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巨婴失声哭泣(1 / 1)

『千面怪虫』几张焦黑的面孔同时用呆滞的目光盯向面前的热带棕榈树。

“汝违背阴阳的规律侵犯人间,以邪魄之气残害生灵,汝还未识得自己已犯下滔天大罪。吾在洪荒年间被种下,使命便是镇压尔等心怀邪念的妖魔,维序阴阳的平衡。话已至此,汝等若不再退回阴界,回归于平衡,将面临不可逆转的命运。”

空气凝固了片刻,冷风“嗖嗖”地刮过。

“镇个屁啊,我现在需要补给!”『千面怪虫』高声咆哮,一把将树哥握住,树哥惨叫一声“不——”便跟萝卜一样整个被拔了起来。

可怜的莫加拉翁先生,它被『千面怪虫』当成了小零食,抓在手中反复啃食拉扯。

“嗷!你不能这样!愚蠢的肉食性生物,你恶不恶心!?嘴里全是红色的一氧化二氢!嗷嗷嗷!!!”

“难吃死了,啃起来跟基岩一样。”

“自动防御炮台遭受敌袭,支援,请求支援!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骗你的。”树哥哀嚎到一半突然改口,从自己身上摘下一颗色彩鲜艳的果子,强行塞入『千面怪虫』的血盆大口中。这颗果实,是昨天晚上给顾明哲吃的日月精华果。

吸取了“天地之精华”的果子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千面怪虫』仅是咬了一口,刹那间所有脸都双目翻白,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云祠借机冲过去把树哥从地上捡起来,不再理会地上半死不活的『千面怪虫』,对顾明哲说了声走,转身便跑。

顾明哲紧跟在云祠旁边,他们顺路回到了刚才的逃生通道入口处。云祠扶了扶帽子,气喘吁吁地对树哥说:“莫加拉翁先生,你刚才给那怪物吃了什么东西?那怪物吃一口就倒了。”

树哥一边把被咬了一口的果子装回自己身上,一边回答:“此乃老朽的果实,吸取了天地之精华,具有强大的能量,可暂时压制妖魔体内的邪气......顺便也可以麻痹有机生物的神经,破坏生命脑细胞结构,是用来控制智慧生物宿主的不二之选。”

听完树哥的话,顾明哲叹了口气:“很庆幸,当时我没有吃下这颗果实。”

云祠转头对顾明哲说:“伙计,你的伤怎么样。”

树哥再次抢答:“没远见的个体非常健康,我感觉他可以被刚才的肉食性生物再咬几口。”

云祠想起了些什么,说:“呼,伙计,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刚才,你在分析问题的时候提到了线条。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身上存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事已至此,对于『超弦』一事,顾明哲也不再隐瞒:

“这件事,需要从一场意外说起。”

顾明哲将自己从住院起,周而复始的循环噩梦转述给了云祠,并向他说明了自己看到『超弦』的过程。

“这场梦境我难以用常规语言直接描述,但我所说的那些复杂缭乱的白色线条在苏醒后并未消失,而是不断纠缠于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云祠沉思了一下,摊出一只手说:“而在这之后,你发现这些线条在反应真实世界某种物质的运动,而若这些线条因你的思考发生改变,它们就会反过来去影响现实物质的正常运行。”

树哥又摇了起来:“看到没,没远见的个体!这收尾人果然专业!”

“伙计,现在你得注意安全了。”云祠的声音低落下来,“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东西,老云祠我可没在开玩笑,这东西确实是莫加拉翁先生所说的『弦』,像你这样可以感知到『弦』并拨动他们的人不算少数,但是记住,这东西搞不好会使你招来杀身之祸。嗯......这事情说起来就没那么好处理了,先问你下,最近你在城里有要的紧事吗?”

