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盯着床上女子看了许久，窗外灯火通明，烟花五彩斑斓。
她在沐家14年，跟着小姐14年，尽管她不怎么懂，可是，哪怕是这样，她也察觉得出小姐在尽力照顾自己。
她也想为小姐做点什么。
长夜漫漫，她有时间。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五更。
“怎么不见了！”
术心焦急地叫了起来，房间只剩她一个了！
她明明没有睡死的，阿月怎么就跑出去了。
一定是去公孙府了，术心赶紧换好男子的衣服，往公孙府赶去。
早春的清晨白茫茫的，空气都是冷的，前路一点都看不清，术心谨慎地前行。
偶有人家的烟火升起，一点点的柴火的气息，地上还有昨天燃过的爆竹。
“求求你了，将军，将军。”
快到的时候术心听到了女子求救的声音。
阿月！
术心用力跑了起来，“你们干什么！”
模糊中她只看到阿月被人架起来拖走，术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自己救过一命的人会这样。
她怎么就信了人是有恩就会报的呢！
“你们走开！”
术心一把推开阿月身边的侍卫，怒不可遏。
“小姐。”
“阿月，你没事吧，阿月。”
术心检查了一下阿月身上，还好没有受伤，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公孙，目光冰冷而愤怒。
年轻男子已经坐到了马背上，一袭铠甲威风凛凛，白色锦衣淡去了他身上的孤傲，平添了几分尊贵，他亦目光淡淡看着她，泰然自若，气宇轩昂。
好一个上位者的姿态……
术心把阿月扶起，护在身后，质问道：
“敢问将军，阿月是犯了哪条律法，需要您派人动手驱赶。”
她横眉冷对，很是不屑，好像没要到一个说法，誓不罢休。
公孙居高临下的瞧了一眼，女子生的还算不错，不细看还真以为是个男子了，眉宇间无半分女子的娇柔，只丝丝清冷。
他扯扯嘴角，不紧不慢地说。
“这位姑娘？”他停了一下，“我早和你家丫鬟说了，救命之恩，我愿出白银五百两作为回报，可她偏要纠缠，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公孙说的不紧不慢，一点没有对恩人的客气。
术心冷笑一声，
“将军，那日面对王林，您的一番举动，我还真以为您是个好官，如今您这般说辞，我想我那日真是沙子进了眼，看错了。”
那日？那个女子？
公孙又打量了术心一遍，从上到下。
“将军，我是器物吗？要您这番打量，还是说您觉得我们是冒充的？也难怪，纵使您认出我们是您的恩人，那又能怎样，五百两？在将军眼里，我们平民要的就只有钱吗？”
术心句句铿锵，步步紧逼。
她其实知道如此不计后果实在不妥，可她一贯是个急躁的性子，现在话已出，只能赌一把了。
若这公孙还有些良心，说不定他会接话，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若他狠辣，追究起来，自己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念及此，她目光不敢离开男子一下，同样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男子并未暴怒，也没有立刻争辩，唯静静看着她，不知在想啥。
倏尔，他竟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没了刚才的傲气，愈发的充斥着少年身上的生命力，术心更觉没信心了。
此人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哪怕那笑容后面是三分冷漠，七分凉薄，也只让人害怕，却很难讨厌起来。
真是可恶！
“那我请问姑娘，救本王的回礼，你想要什么？”
“将军，我不要钱，我只想进大理寺，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甘愿，我也保证，自此以后，民女和您，再无瓜葛！”
“哦？”公孙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将军，民女确实知道，您与大理寺卿李饼大人私交甚好，特此斗胆，和您求一个机会！”
说完，术心行了单膝跪地礼。
公孙微愣，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又变得，如此快？
大理寺是自己最大的本营，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冒着杀头的危险要一个机会，她不可能没有所图。因为救过自己，更不能轻易放她进去……
“机会，谁要去大理寺啊将军，不是刚好差一个录事吗？”
“阿武，你个混蛋……”公孙心里怒骂。
众人都转头看去，从门口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约摸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又矮又瘦，皮肤有些黝黑，单眼皮小眼睛，笑的乐呵乐呵，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阿月不由得被逗笑了，小武也注意到了眼前的两个人。
术心心里谢了他无数次，再次低头，
“将军，民女七岁开始识字，素来喜欢写些东西，一定可以做好录事的，恳请您给个机会！”
“女的？”小武嘀咕，“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姑娘，大理寺是何地方你不会不知吧，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我怕你吓……”
“将军，我不怕！”
术心喊了出来，只能不要脸了，她觉得自己还有些机会。起码，这人还在解释。
不能错过的！绝对不可以！
小武这才反应过来……
“要命，我说错话了，将军等会铁定要骂死我！昨晚喝多了，怪我话多！”
小武龇着牙，对着公孙咧嘴一笑，公孙横眉冷对。
这下只能自己收场了。
“将军，要不这样吧，”小武拱手行礼，转过身自信满满对着术心说，
“姑娘，要不这样，若您可以受得我三拳还不倒，我替您作保，推荐您入大理寺。”
小武得意洋洋道。
