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人们说,“二爷庙”这么多年来,还是有不少神异之处的,男主人自己虽没亲眼看到过,但那些经历过的人,说起来确实活灵活现、笃信无比。
听了男主人的讲述,高峰想着自己离开前是不是再探一次“二爷庙”。
男主人给自己外甥打电话,对方说附近没有其他道观了,自己这边路不好找,让高峰加他微信联系。
高峰加了微信,这位道士微信名叫云珠,想来是道号了,对方发了路线图给他,从砂石路进山之后,有个标志物,可以慢慢找到路径。
别过热情淳朴的主人一家,高峰综合路线图和导航确定了方向,先在村口搭了个路过的三轮拖拉机。
这种上世纪九十年代农村比较活跃的拖拉机,这里居然还在使用,突突突冒着黑烟,顺着国道把高峰带到了一处暗淡斑驳的牌坊前,牌坊下面是一条1米多宽的砂石路,向着山里延伸。
高峰谢过开拖拉机的大哥,仰头端详了会儿牌坊,上面的图案和文字都已模糊,很多地方可以看见被蛀穿的空洞,底部还有几个广告“租挖机,138......”“彩钢房,139......”,用细细的黑色喷漆写上去的,歪七扭八的难以辨认。
没有别的发现,高峰迈步沿着砂石路,一路向上蜿蜒而行,砂石路并不陡,随着深入山中,周围的灌木和小树也密集起来,遮挡了部分阳光,比起山下村子里,要阴冷许多,走了5分钟,高峰回头时就已看不见下面的牌坊和国道。
又走了半个小时,路过连着的3个小窑洞,洞里有一些脏污的衣服和动物的痕迹,第一个标志是那个牌坊,而这窑洞,就是路线图上说的第二个标志了,再往前走了一百来米拐弯处,到了路线图上标注的小路起点。
研究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条小路,是藏在路边的灌木里的,走到小路入口的正面,高峰想起了宫崎骏的《龙猫》里,妹妹在新房子后院里发现的那个树洞。
也不知是如何实现的,灌木构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圆形通道,外面枝叶横生,内里却很少,因为角度的问题,从砂石路上看不到,只有走到这个非常偏的角度才能看到。
圆形通道的前5米,都是悬在山石外面的灌木粗枝组成,5米之后则右拐,从外面看不到了,不知道是否也和外面一样。
想了想,高峰站在边缘伸出一只脚踩了踩,脚底传来的触感很坚硬,又上去走了几步,非常稳当坚固,于是继续往里走去。
右拐之后,又走了一段路,越走风景越是不同,不复山下牌坊的陈旧破败,也不复砂石路上的阴冷荒凉。
这段林间小路,给人一种精心打理过的感觉,不似在山野,而有些像私家园林,基本没有杂草,树木疏密得当高低错落,阳光从枝叶间透下根根光柱。
居然还有十余朵花,点缀在林间,如今已是十月底,这里又是山上,居然还有盛放的鲜花,走了几步之后,高峰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些花的位置,都不是随便选择的,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
林间空气清新,微风拂面而来,高峰又拐过一个S型的弯,前方豁然开朗,高峰也终于看到了人造的建筑,一座凉亭。
凉亭古色古香,六角飞檐,角坠铜器,分别为鼎、钟、剑、符、铃、鼓。
厅里坐着一老一少,偏偏穿着寻常现代衣服,与整个林子很是不搭,似是正在饮茶。
少年站起身来,举起手机对着高峰挥了挥,看着年岁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唇红齿白,眉目舒朗,除了身上穿的卫衣和牛仔裤,还挺符合高峰对于小道童的想象。
老道留着长须,终归是沉稳许多,穿着一身优衣库的薄羽绒无袖外套,里面也是件卫衣,手上拿着茶壶倒茶,抬头颔首示意,手上未停。
高峰沿着石板路快步走了过去,这石板也有些奇异,踏在上面,竟然有金石之声,煞是好听,到了近前,少年云珠说道:“大叔,你终于到了。”
而老道的话,则让高峰心里一震:“广阳子,见过道友。”少年闻言也是一愣,一脸讶然,回头看着老道:“大师兄,你是说?”
没有给云珠解释,老道放下茶杯,起身对着高峰一揖:“方才离得远,尚未察觉,近了才发现道友神异,是老夫怠慢了。”
邀了高峰坐下,老道解释:“昨日心血来潮,用水镜卜了一卦,老夫解的是,有贵客远来。”
“水平有限,似乎还隐藏有很多变化,怎么也看不真切了。”
“所以云珠这孩子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让他告诉了你这处山门,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高峰知道自己终于寻着门径了,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几次“失控”,和自己痛失爱侣的经历:“我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不知传言可是真的,有没有转世轮回这些,还是只是传说?”
