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生不等张千帆转变话锋,就默默伸出手要收回桌上的那些钱袋子。
张千帆赶忙抬手拦住,“有话好说,这么猴急作甚。”
许今生很光棍的道:“既然事不可为,那弟子便不让师叔为难了。”
张千帆傻眼了。
他原以为许今生会苦苦哀求,这样就更方便自己拿捏了,没承想这小子会这么干脆的作罢了。
在他的认知里,像许今生这种拖家带口的中年修士往往是最好拿捏的,无论怎么剥削压榨,但凡留一口饭,都会像牛马一样老实听话。
“等等,你就一点争取补救的念头都没有了?”
“弟子就打算听天由命,到时看抽签结果了。”
许今生想开之后,大有躺平摆烂的架势。
这次反倒换成了张千帆着急了,“可你之前还说过,那个洗剑池是你爹留下来的。”
“您之前都说这是公家的产业了,而且我爹生前最不希望我继续当洗剑师,我得尊重逝者遗愿。”
“可你妻子现在怀着身孕,接下来孩子出生又得一大笔开销,没了那个洗剑池,你拿什么养家?”
“我就是想,哪怕换到角落的洗剑池,靠着之前攒下的口碑,一天赚个一百文钱还是有的吧。”
许今生是做过市场调研并算过账的。
角落的洗剑池和门口的洗剑池,一年的收入差距大概在70两银子左右。
出于成本和利润的考量,他给张千帆等人的茶水钱,最多不能超过49两。
行贿超过这个数目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接受例钱更便宜的偏僻洗剑池。
或许短期内收入会大跌,但留下这四十五两银子,还是能撑到孩子出生的。
只要闺女(系统)争气,有个优秀的灵根,届时各种福利补贴都能补回来。
但张千帆却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责备道:“今生,你怎么忽然一点拼搏的志向都没有了呢,哪还有吾辈修行者不屈不挠的气概?”
“师叔,你觉得以我如今的情况,不屈不挠的拼搏,就能改变我的人生了吗?”
许今生坦然说道,或许是放下了心理上的枷锁,他的眼神透着一缕轻松。
对于张千帆的CPU,他丝毫不买账,只是一字一句的陈述着压抑许久的心声:
“我尝试安分守己,拼命干活,挣那么一点点钱,我试过。但试了这么多年,从少年到中年,我发现这些奋斗并没有让我和家人的生活得到改善,我依旧只是昆仑一个微不足道的洗剑人。
洗剑师这行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拿命换钱,我们为的不过是能有个落脚之处、三餐温饱,可现在连这点小心愿都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而那些内门弟子乃至关门弟子,他们由于天赋异禀,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轻松过上体面舒服的生活,而我这种天赋平庸的,从出生时就基本决定了这一生的艰苦命运。请问这个世界公平吗?”
这个世界有公平吗?
前世今生,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没有!
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全是上层人士为了更好的驾驭牛马,灌输的心灵鸡汤。
事实是,只要你肯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吃够了苦头,却终是抵不过命运的不公。
如果没有正气歌,他早就活活累死在洗剑池边上了!
像他今天冒险赚到的五十两银子,还仅是梁景辰去一次勾栏的花销,然而这些钱还没焐热,又要遭受张千帆他们的盘剥,这还有个狗屁的公平可言?
简直是公平他爸把公平射墙上了,公平就没出现过。
张千帆神情已然极度的错愕,他仿佛需要重新认识一遍许今生。
或者说,他发现从前在他眼前的劳模许今生,都是披着伪装的。
不过他大约明白,从前许今生为了讨口饭吃,才不得已委曲求全。
但现在的许今生忽然变得对前途无所谓了,也就变得无所畏惧了。
这么一来,他就根本没法拿捏了!
张千帆方寸大乱,且恼羞成怒。
但现在他又有事需要许今生帮衬,不好翻脸,只能自己找台阶下:“许师侄,原来你……你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唉,你早跟我说嘛,念在你父亲的情面上,我肯定会施以援手的嘛。”
许今生见张千帆反倒认怂了,心里不由一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糟老头子忽然转变态度,肯定对自己有所图谋!