顾明哲摇头否认。

云祠呲牙笑了起来,说:“跟我远途去个地方吧,那儿既可以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也能搞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树哥又双叒叕抢答道:“哦,那可太好了。你们可要知道,树哥有活的时候整活,没活的时候,就喜欢自己找个班上。”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盆栽,云祠笑着回答:“抱歉,莫加拉翁先生。作为『拾花客』,我必须要将你转移到收容所那边去。不过放心,那儿包吃包住,专业人员也会保障你的树身安全。嗯......请原谅我之前错把你断定为了植物杀人案的凶杀,实际上,我刚才接到电话。作案的那名植物『失落者』已经被收容捕获了。”

而树哥自然而然又摇了起来:“收容?提案通过,只要有足够的阳光,树哥我呆哪儿都可以。等哪天呆腻了,树哥我会自己越狱出来。”

看到顾明哲还是有些难以作出抉择的样子,云祠说:“不要太放在心上伙计,这只是个单纯的邀请。如果你一时也想不好该咋办,那我们可以等从这里出去后再慢慢交流。”

顾明哲点点头,他们顺着盘曲的石路准备先走出采石场,却听到了风雨在“沙沙”的摇曳,岩石缝隙处传来源源不断的流水声。

“云祠,你看到了什么?”顾明哲感到事情有些异样,因此转头向云祠发出询问。

而旁边的云祠却久久立在原地,没有回应顾明哲的问题。

“云祠?”见云祠没有反应,顾明哲再次问了一声。

云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久久之后才作出迟钝的回答:“外面下雨了......雨是红色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雨水似墨汁蘸染纸张流入洞穴中,外面的雨降下的并不是晶莹剔透的水珠,而是一种血红色的未知液体。

走出采石场的一刹那,他们才知道——对比眼前的地狱景象,恐怖分子与『千面怪虫』几乎是孩子们顽皮的游戏。

天空正在流血。

滚滚雷声宛然凶兽自深渊的低鸣,浩荡的黑云噬人心魄,遮蔽了黯淡的星空;风声凄厉,似鬼魅的啸叫在空中回荡。红色的暴雨如诸神之怒倾盆而下。

楼顶的天线在狂风中被折断,破旧的建筑物在暴雨中摇摇欲坠,裸露的混凝土骨架被一层接一层地剥落。玻璃窗上残留的模糊影像,仿佛是城市中的灵魂在这场灾难中苦苦挣扎。大街小巷被暴雨浸染成一片血海。红色的悲泣,荒诞而恐怖,无情地席卷着良城的一切。

而城市边缘的采石场处,二人甚至才刚从险境中逃出,一栋五米多高的建筑残骸便在洪水中失去重心,向低处的他们迎面倒下。高压气流与空间震颤几乎在同一时刻被释放,一道惊天巨响以后,尘土飞扬,砖瓦四溅,建筑结构化为遍地水泥碎块。炸裂飞溅出的漫天尘砾,被高压风场偏转方向,没有直接散落在二人身上。

“天空,还有雨,为什么都变成了红色......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反常的自然现象。”云祠的视角仍然久久瞭望着血云滚滚的天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莫加拉翁大师我也非常震惊。”树哥用云祠的风衣蒙着树干,支支吾吾地说道。

“总之这股暴雨很不自然,感觉有很糟糕的事情将要发生。”云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必须得先接辆车离开这里。”

“行,我去劫辆车。”顾明哲掏出了从矿坑里捡回的手枪,沉思片刻后改口道,“我是说接一辆。”

血色的雨水在夜幕中显得格外诡异而恐怖,电光交错,雷声轰鸣,这片县城已如红烛的灿光,摇曳于无穷无尽的风暴中。

“砰铛!”一声,良城某处传来撞击的巨响,一道黑色的车影高速划过被血光淹没的街道,将街边的阻碍物撞得漫天飞舞。轿车表面洒满雨滴,内部更是无时无刻传来不良青年犀利的嚎叫声。

“卧槽,柏赖,你刚才撞到了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可管不了哪个出生把垃圾随地放在路边!”

“柏哥,要不你找时间考个驾驶证吧。”

“怂货,无证驾驶怎么了?柏哥我自己的车,想开就开,这叫现学现用。卧槽!刚才又是什么东西!?”

“是一台爆炸的油罐车!”

“什么情况,真是走狗屎运了,出门兜个风还能遭上这鬼天气!草,削雨器怎么开,我人都看不见了!”

“柏哥,前面有树!”