那广阳子听完,回道:“贵夫人的事儿,还望节哀,轮回转世,我听师父提起过,想来是有的,而道友这“摄物”的本事,竟是先天,不是后天习得,端的是让老夫羡慕啊!”
看高峰听得一脸懵,广阳子解释道:“如我和云珠这般,都是因为根骨资质上佳,被师父从俗世里寻来,收为弟子,在观里一年年苦修,方才能得几手后天法术,用起来还有颇多限制。”
“道友这般,却是先天的力量,没有激发出来时,尚只是表现为精力旺盛、过目不忘、气场强大等等异于常人之处,一旦被激发,则可以如臂使指,在能力范围内随心所欲,没有限制。”
高峰听完,问道:“那贵师,是先天还是后天呢?”
“当然是先天了,后天的手段更是多多。”这话却是云珠抢着回答。
高峰询问两人师父是否在观内,可否一见,请教些问题,广阳子说师父青霄子云游去了,邀请高峰在观内住下,等个几日应该就回来了。
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新知识,高峰颇有些期待能见到两人的师父,想来这位高人能帮到自己更多。
在观里住下,三人谈天饮茶,高峰也旁观了一些云珠的功课,聊天之中,获得了更多信息,这观里只有师徒三人。
关于穿衣的问题,广阳子笑道:“修道之人,从来不会拘泥于形式,一切都是以实用出发,外间那些话本影视剧,就像农民觉得皇帝是用金锄头种地一样,都只是自己的想象,这衣服穿着舒服保暖,这手机用着方便,何必弃之不用呢?”
听说广阳子是解放前出生的,在鬼子肆虐中华大地的时代被师父带上山,高峰讶然:“那道友已是百岁高龄?”
广阳子笑道:“老夫虚岁一百三十三了,不过我不算什么,刚刚听你说,你去过“二爷庙”了?”
高峰惊讶:“这和“二爷”有什么关系?”
“那位“二爷”啊,就是师父当年的爱侣。”
看高峰愣住,广阳子继续说道:“村子里关于“二爷”的传说,基本都是真的,“二爷”本名韩霜玉,确实是五百多年前的人物,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二爷”起兵反抗外虏的劫掠,师父也是队伍中的一员。”
“因为一些机缘,师父激发了先天“摄物”的力量,嗯,就是你说的原力,后来“二爷”也跟着后天修炼。”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二爷”去了哪里?”
广阳子顿了一下才说道:““二爷”确实是飞升了,只不过故事里少了师父的那一份。”
“师父说当年两人意外发现了一个宝贝,那日里“二爷”在喝着酒,给朝廷写信求援,师父在旁边研究宝贝,递给二爷看,没成想,“二爷”就那么在他面前逐渐消散,留下身上的衣物在椅子上。”
广阳子喝了口茶,继续讲到:“那时师父和“二爷”的关系并未公开,队伍里钦慕“二爷”的大有人在,当时那宝贝又吸走了师父所有的力量,怕外面众人进来,自己是讨不了好,顾不得悲伤,只能翻窗逃离,留下一桩悬案。”
高峰好奇那宝贝是什么,广阳子倒是没有什么藏私的意思,说那宝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连着猜了几个都错了,广阳子揭开谜底,原来是屋里供桌上摆着的一个小瓷碟,拳头大小,通体白色,看着就是个廉价用来放骨头的骨碟,上面还有两道裂纹。
广阳子将之拿了过来:“估计“二爷”飞升之后,已经废了,在这里摆了几百年了,一直这副样子,上面的裂纹据师傅说,就是那天晚上之后出现的,倒是坚固得很,用锤子敲都敲不出印子来。”
高峰接过广阳子递过来的小瓷碟,打算端详一番,却异变陡生。那瓷碟像磁铁般黏在手上,原力被疯狂地吸走,高峰的双臂表面散发出光芒,从衣服里漫了出来。
高峰心里念头急转,这瓷碟怎么也甩不脱:“不会是这一老一少设的局,坑害于我吧?”抬头望去,却发现对面的广阳子和云珠一脸震惊地望着高峰头顶的虚空,那里有什么变化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神情不似作假。
此时光芒已经漫上了自己肩头,也在向下,向腰部和腿部漫去,高峰转头向后看去。
那虚空中悬着一片金光灿烂中,婷婷的虚影正在对着自己轻轻笑着,眼角有金色的泪滴流下。
高峰完全转过身时,也已是泪流满面,他忘记了道观,忘记了瓷碟,忘记了青霄子、广阳子、云珠,只有眼前的婷婷。
梦里寻你千百度,蓦然回首,你却在,灯火阑珊处。
随着光芒的蔓延,高峰已无法动弹,当光芒蔓延到腰部时,一阵强烈的光芒炸开,吞没了高峰和婷婷的虚像。