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娘子素衣淡容，想来不会是烟柳风尘之女，兄台唤人家小姐，着实唐突了些。”
一阵青翠的声音，在夏琉的背后响起。
夏琉回头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位身穿靛青色道袍、手握一把修长银剑的年轻道士。在他的身后，还躲着一位穿着相同样式的道袍、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及笄道姑。
夏琉仔细琢磨着“烟柳风尘”与“小姐”的关系，俄而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个世界的人们，也许和宋朝一样，都是称呼青楼楚馆里的女人为“小姐”。良家女子，得称呼为“娘子”。至于“姑娘”，那是称呼姑母的。
如此这般，夏琉便清楚了那位姑娘此前令人疑惑的言行举止。原来不是姑娘的行为奇怪，而是自己的说辞不对。
夏琉顿觉苦楚，这个世界，就像是各朝各代的交汇点，诸如名为大商的皇权、宋朝的称呼习惯、明朝才会出现的土豆等等，这些痕迹总是会让他产生一种既亲切又怪异的感觉。
夏琉拱拱手，对着年轻道士谢道：“多谢兄台言语，是在下冒昧了。在下姓夏名琉，夏至的夏，琉璃的琉。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年轻道士微笑地回礼：“小道李清风，木子李，清风明月的清风。家师乃是天子都浮丘峰，天心道祖师爷浮丘公。”
随后，李清风将躲在身后的道姑推到跟前，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妹，李明月，清风明月的明月，同为家师关门弟子。”李明月只觉浑身不自在，又躲到了李清风的身后。
天子都、浮丘峰、天心道、浮丘公，全是夏琉不曾听过的名词，想来应该是某个有名的道教吧。时人热衷修道，但是道之一途，仙缘渺茫，天下多是芸芸众生，难以跨入修道的门槛。
“夏某今日能够结识二位，实在是荣幸之至。”
“此言差矣，能够与夏兄结缘，才是我和师妹之福啊。”李清风拉着李明月的衣角，又靠近了夏琉一些。
“家师说我是天生琉璃眼，才得以照见魑魅魍魉。适才见夏兄与那位小娘子交谈，才终于是又遇到一位与我相同境地的人，只觉亲切，故而鲁莽出言，还望夏兄莫要见怪。”
原来是这样，夏琉倒是不觉得鲁莽，反倒是解了他的困惑。只是这琉璃眼，想来自己是没有的，夏琉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师傅并未说过在下有琉璃眼，只说在下是天生剑种。”
噗嗤。
听闻此言，李明月不小心笑了出来。许是觉得不太礼貌，李明月背过身去，继续轻笑。
她觉得眼前这个叫夏琉的道士，虽然生得美丽好看，却也是真的奇怪，自称天生贱种，连名字都叫下流，贱兮兮的。
笑容是会传染的。
李清风忍着不笑，倒是夏琉也跟着笑出了声，接着三三和六六也笑了，到最后，李清风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那位始终望着西方的姑娘，也忍不住朝他们瞥了一眼。
李清风边笑边作揖赔罪：“还请夏兄莫要怪罪我这个师妹，她是天生玲珑心，不太会掩饰心中所思所想。”
夏琉自是明白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色的烦恼丝，此前见到的烦恼丝都是黑色的。他原先就以为这是李明月有些奇特之处，却没想到是所谓的玲珑心。
他看到李明月的头上，有三根烦恼丝，一根“此行凶险”，一根“李清风！你别再拉着我靠近鬼魂了，你看得见鬼魂，我看不见啊”，一根“最近好像又胖了，得换大点的肚兜了”。
夏琉算是知道为什么李明月躲在李清风的背后了，原来小道姑怕鬼魂。
“李小娘子玲珑剔透，自是率真可爱。”夏琉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相逢即是有缘，二位还是直呼在下姓名吧，不用如此拘谨。”
“那请夏兄，哦不，夏琉，也直呼小道清风吧。”
李明月也转回身来：“也唤我明月吧。”她的嘴角依然是掩饰不掉的笑意。
夏琉觉得，既然是介绍，自然不能漏了身边的伙伴，于是抱起小狮猫说道：“这是三三，”随即又摸了摸麋鹿的脖颈，“这是六六。”
李清风情不自禁地慨叹：“隔老远，我就看到这只四不像了，我还奇怪来着，怎么山泽之兽来到了城门口，原来是你的坐骑啊。真是厉害，家师都未曾办到这件事。”
六六一听就急了，摇着鹿角就要冲向李清风：“你说谁是坐骑呢，小道士？”
夏琉赶忙安抚心灵受伤的麋鹿：“六六，你别太激动了，消消气。”旋即又转身对着李清风解释：“清风，六六并不是我的坐骑，它是我的同伴。”
李清风倒是没有受惊，只是又慨叹：“夏琉，你还通兽语啊？”
夏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疑惑，怎么，难道在李清风听来，自己和六六说话，说的不是人言吗？
为了印证这一猜想，夏琉又对着三三说道：“三三，你可以向他们介绍自己吗？”
三三爬到夏琉的肩膀，勉为其难地叫着：“你们好，三三是三三。”自然，在清风明月这对师兄妹听来，就只是喵喵叫。
李明月早就在盯着这只有灵性的小狮猫了，视线就没离开过小狮猫，现在更是双眼冒着小爱心：“你还会狸奴语啊。”并试探性地伸手去摸小狮猫。
三三兴致缺缺，只是随身一跃，便落到六六的背上，继续盖着尾巴睡觉，徒留李明月的手停在空中。
夏琉心下已然明了，原来一直以来，不是这些动物会口吐人言，而是自己通生灵之语。
既然已互相认识，夏琉便想着继续此前要做的事情，去消解那位姑娘的情愫：“清风、明月，我还要去看看那位小娘子，你们先自便吧。”
“别啊，正巧我们也去看看。”李清风拉着李明月的衣角，试图赶上夏琉，但是李明月仿若脚下生根，愣是不动。
夏琉对着李明月莞尔一笑：“明月，那位小娘子明眸善睐、温婉娴静，和一般妇人无二，绝非厉鬼恶魂，你不用害怕。”
“真，真的吗？”李明月不是太相信，随即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样，便开始找补起来，“我才不怕呢，是吧师兄？”
李清风自知师妹的这句“是吧师兄”，问的是夏琉对那位鬼魂的描述，于是微微点头，凑到李明月的耳边小声说道：“夏琉说得很对，不是丑陋的青面鬼，是个安静的小娘子。”
李明月这才动身，慢慢地向着夏琉的附近走去。夏琉瞥了一眼，就看到李明月的头顶上，只剩下两根白色烦恼丝了。
他暗自感叹，这女孩，还真是有够玲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