“啊,你说什么!?”

“树在朝这扔石头!”

黑色的轿车顶端传来石头的砸击声,柏赖大喊一句“卧槽”,手忙脚乱地逼停了车辆,轿车才刚熄火,副驾驶座外就爬进来一个人。

柏赖怒火中烧,大骂那个人说:“随便上别人车,你JB谁啊!?”

“对不起,情况紧急,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离开这座城市。”

“啊?说载就载,你以为你是谁啊?”

“请你......”

“滚滚滚,否则我就报警了!”

“开车,离开这座城市。”一阵雷光闪过,冰冷的枪管已经顶住了柏赖的脑壳。而持枪的人,竟然是顾明哲。

柏赖吓了一跳,口齿不清地说:“顾明哲?不是,你这是吃错哪瓶药了?”

“开车,现在立刻马上!”

柏赖大吃一惊,发现顾明哲拿的好像是真枪,吓得不敢说话。轿车后座随即又传来其他不良小伙的惨叫声。

“啊,卧槽!怪物啊啊啊啊啊!”惨叫的小伙吓得手舞足蹈,他的脸上爬着一只不断张牙舞爪的树哥!只见树哥一边拿起一根香蕉顶住小伙的脑袋,一边破口大骂:

“嗷嗷嗷嗷!!!个体说得没错,臣服于我们,然后无条件交出手里的机动单位!”

“不要答应他柏哥!唔唔...唔唔唔!”

“低等生物,你还敢反抗!”树哥恼羞成怒,一把将整根香蕉粗暴地插进小伙嘴里,给小伙做了一个“核酸检测”。小伙被香蕉噎住,呛得发出“唔唔”声,腿四处乱蹬。

见情况不妙,柏赖只能屈服说:“停...停下。别动手,我开,我开还不行......”

又传来一阵开门声,云祠从后门上了车。

“抱歉,打扰了各位。介意我搭辆顺风车吗?”

顾明哲坐在副驾驶位上回答:“这是我的朋友柏赖,他很乐意帮助我们离开这里。”

云祠有点难以置信:“朋友?伙计,你在这里的人脉可真不错,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可以撞见朋友。”

顾明哲在车中点燃了一支烟:“我们之间友谊深厚,这只是礼尚往来的一部分。”

“对,礼尚往来......都是这样礼尚往来......”柏赖欲哭无泪,踩动油门启动了轿车。

树哥也配合地说道:“我们可是亲切的和平主义者。”

“唔唔,唔唔唔!”

飞驰的轮胎溅起鲜红的水花,留下一串涟漪。轿车稀薄的黑影划过茫茫血光下的雨雾,消逝于通往城南盘山路的方向。

天幕仿佛被撕裂了,漆黑的阴云在风暴中凝聚成可怕的漩涡,漩涡之内仿佛是片未知的世界。

低沉的哭泣声从漩涡中传来,穿透了狂风和血雨,声音回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漩涡中慢慢钻出一个极其丑陋的巨婴头颅,它的皮肤苍白如灰,布满了青筋和裂痕,仿佛随时会崩裂开来。

它就像是一名浮肿的溺婴,来自天上的溺婴。

溺婴眼眶已经严重深陷,里面冒着浓浓的黑云,血雨依旧不停地倾泻而下,每一滴仿佛都是它的泪水。

红夜深深泛着光;

雨滴如泪,飘缓缓。

死亡的鲜血在涌动;

白色的闪电刺破了红色的夜,雨一直在下。

溺婴,在低声哭泣;

失语的旋律凄厉嚎叫。

雨,她悲艳歌唱;

城市的心脉被末日扯掉。

生命的烽火,在死亡的阴霾中燃烧。

猩色的天洪,将命运的篇章涂抹得鲜红。

一座城市的毁灭,宛如母亲对婴儿的摇篮曲。

凌晨,这场血色之雨降下宣判,宣判良城这座城市不再存在。

如果顾明哲和云祠没有离开城市,他们或许就会被这股末日的亡城灾雨所吞没。而这道猩色的天洪自何而来,身为『拾花客』收尾人的云祠也无法作出任何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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