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平阳郡,姜晚吟想去看看母亲的墓,在包袱里掏出钱币,买了块较好的木板,拿出匕首在墓碑上刻下先妣姜晚吟,姜洛嫣之母,许芷老孺人之墓。
带到后山,找到张叔所说的地方立碑,姜晚吟坐在碑前,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而父亲,连尸首都找不到了,良久之后姜晚吟站起身来,又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再不磕,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接着姜晚吟走上街,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撑着大伞的小商贩,泥人,糖葫芦,糖人,令人目不暇接。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街上行人不断,有挑担子卖小物件的,有挑选头饰手饰的妙龄少女,有驻足观赏河景色的。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书肆、脚店、肉铺、庙宇等。
一片祥和,看来新来的知府治理平阳郡很有一套。
鬼使神差,她走到了乞儿所。
当年父亲将流落街头的孩子收留在一起,取名乞儿所。
如今的乞儿所没有当年那么大了,一半的房屋被占去,旁边开了家酒楼,姜晚吟看到,进酒楼的人大多穿着较好,非富即贵。
姜晚吟走进乞儿所,院中几个女孩在玩耍,皆穿着水田衣,布料似乎都是粗布,各色的粗布拼接起来。
可是她们脸上的笑容很灿烂,陋室何陋之有呢。
一位老妇人见到有人进来,迎上去,嘴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姑娘是找谁呢?”
姜晚吟摇摇头,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老妇人道,“可以的”,端详着姜晚吟,接着开口,“小姐,我曾见过你吗?”
姜晚吟神情淡淡,又若在思考什么,轻柔的嗓音老妇人耳边响起,“未曾。”
老妇人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领着姜晚吟参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倾诉,“以前姜大人在的时候,乞儿所不愁吃穿,镇上的富贵人家每年都会捐赠一些吃食还有不要的衣服边角料,新知府一来富贵人家忙着巴结,哪里还管的到乞儿所,乞儿所只能靠我们几个妇人手工编制一点小玩意儿卖钱,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那些已经有生存能力的孩子呢?”
“出去闯荡的出去闯荡,努力读书的早已考取功名,只是再也没有回来,有些冬日生恶疮”,停顿了一下,“没了。”
姜晚吟面色不变,环顾四周,这与父亲一起砌起来的墙,墙面应是经过多次修整了,没再说话,对老妇人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接着姜晚吟翻墙进了一个庄园,庄园似乎废弃了很久,门上缠满枯藤,打不开。
这是父亲的秘密基地,朋友来时总要把酒言欢,把朋友带到这里。
他的朋友很多,有农夫,有诗人,有画家,也有当官的,不过那些当官的官位都没有父亲大,每每哭诉壮志难酬,父亲就像是遇到知音。
喝了酒就喜欢作诗,然后乱逛,你永远也猜不到醉酒之后的姜太守会睡在哪个灌木丛里。
还好治安在父亲来之后就很好了,幼童也敢独自上街。
庄园最中央是一张石桌,石桌前方是一个凉亭,亭下是水池,池中也是杂草丛生,池旁种着桃树,无人打理,枝丫四处疯长。
父亲看到会道,多好的桃树没人管,然后自己拿起剪子修剪起来,不过总是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形状。
姜晚吟回去手舞足蹈地向许芷和姜洛嫣描绘的时候总会引起哄堂大笑,父亲红着脸训斥小孩子家家不懂艺术。
想到这里,姜晚吟哑然失笑。
……
姜晚吟再出来,夕阳早已落山,空中下起濛濛细雨,只好找个客栈将就一晚,明天再出发去京城。
寻找良久,找了一个东南角的客栈,因为最便宜,但是听闻治安不好,时常发生偷盗事情。
店小二看到姜晚吟一个女子来这里的时候,眼神带着疑惑,但是嘴角还是带着微笑,“姑娘一个人?”
