狂,心痛到绝望了,他也依然沉默着。
她想知道他的态度和想法,然而他至始至终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她心寒了。
仍坐在椅子里没有随着众人离去的萧老太爷远远地看着萧晋锋的沉默,也看不过眼了。
他走了过来,拉着秦雨寒的手叹息地对她说:“孩子,锋儿不是你的良配。他配不上你。你以后会有更好的姻缘的。”并脱下戴在大拇指上的翠绿色玉扳指塞到她手里,怜惜地对她道,“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来找我。”
连最疼她的萧老太爷都如此说了,她也绝望得彻底了。
萧老太爷走了。
“为什么?”秦雨寒不再看向一旁的萧晋锋,只喃喃地悲伤地低语着,“为什么?”,得不到答案的她,随后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萧府。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也没得到任何答案。
墨璟蘅在经过梅韵楼时听得楼上有人喊他,“永亲王殿下,艳儿姑娘的《琵琶戏》正演着呢。你不上来看看么?”
墨璟蘅抬头看了眼,只见梅韵楼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红姑正斜倚着栏杆,以折枝蛱蝶玫瑰团扇半遮面,笑着向他招手。
“殿下,上来吧。这会儿人少,安静。艳儿姑娘这《琵琶戏》可是你最爱看的了。”平日里酒楼人满为患,红姑用不着出来,只是今儿下雨天酒楼客少,生意清冷,只好自个到廊前来拉客,要不然店里备的食材怕是要浪费了。
听到有艳儿姑娘的戏曲看,墨璟蘅便抬脚走了进去,上到二楼时,红姑早已在楼梯口候着了。
一看见他,她就满脸笑容地迎了过去:“哎!多谢殿下肯赏脸捧场,艳儿姑娘定然是非常开心的。她可是时常念叨着你呢。”,一路引着他落坐,“还是你最喜欢的靠窗的位子。”说着又立刻招呼人过来以最好的瓜果甜点酒水招待着。
墨璟蘅环视了一圈,今儿确实人少,只四五个人在边看戏边嗑瓜子儿,连聊天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