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废弃工厂。
黑暗的角落中传来声音：“东西拿到了吗？”
李泉单膝跪地，“拿到了。”他的眼神通红，体腔内的气息蠢蠢欲动，动荡不安。
“为什么这次这么久？”对方问道。
李泉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李泉踌躇了一下，下面的没说出来。
吧嗒——
脚步的响声，从黑暗角落传来。
黑暗中，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李泉面前。
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却红得如同火焰，全身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双手紧紧地裹在其中，身影窈窕得如同鬼魅。
她的嘴唇没动，声音却从她身体中传出来。
她的一只手中，托着一颗血红的心脏。
轻轻一按，李泉额头便青筋暴起，斗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痛吗？”她的声音冷漠，苍凉，“可这痛比起你之前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泉一怔，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让我帮你回忆一下”，主上走到李泉面前，轻轻地摩挲手中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传来，李泉双手，开始震颤起来。
“你忘了人类对你的残忍？忘了他们是如何剥削你，压榨你，抛弃你，冷落你？”
主人又轻轻地按了一下，李泉支撑不住，疼得跪在地上捂着胸口。
“阿泉，”主上的声音柔和起来，“当初你把心脏交付与我，是想让自己变得无情，可你……今天究竟算不算个合格的妖怪，我真不懂。”
疼痛缓解，李泉的眼中，开始冒出火光。
“人类的权贵阶层，无情压迫、剥削底层的人，像刽子手一样残忍，他们贪婪、自私、卑鄙、嫉妒、虚伪、好斗、愚蠢。这样的生物，不是正需要你我来改造吗？”主上温和地说道。
“我知道了，主上。”李泉说道。
“好的，别忘了你为了选择变成妖怪。”主上语气变得冷漠起来，跟着命令道：“奉上阴华。”
“是，主上大人。”李泉躬身跪拜，仰起头颅，闭上眼睛。
主上低下头来，逐渐靠近。
雪白无血色的脸颊，脸颊轮廓锋利得如同一把利剑，嘴唇却如火焰燃烧的红色。
四片唇瓣，贴合在一起。
李泉微微一震，刚吸收的阴华，在体腔内如同江河决堤，尽数流淌像对方而去。
片刻之后，两人分开。
李泉的肌肉，开始失去力量，脸朝前，硬直地摔倒在地上。
主上的唇边，流淌着丝丝的血红。
“记住，阴华纯净幽昧，不得与混浊的空气混杂，刚才有空气渗入，造成阴华污染，你也遭反噬。”主上说道。
李泉的脸色苍白，身体剧烈地战栗着，勉强说道：“对不起，主上大人。”
“阴华的能量流通路径的紧密性，只是有一丝丝漏气，阴华便会污染。下不为例，知道么？”主上的脸庞，变得阴霾起来。
李泉点点头，便昏了过去。
主上怜悯地看着眼前这只半妖，叹口气：“人类对你这样无情，你却仍旧对人类如此宽容，以德报怨，不啻是一种罪恶。”
主上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幽暗之中。
再次醒来时，周身全是流动的、透明的水。
清澈得能看到阳光照射到海底，头顶是游动的鱼，随水飘动的海带。
一只鱼从远处游来，周身火烧一样的红，腮部上下一条白色区域。
这是一条小丑鱼。
“雪姬大人，”小丑鱼对主上说道，“道士已经走了。”
主上点点头，“去吧。”
“雪姬……大人……”李泉孱弱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这是他头一次知道主上大人的真名。
海水干净透亮，奇怪的是，李泉的鼻孔深处，开启了一道滤网，吸进海水后，从口中吐出，然后身体可以获取氧气。
眼睛上有一层薄薄的覆膜，能抵挡海水的侵蚀。
然而缺点是，在海水中不能眨眼。
此地位于樱都市5公里外的太宁洋，水深100米的海底。
他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巨大的牡蛎，高5米，宽10米，当牡蛎打开两扇壳的时候，就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牡蛎中有一颗夜明珠，在两扇壳闭合的时候，壳内仍旧明亮如白昼。
李泉仍旧感觉非常虚弱，以前阴华被污染的时候，也不曾如此难受。
“那女子事先被下了咒血，”雪姬说道，“你中了那道士的追踪术，体腔内被植入血虫，不断吞噬你的身体。”
“我……”李泉感觉到一阵剧痛，“感觉体内有虫子在噬咬。”
雪姬看着眼前这只法力微弱的半妖，不由地心生怜悯。
她施展妖力，从口中吐出一颗浅蓝色的圆形物体，周边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主……主上……不可……”李泉挣扎道：“这是你的内丹！”
“别动。”雪姬按住李泉的身躯，“如今你性命垂危，这些日子，你就先用我的内丹，暂且熬一熬，等下个月初一，阴煞日来，我便能做法杀死这血虫。”
李泉微微一怔，“内丹给我，主上怎么办？”
雪姬淡淡说道：“无妨，这千年牡蛎，是我的坐骑，外壳坚硬无比，寻常法力不能穿破。”
“主上……”
“别说话。”雪姬把内丹漂浮在自己掌心上方，缓缓引导，进入李泉的口中。
极冰……极寒……袭来。
李泉打了个冷战。
然而，过不多会儿，这种冰冷，变成了舒适的清爽。
痛觉消失了，李泉变得舒畅起来。
同时，大脑的撕裂感进一步增强，这是身体异化的前兆。
接着，他的胸口渗出细细的白色绒毛，头发的颜色开始变化，从黑色变成灰色。
脸颊的血色进一步消失，变得更加苍白。
眼珠从黑色，变成深蓝色，在太阳的泛光下，折射出浅浅的蓝色光芒。
李泉知道，这是他彻底妖化的过程。
一旦变成妖怪，就永远不能再变成人了，永远告别人类这一身份。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思绪在他脑海中流淌。
天下负我，吾宁成魔。
李泉回头，看向了雪姬。
“主上大人。”李泉单膝跪地，“多谢主上大人赐救。”
雪姬瘫软在牡蛎壳中的石床上，神情倦怠。
“主上大人！”李泉忧虑地看向雪姬。
“无妨，我只希望，我救的是一只妖，不再是那个受尽欺负的卑微人类。”雪姬说道。
李泉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主上，在下明白，”李泉说道。
“我命你再去取灵女的阴华，”雪姬说，“此次，再不可心生怜悯。”
坚定的目光，从李泉眼中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