该不会是舍不得到手的这些好处费吧?
于是,他再次把手伸向那些钱袋子,同时不卑不亢的道:“公事就该公办,不敢麻烦师叔。”
张千帆这次直接起身挡住了“咸猪手”,又耐着性子相劝:“今生师侄,不必如此的,凡事总有商量的余地嘛,虽然现在有人找关系觊觎你的洗剑池,但师叔我还是替你想了不少法子的,如今正好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可以解决这桩麻烦。”
许今生没作声,倒是想看看张千帆还有什么歪主意。
张千帆眼看稳住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师叔我知道你能安然无恙的洗净了血煞污染,基本验证了一直以来的猜测,你虽然灵根普通,但体质根骨清奇,想必天生就拥有抵御污染的能力。”
这点,连叶不凡他们都能发现,张千帆自然也看在眼里。
有几次,他还给许今生查过身体,丹田内的气息始终纯澈,没有被污染的迹象。
而今天清洗血煞的案例,更断定了张千帆的猜测,所以他不免有了一些新主意。
“如此看来,你天生就是干洗剑师的栋梁之材,所以师叔我想派给你一些更重要的任务。”张千帆一本正经的道。
许今生冷笑,想起前世老板夸他能干后给他加担子不加薪水的套路:“师叔,我区区一个洗剑师,能胜任什么大任务。”
“话不能这么说,对昆仑来说,一头牛,一匹马,都有他的用处。”
张千帆呵呵一笑:“如今时局动荡,洗剑的需求日益剧增,师叔我也收到了许多委托,就想找个得力的帮手解决一下。”
许今生狐疑道:“有洗剑的需求,直接在洗剑阁里抽调人手就行了。”
“唉,有些事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张千帆忽然压低声音:“主要这些委托,都来自外面的。”
闻言,许今生顿时恍然。
爸爸全都懂了!
敢情张千帆想找自己搞私活啊!
要知道,洗剑阁的洗剑服务只面向昆仑内部,至于昆仑之外的洗剑委托基本是不受理的。
而现在妖魔横行,不仅昆仑修士们的佩剑饱受污染昆仑,天下许多修行者的佩剑法器也免不了遭殃。
但天下间,除了昆仑这些大宗派,一般的宗派基本不会设立专门洗剑的机构,顶多请一两个洗剑师。
可光有洗剑师还不够,还需要灵水等耗材。
昆仑的灵水取自天山泉眼,对于褪除污染有着独特的效果,因此昆仑的洗剑阁堪称洗剑行业的龙头。
也因此,经常有外面的修士想把受污染的佩剑送到昆仑洗剑阁清洗,但昆仑基于利益的考量,将这些委托都拒之门外。
但有需求就有市场。
外面的修士们不能明着来昆仑洗大宝剑,往往会托关系,把大宝剑交托给昆仑内部的修士来洗剑阁清洗。
当然,少不了一些“跑腿费”。
据说跑腿费还挺可观的,基本是洗剑费用的两三倍。
最近需求量大、行情紧张,跑腿费甚至涨到了五倍以上!
但即便跑腿费这么贵,外面的修士依旧趋之若鹜。
一方面是昆仑的洗剑服务品质有保障。
另一方面,就算价格涨十倍,也比外面的洗剑师收费要便宜!
以往在外面洗剑,普遍都要大几十文钱,洗得还未必干净。
最近传言都一百文起步了!比洗剑阁的“精洗服务”还贵了一倍!
其实不是外面的贵,而是昆仑洗剑太便宜了,美其名曰昆仑的修士们替天行道,得保障物美价廉的后勤服务。
结果牺牲的全是他们这些廉价劳动力的利益。
要不是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许今生一度都想带着赵月如离开昆仑、自己单干了。
此刻,看着张千帆精光闪闪的眼珠子,许今生就知道这糟老头子眼馋这块丰厚的利益,想偷偷接私活捞外快了!
只是张千帆也惜命,就想找自己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