既是女子，哪有不怕被打的，这人又生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看着呢还挺像个男子，俊秀的嘞，旁边的妹妹，也不错。
小武还沉浸在自己的这条妙计里，没想到女子坚定的应了下来。
“我愿意！”
……
雾气已经淡去，院墙后面，太阳缓缓升起，混着还未散尽的雾，蓦地让人有些伤感起来。雾里的空气有水的清冽。
术心很怕公孙反悔，门口守卫一共2人，牵马的一个，，一共3人，够了。
“各位郎君，小女子乃外乡之人，因父亲在都城蒙冤，后遗憾离世，母亲因此每日以泪洗面，我虽为女子，可也想为父亲寻一个真相，我怎能看着母亲日日难过？求各位做个见证，我只想进大理寺，只想为我父母做些什么！。”
她声泪俱下，那张脸上梨花带雨，眸里忧愁好似散也散不开，偏她声音还很好听，和长相不一样，是那种很纯很甜的女子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悲伤，让人怜惜，可怜。
公孙再一次有些意外……
果然，女人最好的武器是眼泪，特别是长得不差的女人，而且，声音还好听。
而且，还是个聪明的，善变的女人。
“将军，求您给她一个机会吧，求您了。”
三个人都跪了下来，求公孙开恩。
小武脸色很是难看，弄巧成拙了。
“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小姐……”阿月害怕地抓起术心的手。
术心握住阿月，拍了拍，做了个拱手礼，退到一边，给公孙让路。
公孙府真的很大，却并不辉煌，反倒是曲径通幽，花草极多，进门就是练武台，很大，上面架子是各色的武器，风吹起叮叮当当地响，亮的刺眼。
术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又伸手摸了摸眼泪在眼睛打转的阿月，大步先走了上去。
她看了眼小武，男子侧耳到了公孙身边，不知说着什么，罢了，只要挨过三拳，一切就都可以开始。
挺好的，我赌对了。
她兀自想着，小武已走到了台前，摩拳擦掌，架势十足。
“姑娘，你可准备好了！”
“嗯。”
话音刚落，术心肚子就挨了重重一拳，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揉成了一团，好疼。
她都没看清对方出招，真是可笑。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下身传来木板硬硬的感觉，还有一些檀香。
恍惚间，术心看到父亲在骂自己。很小的时候开始，只要看到父亲练些拳脚，她都会缠着要父亲教她。每次，父亲都很不乐意，骂她一个女儿家，净想学些男子的玩意。母亲这时总会站出来，骂父亲怎么拒绝自家孩子的请求，于是父亲不得不陪自己练上一会，可惜呀，不管哪一次，父亲都会叹叹气“你这身体怎么一点跟不上脑子！”
“姑娘，还有两拳。”
男子喊话，把术心拉了回来，术心好像还听到阿月哭的很难过。
脚尖使了使力气，她艰难地撑起身子。那股被揉碎脏器的感觉还没消除，她抹抹眼泪，让自己定定神。
还好，还看得清。
“郎君，有劳。”
小武面露难色，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出手了。这姑娘也真是胆大，他还以为术心会点功夫呢，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到底是看不起自己的功夫，还是高估了她自己的本事……
小武又一脚踹了出去，女子直接飞出了台下。
砰！
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帽子也直接飞了出去，如瀑的长发全部散落，盖在地上，沙子上，挡住了女子的表情。
“你们放开我，小姐！小姐！”
阿月拼命叫喊，小姐这样会死的！不可以！
她冲到了术心身边，把她扶起，放在自己身上，剥开黏在脸上的头发，沙子，摸摸术心的脸，拼命叫了起来。
猛然看到见术心嘴角的血迹，阿月猛地吼了一声。
“你怎么敢对小姐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敢！”
野兽一样的眼神落到了小武身上，小武背后一阵发凉。
明明她刚刚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怎么此刻！
小武明确的知道，那种情绪就是害怕！
刚才提议的几人也有些后悔，他们不是做了好事，这是在害死这个姑娘。
“阿月，”术心开口，“我不会死。”
“阿月，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小姐，我只要你没事。”
阿月紧抱了术心一下，术心感觉得到，她的眼眶热热的。
说来奇怪，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了，从小到大，她都很胆小，很怕疼，很怕受伤。
这般剧烈的身体的痛感，好像把积压在心底的那份悲伤，全部抽了出来。
那晚自己听到的那一幕幕，自己看都不敢去看，想都不敢细想的惨烈事实，现在觉得，好像可以接受了。
“将军，若我受住三拳，就可去大理寺，您说的，没错吧！”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公孙没想到……
他站得离术心是最远的，明明她已经站都站不住了，狼狈不堪，明明此刻她露出的是自己最虚弱的一面，是女子，毫无招架之力的女子，羸弱的，不堪一击的。
她哪来的那份平静，那种如释重负，那种，势在必得。
实在，不应该如此……
“我说的。”
公孙故意说的大声了一些。
女子竟笑着回应了一下。
……
小武对公孙投去确认的眼神，公孙点头回应。
术心安抚好阿月离开，准备接受最后一击。
“啊啊啊啊啊！”
砰！
她没有被打到！
术心睁眼，阿月竟然挡在了自己身前，右手做着一个出拳的姿势，那小武，竟被打飞了数米远！
飞出了擂台！
是阿月！
众人瞠目……
“阿月，你好棒！”
术心高兴地大笑，倒到了阿月背上。
“小姐，我力气真的派上了用场，小姐，你可以去大理寺了，是不是，是不是。”
“嗯！”
公孙静静看着对面的这幕，自己的那位恩人还真是娇小，这个子，还比那小婢女矮了一些，大大的眼睛，笑意自眸中涌出，好似泉眼清澈，好一个无邪的，端庄的，温柔的模样。
“小武，你过来！”
他冷冷开口，待人走到跟前，又邪魅一笑。
“你以后，替我好好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