姜晚吟点点头,吩咐烧好热水,听小二安排上了二楼。
吃完饭洗完澡,姜晚吟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只要一点声音就能将她吵醒。
还好没发生什么入室偷盗的事件,姜晚吟还以为要第一次与外人交手了。
睡得并不好,一早起来下楼吃早饭时。
看到一群人在囫囵吞枣吃早饭,什么都往嘴里塞,有个女子好像还在往一个布包里面塞馒头,那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兵器,姑娘腰上别着的是长鞭。
突然一个高个满身膘的男子走进来,对着那群人凶神恶煞道,“快点吃,车队马上出发了。”
姜晚吟要了几个包子,坐下来慢吞吞吃起来,一边问小二这些要去哪里。
小二对这小姑娘佩服的要死,自己站在那群人旁边都瑟瑟发抖,他都害怕自己手抖,吃食掉了会被那个背着大刀的人砍死。
于是凑到姜晚吟身边,以及其微弱的声音说,“他们是京城燕云镖局的人,运送的都是京城富贵人家的东西,至于运送什么东西哪是我们这些小民能知道的,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回京了。”
姜晚吟一激灵起来,让小二打包好包子,上楼去拿包袱,然后付了钱慌忙出门追上那位膘哥。
“大哥,你看我能跟你们一起去京城吗?我可以交路费的。”
杜力愣了愣,平常的姑娘见到自己不是会退避三舍,怎么这个有些不一样。
刚想拒绝,接着就听到姜晚吟柔柔弱弱的声音,“我父母都死了,只好去京城投奔舅舅”,浑身散发着柔弱不能自理。
杜力老脸一红,他哪听过女子撒娇,他不过也才24岁,由于这个长相,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杜力声音又急又快,“那你不能乱跑,跟丢了,我…我可不管你,还有路上遇到盗贼,到时候你就躲在我身后。”
到时候来一手英雄救美,媳妇儿这不就到手了,嘿嘿嘿,杜力心里想。
姜晚吟松了口气,江淮安说的对啊,示弱加撒娇,没有一个男子能抵抗,哪怕一身膘的大哥。
姜晚吟面色不变,“谢谢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到了京城,我找到舅舅了一定让舅舅好好报答你。”
站在一旁听的攀二娘笑了,笑得万种风情,接着走到杜力和姜晚吟面前,对杜力说:“交给我吧,我也是女子,方便。”
姜晚吟看看杜力,又看看攀二娘,总觉得这位腰间别着鞭子的女子不简单。
接着就看到这个膘哥有些畏惧的走开,眼神示意姜晚吟不要乱跑。
这女子身着赤红色裙装,眉眼间皆是风情,那个膘哥不心动?很奇怪啊。
攀二娘对上姜晚吟疑惑的眼神,她扬唇带笑,近乎妖孽。
姜晚吟看愣了,母亲的美在于优雅,师娘的美在于随性,江淮安的美在于清冷,而这位姐姐的美在于长得像个妖孽,一颦一笑之间都是妩媚。
攀二娘晃了晃姜晚吟,她才回过神来,“快走吧,等会儿来不及了。”
牵着姜晚吟的手走向最后一辆马车,带她坐上了马车,马车?
她以为要随他们一样走路。
车上,攀二娘看着姜晚吟一直在出神,“你这小姑娘,你在想什么?”
“姑娘为什么你可以单独作一辆马车?”
这回到攀二娘愣了,她想过许多姜晚吟会问的问题,没想到她问这个。
继而笑的很开心,“因为,我是老板娘”
“老板娘也需要干活吗?”姜晚吟继续发问。
“不需要,但是我和我相公吵架了,就跑出来散散心”攀二娘满脸认真。
姜晚吟点了点头,接嘴道“不开心确实应该出去散散心。”
攀二娘看了看这个清秀的小姑娘,思虑良久才开口道“你说你的身世是真的?”
“真的,我骗人干嘛”,父母双亡是真的,进京不是寻亲而是寻仇。
“我以为你是在逗杜力,没事,到京城了你的新生活就开始了”攀二娘安慰道。
姜晚吟笑了笑,是啊,新生活要开始了。
接着攀二娘问她叫什么,姜晚吟想了想,“我叫姜桃,桃之夭夭的桃。”
“你叫我二娘吧,大家都叫我攀二娘,你这小姑娘真漂亮,我想认你当干女儿”
姜晚吟:……
姜晚吟看着她一脸认真,含糊道,“到时候找到舅舅再说吧。”
攀二娘看出来这小姑娘在含糊其辞,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当初我和我夫君都只是镖局的镖师,每天风餐露宿也都习惯了,我被父母卖进风月之所,拼命逃出来,投身镖局。”
姜晚吟听得出神,世间有千万种不公,可他们自己救赎自己,就是成为自己。
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来的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喝起来。
接着说道“原先经常被欺负,他们看我是女子,还有人会调戏我,后来被如今的燕云镖局的当家人窦骁骑给收拾了,就再也没有人对我那样。”
又喝了一口,“他很努力,之前的当家人没有孩子,于是收他为义子,把燕云镖局传给了他,我成了夫人,可是我并不开心,整天有学不完的规矩,吃不完的药,最重要的是,窦骁骑的母亲让他纳妾,他不肯,于是我们就吵架了,我就出来跑任务了”
“桃桃,你说,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在这世间又有何处作为归宿呢”
姜晚吟思考了良久才回答“恩爱的前提不是一定要有孩子,而是两个人真心相爱,然后想一起过安稳日子,既然前镖局当家没有孩子,你们收养一个便好,你要和窦先生一起到白头,而不是和窦先生的母亲。”
攀二娘看着眼前认真思考自己的话的姑娘,她说的不对吗?
接着姜晚吟继续开口,“我师父师娘也没有孩子,但是他们没有因为这个而生嫌隙,反而更加恩爱,师父会将师娘宠得像小孩,师父总是指着师娘对我说,这不就是小孩儿,还要其他小孩干什么”
攀二娘被她逗笑,“哈哈哈哈,你这小孩,太有意思了”
姜晚吟神情严肃,“不过你们镖局是不是铁定律,不能把镖局传给自己的亲孩子?”
一番话语,早已将攀二娘心中的伤感一扫而空。
“我更加想收你做干女儿了,怎么办,桃桃”,攀二娘捏着姜晚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